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老夫人的摘云院中,因为柳扶楹的到来而热闹起来,满桌子的菜都是柳扶楹吩咐去做的,全是老夫人爱吃的。 “婆母,你看你,像小孩子一样吃饭吃的满嘴都是。” 柳扶楹拿出帕子,替沈老夫人擦了沾满汤汁的嘴。 “你笑话我。”沈老夫人孩童一般的撅起嘴,诉着委屈。 “怎么会呢婆母,我是觉得婆母像小孩儿一样可爱,你尽管吃,吃脏了嘴自有阿音替你擦。” 柳扶楹笑看着她,说话时满眼都是宠溺。 “我就知道阿音最好了。”沈老夫人又喝口汤,咽下后想起什么又问:“修年,他怎么没跟你一起来,我感觉我都许久没见他了。” “婆母,他是有二品官身在的,平日里也是军务繁忙。” 什么军务繁忙,自沈修年重伤回来后就一直在府中修养,只是两耳不闻窗外事连房门都不怎么出过。 “那,那他对你好不好,他要是对你不好你就告诉我,我去揍他去,你们俩可是从小定下的娃娃亲,我让他发过誓要好好对你的。” 柳扶楹替沈老夫人夹了几筷子菜,脸上始终挂着笑脸。 演戏一事,她早就是得心应手的。 “婆母,修年是您的儿子,他是什么品性您不是应该最清楚吗,他好着呢。” 今晚这顿饭是摆在院子里吃的,天气热起来了,吃完正好坐着纳凉。 正院大门外的阴影里站了个人。 院中对话,他全听了去。 正是沈修年。 门口灯笼昏黄的光忽明忽暗的照在他身上,始终都照不亮他身上的漆黑颜色以及那张不知多少年没有笑过的脸。 他幽深的眼神,不带情绪的落在里面柳扶楹的身上。 起码,柳扶楹对他母亲不错。 这便够了。 无人知道他站了多久,走的时候也是悄无声息的。 等柳扶楹回梳星院的时候,夜已经深了。 她觉得好累,连洗漱都不想。 金梨怕她睡的不舒服,拉着她去泡了个热水澡,她无力的靠在浴桶边,耷拉的眼皮撑了几次都没撑住。 “夫人,下次咱们什么时候再进山呀?” 柳扶楹没回话,却也并未真的睡着。 “没有由头,咱们也不好频繁上山吧,无事去多了反而惹人怀疑,可若不常去,那得多久才能怀上孩子?” 缓了好久的神,柳扶楹才终于轻声开口。 “下午我让你向外散播消息,由头不是有了吗。” “啊?” 金梨没听明白,下午散播的消息是关于二房要争抢家产的事,和她家夫人进山找那裴国舅有什么关系? 不过听柳扶楹的声音似是疲累至极,便也心疼不再多问。 光是进山寻路那一阵,就够她歇上好一阵了。 更别提回府后生的气,同样劳心。 柳扶楹都不知道记得自己是怎么回到卧房的,只觉迷迷糊糊的,躺下后便睡了过去。 关于何时上山,她心里有数。 如她所言,她已经有了进山的由头却始终耐着性子,一连快小半个月了都没见她动身。 并非她不急,而是为了吊裴舟雾。 * 自从被关入香山,裴舟雾就对日月失去了判断。 起初还会数一数日子,看已经过去了几天,可最终也就只数了不到一个月。 数再多也无用,他的囚禁期限又不是按日子定的。 只知道来的时候,山上的雪还未曾化掉。 如今,已是盛夏时节。 可近日,他突然又开始数日子了,从苏月萤离开后那日,记得她说过那日是初一。 倒并非是他对她有什么特殊的想法。 只是好难得有个人闯进他孤寂的牢笼里同他对话,让他感觉到生气,感受到自己还活着。 那日,她最后失落的神情在他心里记到今时。 她知道他的身份知道他身上背着的罪名,可她却不怕他,冒着危险也要寻过来,这般心意多难得。 而倘若她真的信了他嫌弃她的身份,于是…… 再也不来了。 裴舟雾站在窗口,嘴角噙着苦笑。 这世上哪有那多的缘分,恐怕此后再也不会有像苏月萤一样不惧牵连不怕死的人了。 便是家中父母也为了避嫌,未曾探望过一回。 他心里有愧,愧疚那日不该那样冷漠。 今日是十五。 每月初一及十五的黄道吉日,都是适合上香祈福的。 不知道她……她家的老太太会不会进山,会不会带着她一起来,不知道上次回去后,她有没有获罪受罚。 可即便上了山,也兴许不会再来此处了。 忽的,他耳朵一动。 潭边似是有动静,随着眼睫一块升起的还有带着欢欣的诧异。 拖着拖链走出了门,直奔向深潭。 然潭边却是空空如也,什么也没有。 听错了? 裴舟雾鼓动般的心跳又缓缓静了下来,期盼落空换来失落。 但很快,他又发觉出不对。 日晒到干燥的谭边,石块儿本都是发着白的,唯有一道延伸至竹林后的路上,拖着一串诡异的湿气。 裴舟雾缓步而去,绕过了小片的竹林。 竹林后头藏着一个人。 不是他念着的苏月萤还能是谁! 裴舟雾静下的心倏然又跳动了起来,震惊上头,一时都说不出话。 