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清辞站立得笔直,他从未受过这样的辱没。 他眨眼望着地上的枯叶,眉头极轻微地蹙了一下,强压下胸中愠怒。 她何必这样说,倒像是他要缠着她似的。 许久,“这样,也好,”他缓缓迈着沉稳的步伐出了云家。 他的声音温润中透着些许的疏离冷淡,云舒月恍然发觉,自己也许久未听过他这般声线了。 也是头一回知道,不再受江清辞的偏爱是什么滋味。 他的衣摆淡漠扫过云府的门槛,卷动着尚未清扫干净的枯叶,腰间坠下的锦带曳地,矜贵背影烙印在她眼眸里。 暮色像浓稠的墨汁,缓缓在天际晕染开来,云舒月回过神来,呆滞望向窗外,眼神空洞而迷茫。 诗筠在一旁打着络子,见小姐心情不好,不经意地道:“小姐,肃国公一家要进京,听闻肃国公家的公子也很是不凡呢,就是……”虽是国公府,门第还是赶江家要差一些。 江清辞阔步穿过雕花回廊,脊背依旧挺直,肩膀却微微紧绷,神色平静,薄唇紧抿,双眸仿若幽渊,带着几分冷峻。 行至转角,祈言从一侧撞出来,江清辞皱了眉头:“你有何事?” 祈言指了指书房内,书桌上放着厚厚一沓纸张,“公子,都察院搜查来的东西,要呈到御前,被次辅拦下来了,说交由您决定,是否呈到御前去。” 江家得了皇上的令,明日或就要上路了,今天夜里府内格外平静。 “公事公办便是。” 他眉眼低垂,沉默着走过祈言,带起了一阵风掀起祈言的衣袍。 “公子……是云家的事情。” 随后他眼睁睁看着公子那沉稳的步伐打了个转,进书房拿起了那一沓纸,面容十分冷。 这上头陈述的是户部尚书云明旭“账目亏空”之罪,在皇家园林的修建中收买官吏、虚假开支…… 祈言道:“公子,这事儿您也没必要再管,云家女无情,您也无需有义。” 江清辞转头看他:“你是怎么知道的。” 祈言挠了挠头,“在您走后,云家已经当众澄清了,说云三小姐与您无任何关系。” 他害怕公子生气,小心翼翼看着,却见公子拿着那一沓写了罪状的纸张,反手放在灯烛上点燃了。 第3章 也不知江清辞他们走到哪儿…… “云家人的做派,实在是辱没公子!” 祈言跺着脚,很是不忿。 “若要与公子断了联系,咱们江家自然是拖累不了他们,何必要那样做呢。” 江清辞无言,直到看着那些呈列着罪状的纸张被火苗吞噬,转头离开。 祈言跟上去道:“公子,您可又帮了云家一次。” “最后一次。”声音冷且可靠,是他在朝堂上一贯的声线。 祈言垂头松了口气,公子看着万万不像是为情所困的人,听他这语气,应当是放下了。 云舒月无力斜倚在美人榻上,心绪颇为烦闷,本想着事情她与江清辞私底下解决了也就罢了,父亲倒好,非要当众宣告。 榻边,四名侍女围绕着她屈膝而跪,动作舒缓且稳,从暖炉中温过的羊脂玉瓶中取出精油,沿着肌肤一寸一寸的揉捏。 揉至酸胀处,惹得云舒月轻哼一声,随后又全心沉浸下去。 诗筠道:“小姐,这事儿也怪不着您,您也别太自责了,这世道啊,落井下石的人多了去了,咱们还算好的,只是撇清关系而已。” 燕窝递到嘴边,云舒月樱唇一张,将一勺子的燕窝吸溜进去,“我没有自责,我只是……唉,有点不舍他。” 可她更不舍这锦衣玉食。 诗筠道:“索**情也已经做了,小姐往前看吧。” 日头极盛的一天,大街小巷皆是唏嘘,昔日高门轰然倒塌,怎能不叫人感慨。 “江家今日凌晨已经上路了,皇上派了三队兵马押送。” “可怜江阁老一把年纪,黔州遥远又艰苦,走下来这趟怕是活不成了。” 旁人忙捂嘴道:“江家已是罪臣之身,不可 再尊称阁老。” 与此同时,京城东郊的一处别苑里,彩绸飘飘,繁花似锦。 公子小姐们又聚于一处,云舒月带着面纱隐在纱屏后,双手已抚在琴上做好准备。 肃国公家的公子,名为苏池逸,是骑着一匹矫健的黑鬃马来的。 他妹妹苏樱,面庞圆润,眼睛也圆,皮肤白皙,打扮得像一朵娇艳牡丹。 今日这局是专为肃国公家的两位同辈设的,主欢迎之意。 京里贵人多,大家凑在一起,光是来回行礼也要行上好半晌。 在那两人走近之前,且在那一轮见礼加寒暄开始之前,琴音空灵响起,状若无意,就像是一群人本就在此听云舒月弹琴一样。 云舒月行云流水地拨动琴弦,指法轻柔,音律缓缓流淌,长长的睫毛随着动作颤动,高挺琼鼻被面纱掩住。 弦忽的挣断了,跳起来的琴弦打在她手背上,她吃痛,忍着没叫出声。随之,琴音也跟着绷住极刺耳的一声。 一曲未终,她缓缓抬眸,恰好一阵风吹开她的面纱,一双潋滟的桃花眼瞳仁黑亮,眼角微微上扬。 众人皆围着她,包括刚刚到场的苏氏兄妹。 云舒月又一次,如她所愿的,成为了所有人目光的聚焦点。 还是诗筠说得对,要往前看,江清辞走后,一点也没给她伤心的时间,迅速筹备起新的行动来了,如今计划一切顺利。 