逶迤拖地的裙摆绣着浅粉蔷薇,如墨般柔顺的发松松挽成髻,耳上一对珍珠耳坠轻轻晃动,耳垂圆润精致,她的眉头轻蹙,美目含忧。 云舒月在府中休憩,靠在软垫上,纤细手指随意搭在榻边,身旁侍女捧着一只檀木盒。 诗筠轻轻握住她的手,将其浸入温水中。 “小姐,怎么皱着眉头?”诗筠小声问道,眼神中满是恭敬与小心。 云舒月微微皱眉,轻哼一声,只道:“今日水中的香气淡了些。” “小姐是不是想念江三公子了?” 被戳破了心思,云舒月瞪了诗筠一眼。 “好歹也是那么多年的感情,话虽说得绝情了些,情却不是那么容易断的。”诗筠安慰道。 云舒月抬起一只被养护得细嫩的手仔细瞧着,叹道:“郎君实在芝兰玉树,叫人轻易放不下,真是好可惜啊。” 待清洗完毕,诗筠用小勺从檀木盒中舀出些许羊乳蜜膏,轻轻涂抹按摩起来。 另一只手则交于另一位名为锦夏的小丫鬟。 “嘶~”云舒月极轻地哼了一声,把手缩回了一些,锦夏两手一抖,跪伏了下去。 诗筠忙道:“小姐,怎么了?新来的丫鬟毛手毛脚的,还不快下去!”她侧头看向锦夏。 云舒月抬眸望向锦夏,叫她把手递过来。 锦夏哆嗦着把手递过去,原是指尖上生了些死皮和倒刺,云舒月冷眸看着,有些生气,什么样的手也能往她皮肤上刮。 “还不快下去好好将双手护理一番,再到我这里伺候。” 这时又有人来传,说苏樱小姐来了 。 这位到云家来,可称得上是贵客。 云明旭远远看着肃国公家的嫡女往莺栖院而去,在他身旁的夫人腰板挺得又直了些,缓缓道:“就是没了江清辞,舒月也是咱们家中最争气的孩子。” 云舒月起身笑脸迎了苏樱:“苏妹妹,今日找我何事。” 苏樱递出手上画卷,将其平铺在桌案上。 见到画卷左下方熟悉的印章,云舒月笑意僵在唇角。 “云姐姐,听闻你与江三公子素来交好,可否帮我看看这幅画作。” 云舒月张了张唇,首先想要反驳她这第一句话。 苏樱看着她,脸颊上有一对浅浅的酒窝,对她充满了好奇与友善。 “这是江清辞的画。” 苏樱点点头,指着画上一处空白道:“我偶然得到这幅画,但这上面提的诗明显少了一句,读起来不通畅,我本想亲自拿着找江三公子解惑,可江三公子如今已经不在了,我思来想去,或许你能帮我填了这空白的诗句。” 撞进苏樱又黑又亮的眼眸里,云舒月忽然认真看向桌上画作,想起了那个遥远的下午。 青瓷瓶中插着几支新折的茉莉,两名女子对坐,一着淡粉,一袭黄衫,她们的声音低柔。 “云姐姐,你与江三公子这样交好,这般感情叫人羡慕不来。” 云舒月没想过现在还会有人羡慕她与江清辞,久违的舒爽感又浮上心头。 “可是,他如今走了,你就不想他么?” 苏樱歪着头,一脸天真与诚恳。 云舒月怔怔望着苏樱,拂过的风带起她鬓边一缕发丝。 “想啊,想的。” 自江清辞走后,她马不停蹄思虑起自己接下来的前程,哪有空想他,她年岁不小了,若不好好谋划,往后该怎么办呐。 好在苏世子给了她回应,邀她初三京郊踏青。 京里最炙手可热的郎君永远围着她转。 这天一早,云舒月用了新到的胭脂和眉黛,又穿了自己最心爱的一条烟紫色罗裙,银线勾勒的缠织花纹,裙腰处坠着珍珠,为保证行走时裙摆处翻起的如花朵绽放一般的美感,裙摆层层叠叠地叠了很多层,对于夏日来说有些厚重。 到了郊外,夏意正浓,苏池逸寻了一处草地,铺开素帕,邀她坐下。 竹篮里装着几样可口的点心,还有一壶清茶。 二人相对而坐,试图谈诗论画,却颇不契合。 云舒月忽然很想江清辞,看着苏世子朝她笑的模样,她差些想掉头就走。 江清辞比他好看百倍千倍。 如果此时与她相对而坐的是江清辞就好了,她从未有一刻像这般渴望过,真的与江清辞结成连理,相依相偎,白头到老…… 苏池逸忽的开口道:“云二小姐,祝你们一家一路平安。” 她听见山脚下响起隆重的一阵官兵行走的声音,猛地站起身,她想起了苏樱来自己家的那一日。 苏池逸脸上只有不怀好意的戏谑,从前的热切都是作假,云舒月倒退了几步,险些跌倒在地。 随后提裙转身,仓皇朝山下奔去。 她从一开始就不该对任何男人抱有期待,自己着了苏池逸的道,许是因为内心太过急切,仔细一想,这段时日,竟还未从他身上得到过一分好处,自己的底细倒是被扒了个干净。 就像江家离开的那日一样,今日的云家,也被官兵团团围住了。 “……流放黔州,家产充公,钦此!” 还未靠近,云舒月听见了哭声、喊声、斥骂声。 阿兄捂着流血的嘴角想抵抗,又被人掀翻在地。 云鸿祯抬起头看见从远处跑来的妹妹,用口型叫她快跑,云舒月往前跑的脚步一滞,是啊,她现在掉头还来得及。 她便立刻装作与此事无关的样子,逆着凑上来看热闹的人群往远处走。 