面前的人浑身湿透,裙角还滴滴答答的挂着水。 额前及耳边的碎发,乖巧的紧贴在她的脸上一动不动,如同她此时的状态,不敢动也不敢说话。 “对、对不起。” 她开口便是道歉的话,听的裴舟雾眉头直紧。 “该对不起的,不是你。” 开口之前,他在心里默念数次提醒自己态度温和一些,别再把人吓到。 柳扶楹低下头,掩藏起眸中的笑意。 心道吊了这半个月的成果,果然极好。 只要铺垫的到位,有的戏是不需要她亲自出场的,他自己就能完美的演完,再亲手将漂亮的演出结果交到她手上。 第10章 你究竟是谁 “我…我……” 柳扶楹快要哭出来似的,低头紧锁着眉。 “我知道我不该再来的,一来反而惹你心烦,我知道不好,但我就是忍不住想来看看,我这就走。” 说完,果然迈开步子预备越过裴舟雾身侧。 但到底也还是不出她所料,裴舟雾没轻易让她离开,伸手便拽住了她的手腕。 “月萤姑娘,上回是我不对。” 尽管他不想承认,可心底最深的声音还是时时刻刻提醒着他,他虽不愿意看别人的同情,但同时也害怕这无边的寂寥。 偶尔停留在窗前的鸟飞走了,他都会恍惚着失落好久。 从前有千军万马相拥,亲人好友常在侧,他从不知道孤独为何物,可这短短半年,他就已经被这种叫天天不应的孤独折磨的快要发疯。 他是需要的,需要陪伴。 哪怕只是一只鸟,一只发光的流萤。 “裴国舅?” 柳扶楹抬头看他,做出惊讶模样。 实际心中早已欢欣不已,她最喜欢这种能将事情掌控在自己手里的感觉。 裴舟雾没有解释什么,只是松了抓着她的手,又将垂在双手之间的铁链递了过去,示意她跟着他过去。 再次抓上这根锁链,柳扶楹的心境也已然与上次不同。 那回,她还有满心的犹疑。 这一回,她已经能够非常坦然的面对自己的野心。 进了屋,柳扶楹就松了手。 只见裴舟雾去床边的架子上取了一块毛巾过来,递给柳扶楹道:“没有其他的,但很干净。” “好,多谢裴国舅。” 柳扶楹没有半点嫌弃,迅速将其接了过来,而且面巾虽不那么柔软但却是那种很洁净的干硬,想必是他经常清洗也经过日光暴晒的。 她转身擦拭着头发,心里却有了别的念头。 裴舟雾常年戴锁且那锁链连着两只手,若不摘下,他是既穿不上衣服也脱不下衣服的,可他身上却不曾有过什么难闻的气味,不知道他平日里是如何沐浴的。 转眼想到什么,她不经意侧目瞥了一眼窗外。 随即,立刻明了。 有那么一汪潭水,直接进去泡着就好,连衣裳带身子一同洗了也算方便。 这样想着,脑中竟也莫名出现了美男解开衣裳露出胸膛入浴的画面。 那样的场面,真想亲眼看一看。 转过身,她的心思早已经被压下看不出一丝痕迹。 “多谢国舅。” 她将毛巾递了回去,片刻又收了回来。 “要不,我去帮你洗干净吧。” “不用。”裴舟雾眼皮轻颤,将她手上的毛巾接了过来,“放下就好,不要紧。” “那……” 柳扶楹看向床铺,走了过去再俯下身。 “那我帮你洗洗这床单吧,今日太阳好,一会儿就晒干了。” “你不必如此。”裴舟雾放下毛巾,转身又去抢她手里的床单,“我是一个罪人,何需你如此伺候,你实在不……” “没事的,这些事我都已经做惯了。” “苏姑娘!” 裴舟雾转而抓住柳扶楹的手腕,态度强硬的制止她。 虽然也刻意避开关于她身份的猜想,但她今日的着装仍让他疑心,她穿的一身带纱的绿色裙装,那种料子怕只有达官显贵家的才买的起,比两次见时穿的还要好。 说她只是个普通的丫鬟。 他实在不信。 可若她是个大家小姐,便更不能任由她替自己做这些活,她在家好吃好喝的生活,凭什么要千辛万苦来这儿受这个罪。 “苏姑娘,你若再这般,那便真的不许你再来了。” “我…我只是想帮帮你。” “这些事情都是……” 裴舟雾忽然噎住说不出话来,目光落在被自己抓着手腕的那只手上。 她的手心及手指处,呈现着不同程度的茧。 那些茧,必得是经常做苦活才会留下的,而且是多年的苦活。 金尊玉贵的大小姐,怎么会有这些? 难道,她真的…… 柳扶楹用了些力抽回手,她面上不露痕迹,实则她是故意让裴舟雾发现她手上的这些茧的。 在柳家猪狗不如的过了那么多年,洗衣劈柴都是常事。 那双手便是寒冬腊月也要泡在水里,冻疮好了又生怎能不粗糙,也就是这两年在沈家养的稍微好了些。 “让国舅见笑了,为婢之人的手确实难看。” 担心她又再误会自己是嫌弃她,裴舟旋即想着解释,“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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