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叶婵皮肤下的异状开始消退,呼吸也趋于平稳,如睡着了一般。 “好冷....冷....”珈奈牙关打着磕巴,她好想睡觉,想回草庐,回到阿娘温暖的怀抱里。 她忍痛爬到了叶婵的怀里,山神庙外风雨交加,脱力的两人身子挨在一块睡了过去。 同一个雨夜,沉甸甸的白幡垂落在楼宇前,急风挣扎掀起一角又无力垂下。 无极殿内长明灯昼夜不歇,应淮独自点了降真香,季衍像个木偶一动不动地跪在蒲团上,江惊尘就躺在灵位那头的棺椁中,他的潜意识认为师父会突然爬出来摸摸自己脑袋,告诉自己莫要执拗,这一切都是假的。 双目通红少年毫无神采,贴着主殿的侧厅传来了晏明质问的声音,“你何要解释的?” 应淮面容清瘦,身上带着未散的烟火气息,“自青冥问道比武第一日起,我便察觉了四方会的奈奈是影月余孽,而后的每一日我都在盯着这个小姑娘,不想四方会昨日辞行,她还留在青阳宗....” “后面的一切你们都看见了。” 应淮将来龙去脉说了个大概,他们一行人早就见过江惊尘的尸首了,方才也吊唁过故人了,江惊尘中蛊身亡一事不用解释也清楚,但叶婵与应逐星两人的出手实在令人讶异,此中或许有隐情也未可知。 弟子放在一旁的茶水无人动,几人听到回答神色各异,白榆柔和的眉眼低垂,“你为何要杀了逐星,那孩子现在在何处?” “他与妖女勾结叛了师门。” “难道不该杀吗?” 应淮猛然回首看向白榆,蔡澜又道:“叶婵呢,她又为何要出手?” 他道:“青阳宗与山外谷无旧,只恐她与影月有故,十五年前征讨影月就不见山外谷的踪影,如今他们重出江湖为何又要帮影月的人。” 这番说词确实让人不由联想山外谷与影月的关系,白榆出面说了句公道话,“再如何叶姑娘都是救了惊尘的性命,青阳宗不该追杀她。” “是吗.....”应淮嘴角微微抽搐,“山外谷与千金堂既已救了我师弟,那他为何还会死于蛊毒,这又是为何呢?” 似是而非的言语勾动了思索,蔡澜急不可耐,“你是说那位叶姑娘故意没治好惊尘?” 应淮面不改色,“众所周知谢寻安忙着比武,惊尘这十几日的医药都是叶婵负责的,她若想动些手脚岂非易如反掌。” “在此之前,我也没想到叶姑娘与影月余孽有如此深的交情。” “.....” 话音落地,无极主殿传来了杯盏摔碎的动静,所有人的注意力被那头吸引过去。白榆心知季衍不满,他与应逐星感情深厚,怕是一时接受不了如此剧变。 应淮眸色一暗,“青冥问道已然结束,诸位可自行离去了。” 青阳宗的家事还轮不到外人来过问,应淮明显在赶人,当年他在一众同辈之间威望最高,到如今面前这几位念着旧情也要给他几分薄面,正如今日在金银台上一般作壁上观。 白榆径自一脚踏出门,鬼使神差停了片刻,“应大哥,你会后悔吗?” 应淮沉默了半响,自顾自道:“我这一生从未后悔。” 这声诘问来的太迟了,他这一生不曾后悔,他不后悔在南浔舍身救了沈让尘,不后悔将宗主之位让给师弟,也不后悔收应逐星做徒弟。 几位掌门各自离去了,灵堂只剩下应淮与季衍,两人相顾无言。 四周青烟缭绕,降真香的味道随着时间隐隐有了变化,应淮整个人陷入了混沌,魂魄像是飘在雾里,身旁季衍的身影愈发模糊难见....往夕已过,他不悔。 檐角铜铃发出细碎的呜咽,北边的两间禅房还点着烛火。沈难与谢寻安从无极殿那边来,绕过来巡逻的青阳宗弟子,摸到法源寺两位大师门前,今夜他们不知为何没有去吊唁江惊尘,这正好给了他们查探的机会。 两人放缓了脚步贴着长满了青苔的墙根走,沈难屏住呼吸抽出腰间竹筒,谢寻安捏了一小撮迷魂香的粉末正欲点燃,窗缝里忽然传来了尘一大师的声音,“两位小友....” 谢寻安句默默撇了粉末直起了腰身,沈难见状递了惊夏剑给他防身。 禅房的木门打开,昏黄的灯影落在尘一大师脚下,他平静地站在门边看着两个小辈,“你们为何而来,为人还是为物?” 谢寻安与沈难面面相觑,似乎是不知明抢好,还是晓之以情动之以理更好。尘一大看着纠结的两人先侧过了身请人,“进来吧。” 禅房很干净,沈难与谢寻安带着杀气来,而这里却带给人一种宁静的感觉,与今夜的凌云峰格格不入。 尘一大师徐徐展开桌上的木盒,黄褐色的药草根系发达,仔细看与人参有几分相像,“这便是灯芯草。” “月余前青阳宗传消息至法源寺,我与了空携药上凌云峰本是为了救江宗主的,后来江宗主承谢少堂主医治苏醒,我们便约定将灯芯草作为青冥问道的头彩。” 谢寻安犹豫的抿了抿唇,“千金堂想要灯芯草救人,敢问前辈有何条件。” “救人不用条件。”尘一垂眸将东西拱手相让,“你们现在拿了东西便可以离开了。” 沈难忘不了叶婵的话,他抬手指向丝绢屏风上的人影,“那他呢,我们要他又有什么条件?” 尘一默不作声带着两人绕到后面,那人嘴角残有血迹,僵直地盘坐在蒲团上,摇曳的烛火将南枝和的影子拉扯得变形扭曲,“了空已入心魔魇境,我察觉得太晚了。” 