她唇角绽出笑容,起身盈盈行了一个大礼,论身份,她的礼做得到位极了,身子蹲得很低,但风头,她是绝不让的,抬眸时,美得惊心动魄。 “臣女见过世子,苏小姐。” 苏樱才十四岁,还未被皇上下旨封为县主。 本是一直心不在焉的,见了眼前朝她见礼的漂亮小姐,苏樱抿唇回了她一个笑,两颊的肉嘟起来,笑得娇憨。 “你好呀,云小姐。” 她昨日求了爹爹一整晚,叫爹爹进宫为江家求情,她自小时候见过江三公子一眼,深为他风采折服,也不相信皇上安在江家身上的罪状。 她反复说,反复说:“江伯伯和江三公子那样好的人,怎会结党营私、欺君罔上。” 她不聪明,年纪也小,许多事情看不明白,被肃国公叫着解释了多次,仍是认死理,在江家走后,哭红了一双眼。 现在眼皮还微微红肿着,眼眸里像蒙着层雾气。 云舒月本还对这位肃国公之女抱着些敌意,苏樱自小仰慕江三公子的事情所有人都知道,云舒月高低要打量打量她比不比得过自己,可一对上这双圆滚滚的眉眼,她忽的没了脾气。 可惜江清辞已经不在了,也没必要跟她比什么,便启唇而笑,笑意从眼角眉梢弥漫开来。 漂亮姐姐笑得明艳,叫人移不开眼,苏樱楞楞的,被她拉入了局中。 云舒月浸淫贵女圈子多年,要拉拢谁,定是叫人感受到十足的友好情意。 “往后有苏小姐与我们一起玩,真是太好了。” 偏有一个姚凝静不接她的招,朝苏家兄妹说道:“你们刚进京,别见怪,云二她就是喜欢出风头,才叫你们刚来,倒被忽视了,都听她的琴去了。” 云舒月紧咬银牙,又恨死姚二了,往常她总能借江清辞出风头,今日却只能靠自己,想想还怪心酸的。 也不知江清辞他们走到哪儿了,还怪想他的。 她吸了吸鼻子,又端坐直了腰肢,准备重振旗鼓。 “是,我的琴也不过是班门弄斧,咱们这里,姚二的琴才是最出色的,苏小姐,叫你姚二姐姐弹首曲子给你听听。” 京外三百里的李渡坝,三队腰佩长刀的骑兵,队列整齐划一,队首身着红色甲胄的首领翻身下马,走至阁老跟前,坚定有力地单膝跪地,抱拳道:“阁老您受累了,现在卑职就让人给你们解枷。” “无碍,我等全力配合皇上安排。” 江家众人被解了枷,又有一列兵士抬着软轿出现。 江清辞搀着祖父登上软轿,三队兵马层层包围着,待江家所有人重新整顿好了后,这才重新上路,朝着偏远的黔州而去。 江嘉懿骑着黑鬃马行至江清辞身边,“三侄,心情不好?” 他扔给他一袋水囊,叫他喝点水。 江清辞接住水囊,撇了小伯一眼,见他笑得灿烂,努嘴问道:“你笑什么?” “笑你被女人伤了心,瞧你这幅心不在焉的模样。” 江清辞骑在马上,撇开头,冷淡道:“我没有。” 声音有些低沉沙哑。 江嘉懿偷笑,清楚侄子心里难受,便道:“你别急,云家人马上就会来陪咱们了。” 他拍了拍侄子的肩,一副安慰他的模样。 江清辞拧着眉回头:“你什么意思?” “你不是舍不得云家老二吗,你不知道新回京的苏池逸,这次回去,就是为了搞云家的,我留了人在京城,到时候偷偷运作一下,叫皇上把云家流放到黔州来修行宫。” 江嘉懿朝侄子眨了眨眼,一双俊逸的桃花眼灼灼有神。 江清辞愣了半晌,差些想打马回京,踌躇了一会儿,头一转,重新跟上了流放的队伍。 第4章 流放黔州,家产充公…… “你多此一举了,我与她已毫无关系。” 声音低沉又带些哑。 江嘉懿觉得三侄的背影有些沧桑,驾驶马儿又快走了两步到他身边:“那你的意思是,我现在就叫人回去制止安排,好叫云家人别被流放到黔州来?” 江清辞抓着缰绳的手一滞,微风将他的白衣翻卷,又吹散他额前几缕碎发,露出一双复杂又无奈的眉眼。 以云明旭的罪状,皇上若要发落云家人,流放黔州都算轻的,来黔州也好。 江嘉懿头一回见到自己这位三侄一双眉头皱成这副模样。 “到底要我怎么做,你倒是说呀。” 江清辞回过头,小伯一副就等他下令的模样,大手一挥,就要叫人回去办这事儿。 他那张极难张开的嘴被风吹得干涩,但还是张开说了句:“你都已经多此一举了,还有必要多此两举吗。” “为她这样来来回回的,倒显得我们家多在意她似的。” 话音落下,江清辞打马往队伍中心走去,将小伯一人撇在身后。 江嘉懿听见一句没有什么温度的话从风中飘过来:“祖父近日正为新政推行的事情烦忧,小伯比起费心女人的事情,也该学会为祖父分忧了。” 待他听清这话,伸手想拉住三侄,对方已经到队伍中心去了,那里有象征着江家权力重心的几个人。 江嘉懿不敢过去,摇了摇头,轻嗤一声:“装模作样,真是年少无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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