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霜哽咽到说不出话,徐妙宜看着她满手长满红肿冻疮,心疼地帮她擦泪,“我没事了,是这几位郎君救了我。” 论年纪,青霜比她还要小一岁,小姑娘显然被吓坏了,哭了一阵才想起把怀里的两包药给她。 徐妙宜追问,“宋伯如何?是否跟你一样脱身了?” 青霜沉默不语,泪水涟涟。 答案显而易见。 徐妙宜只觉一阵天旋地转,纤弱十指用力撑住桌沿,才勉强没有让自己摔倒。 青霜嗫喏:“现在走的话,还来得及,再迟,只怕他们又要追过来了。” “走不掉的。”徐妙宜摇头,“可有想过,为何你能够独自一人回到驿馆,是有人故意要放你回来,好寻我的行踪。” 宋伯嘴严,多半不会泄露去处,而这波人在驿馆又没有寻到她,唯一的突破口就是青霜了。 闻言,青霜如遭雷击,讷讷道:“怎么办,小娘子,是我害了你。” “不。”徐妙宜指尖掐着掌心,强迫自己镇定,“容我想想怎么应对。” 思忖片刻,她找到郭恒,请他帮忙从原来的厢房里取回一个紫檀木匣。 匣中盛放一些样式普通的首饰,暗中藏有夹层,里头塞了数张银票。 外祖父和舅舅深知,顾家寄来的东西定会被卢氏搜刮干净,于是每年都会定期在寄给她的首饰匣子里夹藏银票,她虽未分到什么 金银首饰,但暗地里攒了一大笔钱。 这些钱支撑她找到永乐坊,给自己铺了一条北上凉州的生路。 现在,她要去铺另一条路。 徐妙宜深吸一口气,安抚青霜,“你先休息会儿,我有事,稍后再回。” ** 时隔一宿,再次叩门,不过这次门开得更快些。 卫栩负手站在一副堪舆图前,容色淡漠,似在端详什么。 徐妙宜走过去行了一礼,低声开口,“还有一事,想求郎君帮助。” 不等他开口回绝,徐妙宜跪在他面前,将紫檀木匣高高举过头顶,“我知道郎君您并不缺钱,但这些已经是娘家给我的全部积蓄,里头的银票可以兑三千两白银,我想用这些银子,换两条命。” 卫栩挑眉,似乎有了点兴趣。 她继续说道:“其一,我想烦请您拨两个随从给我,最多借用三日,我便还给您。其二,我想向商队里的大夫讨一点药。” “其三,我听说了您要从洛京回西境,想必会经过凉州,我想请您帮忙护送我的侍女和车夫去凉州。” 徐妙宜没有把握,唯有赌他愿不愿意再施舍一分仁慈,浑身冷汗涔涔,湿濡濡贴着亵衣。 等了很久,久到她以为卫栩沉默拒绝。 男人突然沉声开口,“那你的命呢?” 徐妙宜浑身发颤,努力让自己挺直背脊,轻轻地笑了起来,“我的命很珍贵,有更大的用处。” 卫栩接过紫檀木匣,徐妙宜收回手,白皙细嫩的指腹不经意间拂过他的手背。 一阵奇异的酥麻涌过心尖,卫栩居高临下注视她。 “我的确有些好奇,你为何逃婚?” “对了。”他屈指轻叩堪舆图,提点道,“我喜欢听真话。” 为何要逃婚? 从洛京一路奔波逃到并州,徐妙宜不是没有想过这问题。 当时她跪在祠堂不肯服软又生了病,傅嬷嬷和青霜悄悄过来送药,被卢氏当场抓现行。 两人各自挨了板子,傅嬷嬷年迈,被打得只剩一下口气,拖到她跟前,徐妙宜抱着乳母哭到嗓子都哑了,说她愿意嫁。 卢氏把傅嬷嬷撵出徐家,又把青霜关到柴房,直到徐妙宜装作认命服软,开始筹备婚事,顺利与英国公府过了纳征,徐家才渐渐放松对她的警惕。 她把青霜要回来,请郎中给小侍女治好伤,又借着卫三郎邀约自己外出的机会,悄悄给外祖父去信求助,并且凭借在佛寺探听到的消息,去永乐坊找做地下生意的胡商买了户籍文书,人/皮面具,雇了车夫和护卫。 卫三郎被美色冲昏头脑,实在好骗,她忍着恶心与他见了几次,便暗中将这些事情办妥了。 可那时她的名声也彻底毁了,洛京城里都传徐主簿家的大姑娘婚前便与英国公第三子私相授受,轻解罗裳。 甚至因这谣言,当她把卫三郎哄进佛寺寮房用迷香放倒时,也无人敢进来打扰他们的“好事”。 入了夜,才有国公府的扈从发现,三公子昏睡地上状如死猪,而徐姑娘早已带着侍女逃之夭夭。 为争一口气,为赎回一条命,她就这样这样仓皇出逃了,久病沉疴,后有追兵,前无去处。 只是遗憾,因为思虑不周全,终究还是连累了无辜之人。 “郎君身为男子,在世上有许多条出路,您可以经商,可以考取功名,又或者从事其他活计,但我不一样。” 徐妙宜眼眸泛红,“我是个女子,又体弱多病,常年吃着药,未出嫁时要仰仗父亲抚育,出嫁后要奢求丈夫怜惜,这辈子我只能像株菟丝花,缠绕在乔木上,依赖他人而活。” 她声音越来越轻,仿佛是在说服自己,“其实嫁人,也没什么,这世上很多女子都要嫁人生子,我要走的,也是大多数娘子们要走的路。” “郎君,我只是,有一点点不甘心而已。” 不甘心像物件一样,被徐家送给英国公府,如同她早逝的可怜阿娘,用自己的血肉给虚伪薄情的父亲和恶毒刻薄的卢氏铺路。 