身后的哭泣声与呵斥声钻进她的脑袋里,脚步放缓,她低头看着手中的烟紫色裙摆,微微颤抖。 她转过身,看见了奔逃的家仆,看见了眼巴巴望着她的诗筠。 然后她任由官兵卸下了她的金钗,拆除了她的绫罗,为她拷上枷锁。 黔州的路途很难很远,她也不知为何,自愿踏上了这一程。 或许是突然想起了,那同样被流放到黔州的江家人。 第5章 第5章“江校尉,云家的罪犯已如…… 枷锁的木质轮廓紧紧箍住了她的手腕,云舒月双手动弹不得,她觉得眼前的一切及其荒谬。 她看见曾经一起品茶对诗的小姐们从轿撵上下来,远远地看她,皱着眉,用丝帕捂着口鼻,随后交首接耳,谈论着什么。 云舒月微微颤抖着,双唇失了血色,她承受不住这些。 她珍爱的首饰被扯了下来,精心养护的乌黑发丝被撕扯得乱糟糟的,她几乎不顾上疼了,她的脸上发着燥,过了一会儿,那些疼痛感席卷上来。 “嘶~”极轻地哼了一声。 她垂头别过了一阵推搡,诗筠扑腾着挡在她跟前:“别碰小姐!” 云舒月躲在清净处尽力调整自己的两根手腕,晨起刚用玫瑰精油细细护养过的一双手,几乎是瞬时就被磨破了皮,发着刺痛。 她看见远处跌跌撞撞跑过来一道鲜亮的明黄色身影,是苏樱。 苏樱眼睛瞪得很大,见到她的一刹那,眼眶红透了。 “云姐姐,怎么会这样?” 云舒月神色复杂地看着苏樱,此时官兵正在从她家里一箱一箱的往外抬金银财物。 事情发生得太突然了,她家几乎没任何时间做准备。 她想起了江清辞,往常江家还在的时候,京中若有大事发生,她总能提前得知一二。 真是树倒猢狲散。 云舒月冷眼扫向苏樱:“你兄妹二人做的事情,装什么傻。” 苏樱圆圆的脸蛋儿急得通红,双手无力垂落:“云姐姐,我真的什么也不知道。” 云舒月后肩忽的被狠狠撞了一下,疼得她差点倒下去。 那官兵恶狠狠道:“该上囚车了!皇上下令,天黑之前,必须将你们一家送出城。” 为了少挨些碰撞,云舒月艰难地迈着步子,自己往囚车上走。 苏樱绕过官兵的阻碍,她是肃国公嫡女,无人敢碰她。 她挤到云舒月跟前,硬往她手心里塞了一大袋碎银子,抽噎着道:“云姐姐,一定要照顾好自己,我年纪还小,许多事情都看不明白,你原谅我,你比我聪明,将来一定能再寻出一条路来的。” 那一大袋碎银子被悄悄藏进了云舒月的裙摆里,云舒月伸手探去,那上面湿哒哒的还温热着,再一抬眼,苏樱脸上挂着泪珠儿。 苏樱一直仰慕的江三公子和进京初认识的好友云舒月相继被流放,对她的打击不小。 云舒月努了努嘴,没说出话来,她忽然觉得,她自己也不够聪明,这半生绞尽脑汁追求名声和荣华富贵,到头来却一场空。 眼下仇人的妹妹就在眼前,她竟也分不清是真情还是假意。 一家子终于还是上路了。 云舒月脚上的珍珠绣鞋没有被夺去,但这鞋子太薄太软了,出了京城后,一家人被赶下囚车,这一路都要靠双腿行走。 没走几步,鞋面上的珍珠被刮花了,掉的掉,烂的烂。 再往后,她的脚底**裂土块和尖锐石子铺成的路磨得生疼。 绣花鞋底部逐渐烂掉。 阿兄脱下了自己的鞋给她,他那天正好在京郊打马球,穿的是皮质马靴。 趁着官兵停下来休息时,大树底下,云舒月脱下了绣鞋,一双圆润细腻的脚丫子被放了出来,脚侧边却磨出了大大小小的水泡,原本红润的指甲也有些微微泛紫。 她掌着阿兄的手臂,小心翼翼地将双脚放进了宽大厚实的马靴里,有牛皮鞋底承力,脚底舒服了不少,她捏着鼻子“嗯”了一声:“哥哥,你的鞋子好臭。” 云鸿祯挠了挠头:“都什么时候了,妹妹,你就别讲究这些了。” 云舒月皱眉看着阿兄的赤脚,又往四周寻了寻,看见孙姨娘的儿子,也是她的庶弟,云茂学。 “阿兄穿什么呢?” 她幽幽问道,声音很轻很柔。 “五弟的鞋子阿兄可穿得?” 父亲纳了三房姨娘,总共又生了两个庶女,一个庶子。 当初母亲自是不乐意,云舒月也不高兴自 己多了弟弟妹妹,可父亲说:“无论是庶弟还是庶妹,都是你们俩的后盾,要学会接纳和利用,而不是一味排斥。” 也因此,云舒月并不认为叫庶弟把他的鞋子让给嫡兄有什么问题。 又接连走了两日,虽说换了鞋,可云舒月的脚还是受不住,水泡被磨破了又磨出新的水泡,结成了血痂。 诗筠看得心疼,小声道:“小姐走慢些。” 走慢些哪儿行啊,稍慢一步,那些人的鞭子就抽上来了。 她疼得几乎要失去知觉了。 五弟云茂学没了鞋子,没走多久的路,脚底就渗出血来。 云鸿祯要把鞋子还给他,云舒月无奈,叫着两个庶妹一起,找路过的农妇讨要了草鞋的编织方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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