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走到一家书肆前,她停下脚步,再往前已经没有商铺了。 冬枝不知道她为何停下,倒是一旁的夏星奇怪道:“这书肆倒是有趣,竟开在乐坊的对面,也不怕被乐坊影响了生意。” 她的话音才落,另一边的乐坊楼上就传来琵琶女弹奏曲子的声音。 嘈嘈切切的琵琶声传来,江月凝自小精通五音六律,于这乐声中就能听出这琵琶女在音律上的造诣颇高。 她不禁回头往那传来乐声的方向看去,那是一扇露台,只是外面挂了帷幔,里头的场景被帷幔挡住了个严严实实,唯有风吹过的时候,影影绰绰中能看见有个抱着琵琶的婀娜身姿。 而那琵琶女的对面,似乎斜斜地半躺着一个慵懒的身影,风起的瞬间,她甚至还能看见对方骨节修长的手捏着银錾刻凤纹执壶,正仰头往嘴里倒琼浆玉液,露出一半轮廓清晰的下颌。 风停,帷幔又将里头的风景都遮住了。 她收回目光,转身就要原路返回。 然后就被人叫住了。 乐坊的二楼,琵琶女仍旧认真地弹着曲子,她的对面正是京中出了名的纨绔谢铉。 此时他往口中灌了一口酒,耳边的琵琶声似乎并未入他的耳,他的左手手肘撑在一旁,似是感觉到了什么,他偏头往露台外面看去,一双漂亮的丹凤眼中流露出风流。 身边伺候的乐伎趁机依偎到他的半敞开衣襟的胸前,娇羞道:“世子在看什么?” 她才挨到谢铉一点就被他拂开,乐伎狠狠地摔倒在一旁,不明白眼前这位看似清瘦的世子,为何力气这般大,瞬间面露委屈。 谢铉对着那乐伎勾唇一笑,懒散道:“抱歉,我今日心情不好。” 虽是这般,可是语气里并无半点歉意。 他生得一张昳丽俊美的脸,对着人笑的时候,轻易就能让人陷进去。 就在乐伎沉沦在他这张脸上的时候,一名少年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在屋内。 谢铉眼皮都没有抬,晃了晃手中的酒壶,才问:“什么事?” 少年恭敬地回答:“追风死了。” 谢铉闻言笑了一声:“别人要它死,难不成我还要拦着?” 他的回答少年并不意外,只是那匹马是别国进贡的上等马,一共就几匹,除了几位皇子之外,皇帝还特意赐给了世子,世子竟是没有一点遗憾的意思。 “不受控制的马,死了倒好,否则哪天伤了自己的主子,那还得了。” 谢铉说完又给自己灌了一口酒。
第3章 退还信物 “江二姑娘请留步。” 略带熟悉的声音从书肆门口传出,江月凝脚下的步子止住,回身往那边看去,就见一位长相清隽文人打扮的男子立在书肆门口,他的身边站着一个小厮,小厮手中还拿着几本书。 江月凝见过周桁,一眼便将人认了出来,她与周桁之间隔了两丈远的距离,想到自己还想要借周家拒绝祖母荒唐的换亲之举,于是头一次朝着对方盈盈一笑,轻移莲步走到了他跟前。 她的相貌随了苏姨娘,是一等一的美貌,唯一不同苏姨娘生得一张标准的瓜子脸,而她生得却是鹅蛋脸,相比之下少了几分风流姿态,多了几分柔美清雅。 周桁是知道这位二姑娘生得好,可比之前那次匆匆一瞥,此时眼前的佳人却生动了起来,尤其她对着自己笑的时候,周遭的景物都黯然失色。 他不敢多看,想到二人之间的亲事就要作罢,心里突然生出一丝后悔来。 似乎没有看见周桁避开的目光,江月凝缓缓开口:“周公子。” 轻柔如三月春风的嗓音响起,他压下心里那点悔意,再次对上江月凝那双明珠般的双眸:“原本这种事情该我母亲前去说,既然在这里遇到了二姑娘,那么今天说清楚也好。” 话毕他从怀中拿出一块上好的玉佩,这是一个月前的国公府那边给的定亲信物,眼下他要换亲,自然是不能留着了。 “我已经听说了要换亲的事情,这信物二姑娘收回去吧。” 江月凝面上的笑已然维持不住,她原本以为周家不会同意,昨天祖母才同她说换亲的事情,这才过了一天,周桁竟是这么快就知道了。 “如此,也好。”江月凝垂眸看着躺在周桁掌心的玉佩,眨了眨眼睛,过了半晌,才让从他手中拿走玉佩。 见江月凝连一句质问的话都没有,周桁心里突然有些不得劲,他看向安静地立着的少女,微风吹起她脸颊旁的一缕碎发,扬起她那浅粉色的裙裾,整个人看起来有些弱不禁风。 “抱歉,我与三姑娘的事情......”周桁临走前终是说出了心里的歉意。 江月凝轻轻摇了摇头:“无事,我与周公子有缘无分罢了。” 明明昨天才让人送了石榴,今日就这般无情。 周桁的态度就是周家的态度,她的希望是没了,她说再多也无益。 “姑娘......”冬枝看着一动一动的江月凝,有些担忧。 眼见周桁已经离开了一小会儿,江月凝仍旧站在原地不动,握着玉佩的手掌紧紧收着,直到乐坊二楼的琵琶声再次响起,她才回神。 也不知道为何,琵琶的曲子弹得哀怨,仿若是被人抛弃的女子期期艾艾地在倾诉着自己的心事,让她不禁怀疑弹曲子的人是故意的。 带着狐疑,她再次仰头往那露台看去,却意外地对上一双略带戏谑的凤眸,对方穿着一身华丽的锦袍,没骨头似的倚在露台的美人靠上,绣了金线的衣领微微散开,露出半截锁骨,看起来好不风流。 