徐妙宜抓住他的玄色袍摆,含泪道:“求郎君帮忙救救我的侍女和车夫,他们是无辜的,不要受我连累。” 第5章 交换拿别的东西来换 卫栩微微睐眸,俯视小女郎如羊脂玉般温润苍白的面容,她那鸦睫下盈满了泪,可一滴也没有掉落。 她的确,太弱小了。 费尽心思谋划的逃婚,错漏百出,轻而易举就被徐家找到了,甚至完全用不着英国公府出面。 洛京城里的贵人稍稍一皱眉,她的命运就已经被决定好,世上又有几人敢得罪权倾朝野的卫家? “你如何笃定我会答应你,又如何相信我不会杀人越货呢。” 徐妙宜含泪,鼓起勇气迎上他的视线,“我相信郎君是好人,行商之人,最看重信义二字,您不会因为这点钱财罔顾信义。” 卫栩轻嗤,“区区三千两而已,这点筹码,恐怕……不够。” 闻言,徐妙宜呼吸凝滞。 这已经是她全部身家,再多的,她也拿不出来了。 男人微微俯身迫近,骨节分明的手掠过她颈间淤紫,掐住白皙精致的下颔,抬起她的脸。 力道并不算太大,但徐妙宜还是觉得难受,尤其是这样被他居高临下打量着。 他的琉璃瞳中多了一分探究,以及一分暧昧不明。 其实他生得很英朗俊美,只是周身散发着生人勿进的疏离,徐妙宜不敢太过靠近他。 可眼下,距离实在是太近了。 近到她甚至能感受到,温热刚烈的,独属于男人的气息拂在面上,刺刺痒痒。 徐妙宜香汗阵阵,快要喘不上气,很小声提醒他,“郎君昨夜,似乎对我并不感兴趣。” 卫栩却浅浅挑起唇角,“那是昨夜。” 那么今日呢? 徐妙宜敏锐捕捉到这个微不可见的笑,轻轻握住他钳制自己下巴的手,不同于父亲秀气修长的手,他的手很粗砺,掌心结着厚厚老茧,应是常年习武所致。 她很温柔地用指尖拂了拂男人的掌心,含泪,努力扬起一个笑,“那今日,郎君是否有更改心意呢。” 这样的引诱实在太过青涩笨拙,卫栩却默许了她这样做,视线下移,停留在她胸前柔软的弧线处。 衣襟处洇开一团血迹,她昨夜吐的,又没来得及换衣裳。 “夫人这幅尊容,着实……让人难以提起兴致。” 意外又表露出嫌恶,这人,真是太难伺候了。 徐妙宜只能顺着他,“我也可以去梳洗好再来,还请郎君稍候片刻。” 卫栩松开了手,“起来。” 徐妙宜咬着朱唇,强撑着起身,奈何双膝一阵刺痛,身子委顿在地,勾勒出柔软的,惹人怜惜的弧度。 并非有意为之,实在是方才太过紧张,腿又跪麻了。 “腿麻了,没力气。”她声音又轻又细。 男人猿臂一舒,搂住她的腰,将她稳稳当当从地上带起。 瞬息之间,撞上一堵结实的胸膛,徐妙宜还未来得及惊讶,卫栩撤去桎梏她腰间的大掌,改为握着她的后颈,像是拿捏一只无力反抗的小猫儿。 卫栩嗓音低沉喑哑,落在耳畔字字清晰,“我答应了,不过这点银钱我的确看不上,不如……” “你拿别的东西来换。” 她不解,自己还有什么东西可以交换的呢? “拿你的命,来换他们二人的命,夫人觉得,这笔生意如何?” 原来如此,可他拿走她的性命,又有何用?可眼下容不得她迟疑 徐妙宜温柔浅笑:“能得郎君青睐,是我的荣幸。” 许是这样柔婉的态度让男人满意,他慢慢收拢五指,如初见那时掐着她的雪颈,却没真使力气,“但我这人不喜麻烦,救了你,只会带来更多麻烦。” 徐妙宜呼吸一滞,笑意凝在唇边,难道他要改变主意了吗? 卫栩眼底掠过狠戾,“不如先解决你的麻烦,我再考虑兑现承诺。” 萍水相逢,他当真会救自己的命吗?徐妙宜不敢轻信,但好在她心中已经有了退路,嘴上仍是道谢:“多谢郎君。” …… 徐妙宜离开一刻钟后,郭恒进到卫栩的房间,送来一碗汤药。 药汁热腾腾,散发着浓郁苦味,卫栩蹙眉,似有不悦。 郭恒 道:“明日便是十五,主上再不服药,恐怕压制不住隐月毒发。” 提到隐月,卫栩眸色一沉,示意他放下药碗。 “主上,那位夫人从您的房间离开后,找到老孙要了两味药。”郭恒禀报他,“一味蒙汗药,一味见血封喉的毒药。” 卫栩道:“你都已猜到她的身份,何必夫人相称?” 郭恒自知瞒不过,抱拳,“属下不敢妄自揣度您的心意,只是有些疑惑,徐家姑娘为何还要一味毒药?” 她一个敢逃婚的大家闺秀,怎么心存死志? 就算当真心灰意冷想寻死,多的是办法,又何必采用服毒这种死状不太体面的方式。 话刚出口,郭恒一惊,“主上,属下失言。” 卫栩并未责备,提点他,“徐氏这次回京,抱着必死的决心,而且,是拉着徐家上下一起死。” 郭恒满头雾水,“属下不明白。” 徐家姑娘一己之力,如何能拉着整个家族下水,这点毒药也毒不死那么多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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