沈难眉头紧锁,“什么意思?” 谢寻安观南枝和神色涨红,手指无意识痉挛,指甲深深掐入掌心,“走火入魔经脉逆行,他故意的,他想自尽。” “那年他闯入寺要出家,是我亲手为他剃度。”尘一叹息着看向今夜意外而至的二人,“我不知他的心魔为何,十年无法度一人,而今你们来了。” 沈难才不想管他死不死,心魔不心魔的,“他想死,是因为他有罪。” 冷汗浸透衣袍,随着经脉逆行,了空的呼吸愈发急促,仿若溺水之人在奔腾河水徒劳挣扎。 他想着自己若死了,当年尘封在山外谷的旧事就彻底揭过了,起码叶婵不能通过南枝和这条线追查到师兄,虽然有些事他人早就有了肯定的猜测。 谢寻安忖量了片刻,开始着手施针阻止经脉逆行,他想出了一个极好的主意,“山外谷曾有药唤坠魂,服之可忘前尘,重获新生。” 沈难乍一听脸色有些不对劲,谢寻安怎么还随身带着这鬼东西。去年秋日叶婵改了药方托七宝炼了一枚,观药效应该是失败了,恰好他在药庄也跟着炼了一枚以备不之需,据说坠魂药效发作之际会记忆错乱,这正是一个好机会。 谢寻安想借药效发作催眠南枝和,引出他的心魔,“前辈想知道他背负着什么,寻安或许可以让他亲口讲给听。 事已至此无非两种选择,一是看着了空今夜死在走火入魔,二是让谢寻安救他。 尘一缓缓点了头,沈难闻言动手撬开南枝和的齿关,谢寻安将药塞了进去,三人沉心等着药效发作。 屋外的风雨还未歇,忽明忽暗的灯影下尘一捻着檀木珠默念心经。 坠魂下肚,金针作引,了空脖颈青筋暴起,涣散的瞳孔却死死盯着虚空,喉间发出破碎的音节,“师....兄....师兄。” 谢寻安寒声问道:“是你杀了江惊尘?” 了空面色如常,“不是。” “那你为何自尽?” “赎罪。” 谢寻那接着追问,“你认识叶婵?” 了空的脸有一瞬的扭曲,“她....她....没死。” 沈难眼中有厉色,“十余年前,你与师兄到山外谷求药时杀了人?” 了空僵硬的点了点头,催眠只能做简单的回答,山外谷究竟发生了什么只有那日在山外谷的人知晓,不过根据这些已经可以完整推测事情的经过了。 谢寻安不断捻动金针,想刺激南枝和说出更多,可惜只有零零碎碎的片段,也不知明日这人醒后还能否记得全部,会不会痴傻.....记忆在脑海里谱成幻境,升宁十七年叶随手里那张蝉蜕的药方随风飘落,落到应淮的手里,“与影月勾结练蛊,山外谷罪孽深重。” 第106章 生死是一条窄路 夜尽天明之际阴云散去,天地一片澄净,朝阳为破败的山神庙镀上了一层金边。 叶婵正静静坐在坐在门前的石阶发呆,四野弥漫着雨后清醒的草木的气息,忽有一阵清风吹来,身后传来轻微的响动。 珈奈艰难支起身子,衣衫不知是怎么干的,手心和身上的伤都重新上药包扎过了。庙外的阳光将叶婵疲惫的侧脸染成暖色,她们仿佛是飘在湖面的浮萍,不知下一刻会被水流带去何处,女子的声音一如往常般平静,“还能走吗,我们该去故陵了。” 珈奈怔怔地看着单薄的背影,“你方才在想什么?” 叶婵顿了顿,“我....我在想为什么,应淮为何要杀那么多人。” “为何?”珈奈不觉失了神,她忽然注意到了自己嗓音变得喑哑难听了,又默默庆幸叶婵的的声音没有变,“仇恨嫉妒,又或者是因为一念之差,他越走越偏。我想到一半又在想我为何想这么多,我又不是应淮,怎会知道他在想什么....知不知道缘由,对我根本就不重要。” 曾经的叶婵太累了,在赶走沈难之后,独自在山外谷等待死亡团聚,那种混沌迷惘的感觉自十七岁那年起,便一直跟在自己的身边,时刻准备将她拆骨入腹。可现在真相就在眼前,叶婵依旧感到倦怠,她才发现自己不喜欢死亡,也不想见到别人的死亡。 “那什么对你重要。”珈奈低头摸了摸腹腔的伤,叶婵下意识的回答似乎违背了自己的本心,“我们不能回去,如今的青阳宗就是龙潭虎穴,我们耗掉半条命才逃到这里,怎么还能回去自投罗网。 叶婵在凌云峰一直等,等到了应淮暴露,也等到了江惊尘与应逐星身亡,珈奈被围杀。 仿佛每个时刻叶婵都是被老天推着走的,不知不觉就走到了现在的局面,现在她不愿再想那么多,很多江湖牵扯其实都没那么重要。 重要的是活着,叶婵回头看向珈奈,珈奈冲着她扯出了一抹笑,“叶姐姐,我不甘心。” “我不能骗你。”难道她们就要这般狼狈离开潼川府,叶婵尝试着握了握包扎着白布的手掌,我也好不甘心,但我最后的内力渡给你烤衣服了,眼下我们只不过手还有缚鸡之力,杀上青阳宗太难了。” 珈奈起身捡了两个细树枝坐到了石阶上,“一根长一根短,逃亡还是回去,听天由命。” 叶婵随手抽了一根出来,珈奈转眼将手里那根丢了出去,沉静地点了点头,“回去,是上天要我们回去,你信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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