而他的身前正跪着一位乐伎,此时正在给他倒酒。 一看就不是什么正经人家的少爷。 江月凝看着那张俊美绝伦的脸,从他脸上的表情便能得知对方将方才的那一幕都被他看了去。 所以这曲子大约是这人故意让琵琶女弹的。 江月凝抿了抿唇,心里又羞又恼,想瞪他却又顾着自己大家闺秀的声名,索性假装没有听出曲中意,头也不回地匆匆往来时的路走去。 唯一透露出她此时心情的,便是她那双小巧的耳垂,此时看起来已经快要红透了。 真是太丢人了!走到没人的角落,江月凝终于绷不住了,她双手捂住自己滚烫的脸,在心里无声地哀嚎,本来被定亲对象退还信物就已经够惨了,偏生还让人看了去。 那人还坏心眼地拿她取乐,这一次周围没人,她重新抬头往乐坊二楼露台的方向狠狠瞪了一眼。 幸而除了他之外,当时并未有来往的路人。 瞪完这一眼,她心里才算解气了一些,平复了自己的心绪,出了那无人的巷子,又恢复成了稳重自持的模样。 人走远了,谢铉才收回自己的目光,面上的戏谑也无了。 原本以为对方会因为他的举动而恼羞成怒,更有甚至会骂他几句,美人骂人想来也别有一番风味,没想到居然就这样无视了他,果然京中的贵女都被养成了端庄无趣的性子。 目睹了自家主子幼稚行为的朔奚出言提醒:“方才那位姑娘正是与您定亲的卫国府三姑娘的姐姐,江二姑娘。” 谢铉听罢懒洋洋地觑了朔奚一眼,纠正他:“是前未婚妻。” 卫国府那边的动静瞒不过他,江雪凝要换亲的事情自然也知道了,前日江雪凝被马惊到,又得知定亲的人是他时,差点没在那周家公子的怀中晕过去。 素闻卫国府三姑娘自小就受卫国公夫妇的疼爱,倒也不难猜,大约是这三姑娘被他的马惊到了,又知道自己将来要嫁的人是他这个纨绔,加之有英雄救美那档子事情在,任谁都会选外表光风霁月的周家长子。 “世子,郡主还以为前天是您故意吓唬江三姑娘,可要属下去查明那天的事?” 谢铉眉梢一挑,虽说他不喜欢被人安排做主亲事,可这一次委实是冤枉他了,追风从前是烈马,可也是经了宫中的驯马师调/教的,他骑了那么久,也没见过有任何异常,偏偏在那天就出事了。 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他大约也能猜到。 他轻呵一声:“倒是大胆,连广阳侯府也敢算计。”顿了一下,他又道:“原本这桩亲事也是祖父在世时定下的,祖父已经不在世,作不作数都是他们说得算,罢了。” 朔奚闻言一言不发,只是心中仍有不甘,想要顺着追风的死继续追查,他正欲开口,谢铉抬起手,那倒酒的乐伎识趣地离开。 谢铉起身甩了甩袖子,回头对着朔奚道:“回去吧,想来我娘此时正在被卫国府气得不行,我回去正好让她出出气。” 然而他回去后丹阳郡主不仅没有生气,还说与卫国府的婚事继续...... 这边江月凝才回府没多久,就被苏姨娘身边的人叫去了,她以为苏姨娘知道她去了香料铺子,想问她一些跟铺子有关的事情,于是顺手拿了账本前往。 她才走到门口,就闻到了一股香甜的香味,这是苏姨娘自己制的香,她爹喜欢这香味,所以来苏姨娘这里比去别的姨娘那勤快。 当然,除了这香,就是苏姨娘的外貌很得她爹的喜欢。 江月凝踏过门槛进了屋内,正好看见苏姨娘正穿着水红色的衣裳斜斜地倚在美人榻上,那身衣裳衬得她肌肤雪白,明明过了三十五的脸因为保养得宜,看着倒像是二十五一般。 苏灵蕴见了女儿进来,眼眶瞬间红了,眼泪嵌在眼眶中欲掉不掉,看着她娇声细语道:“你与那周公子的亲事我听说了,是姨娘没本事,你爹好不容易给你寻了个好的,没想到还是没能给你留住。” 美人垂泪光是让人看着就心疼,江月凝心中本也委屈,可是姨娘先在她跟前掉泪,她倒不好说什么了。 眼下祖父和祖母身体健朗,府中的事情虽然大多是大夫人再管,可府上女孩们的婚事却是都由祖母做主,祖母决定的事情,谁也不能改变。 且换亲这事如果没有祖父的支持,祖母也不敢贸然去换。 苏灵蕴靠着美人榻哭得伤心,让正因为被周桁退了信物,又被人看见的事情而委屈地江月凝一时有些无措。 她走到苏灵蕴旁边坐下,拿出帕子替她擦了擦眼泪,转过头安慰道:“姨娘不必自责,这亲事成不了只能说是女儿福薄。” 女儿这样平静的反应让苏灵蕴有些无所适从,她自己拿帕子擦干了脸上的泪水,细细打量女儿,想要从她的脸上找出一点难过的影子来。 江月凝猜到了她的举动,只得浅笑道:“姨娘从小就告诉我爹爹不喜欢哭闹的孩子,你说祖父祖母和爹爹都喜欢懂事的孩子,所以要我懂事些,这亲事没了便没了,伤心也无用。” 苏灵蕴这才发现从前一碰到事情哭着找她撒娇的小姑娘,如今已经长成了她所希望的样子,只是为何她却开始怀念那个会朝着她撒娇,红着眼睛喊要姨娘抱的小姑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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