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入赤格鲁草原后,朱辞秋身上的手铐脚镣都被拆除了。她被关入一个更大的轿中,轿内只有一处供出气与送饭的小口,平时连一个活人都见不到。若要如厕,她身旁也会有五名女将士跟随,且不会超过她三步远。 赤格鲁天气变幻多端,朱辞秋此生从未到过严寒之地的身躯终于承受不住般发起高烧,她算着日子,猜测还有三日就到王帐之地,于是将可以驱寒的所有物件全盖在自己身上。 忽然听到外界响起阵阵号角声,专属于南夏的胜利呐吼声响彻云霄,将熟睡中的朱辞秋吵醒。 她摸索着到小窗口处,看见外头似是黑夜,辽阔草原之上有无数点着火把照亮的营帐,守卫腰间两侧都佩着狼刀,他们两两一队立在每一处营帐口,四周巡卫背弓弩手持狼刀,十人一队巡视四方。 至于那号角与呐喊,则是从她看不见的正前方传来的,想必是平日练兵的空旷之地。 看守朱辞秋的守卫似乎已经变成了其他人,他们用南夏话交谈着,她强行撑起身体靠在轿墙上仔细地探听。 “听说在荒原时哈尔将军被小少主射了三箭,布鲁首领都大骂到领主面前了!结果小少主将哈尔将军私吞的大雍进贡的珠宝给翻出来了,哈尔将军刚刚就被小少主喂了魔鬼岭的狼群!” 二人又随口交谈了几句此事,不过语速太快,她听不太清,直到其中一人声音忽然大了些,道:“也是奇怪,不是说布鲁族迎亲到王帐吗?怎么最后变成小少主的亲兵了?” “小少主靠着对那中原女人的恨意才活了过来,以小少主的性子和手段,肯定想亲手虐待她呗!” 朱辞秋眼冒金星,脑袋越发沉重如铅球,她抬手给了自己一巴掌,继续短暂地清醒。 三年前,乌玉胜的身份暴露。是她亲手了结了他,又将他推入悬崖下,本以为神仙难救,却不料竟真活着回到了南夏。 忽然轿外安静一瞬,紧闭的轿门在她的注视下缓缓打开,门口出现两名十分魁梧异常高大的守卫。 朱辞秋被他们拽下轿子,尚未站稳,他们便将她的双手重新捆上铁链,并在身后推着她快速前进。 她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四周,最终将眼神定在不远处的王座上。 那是南夏自古以来最强大的领主——乌图勒。岁月似乎没有在他身上留下许多痕迹,年近半百的身体仍旧魁梧,只有胡子与毛发有些花白。 他年轻时收复各个部落,统一南夏想要建立如大雍一般完整的政权,并且不断攻打大雍。 而大雍在数年前,曾无数次打败南夏。 直到穆老将军身死,也直到乌玉胜成功从内部瓦解了大雍兵力。 “怀宁公主,可安好?” 朱辞秋在乌图勒面前站定后,听见他用流利的中原话说道。 她只是淡淡一笑,在空中摇了摇手中铁链,不失礼节地说道:“实在抱歉领主,我这样对您行不了礼。” 乌图勒抬手一挥,她身旁的守卫便松开了那铁链。 “三年前,是你将我们在大雍安插的人都扔了回来。”乌图勒靠在王座上,像邻家阿爷一般和蔼地开口,转而用南夏语说出下半句,“我很喜欢你,也很欣赏你,因此常常觉得,你要是南夏的女人就好了。” “可我不是。”朱辞秋淡笑着,身上的狼狈并不能够掩盖她天潢贵胄的姿态。 在乌图勒的眼神示意下,先前松开她手中铁链的守卫用脚踹向她的后膝,她再次被人按住右肩,猛地跪在地上。 乌图勒见状装作惊讶说道:“倒也不必如此大礼。” “领主真是懂礼之人。”朱辞秋抬眼望向这个虚假的领主,语气越发冷淡。 守卫手中的狼刀忽然刺向她。 瘦小又薄弱的手掌被狼刀贯穿,肩上的伤口被按压出血,她痛得几乎要昏厥过去,连视线都逐渐模糊。 守卫又在刹那间将狼刀拔出,她的神经再次收缩炸开。剧烈的痛感让她咬破嘴唇,发出闷哼。 守卫用近乎狂暴的声音咬牙切齿道:“在这里,用南夏话。” 见朱辞秋痛苦的模样,周围又响起一阵胜利般的叫吼声。 她按住不停流血的手掌,缓慢地站起身。 苍白的脸庞从未有过一丝胆怯与无助,她用流利的南夏话说道:“我带着诚意来此和亲,这便是领主的待客之道?” 身旁的守卫却再次将她压住,右手的鲜血流了满地。 她抬起头,看向乌图勒。 好像天地与众人皆凝固住一般,只有她掌中的鲜血在流淌着,想叫她失血而死。 第2章 “怀宁殿下,你真让人,惊喜。…… “那就让我们看看公主的诚意。” 沉寂良久,乌图勒终于站起身,朝两旁守卫拍手,“听闻公主殿下琴弹得特别好,乃大雍之最。” 守卫抬来桌椅与一张古琴,那个在朱辞秋身旁的守卫拖拽按住她,让她坐在古琴前不得动弹。 “为我南夏弹一支战胜之曲。”乌图勒坐回王座,期盼地看向朱辞秋。 朱辞秋的右手已经抬不起来了,更别说现在叫她弹一支曲子。 在她不动的时候,身旁的守卫将她受伤的右手强行按在古琴上,指缝间不停地渗出血丝。 她被按住手指在琴上弹出呕哑啁哳般难听的刺耳声音。 乌图勒笑道:“还不多谢殿下献乐?” 于是那些士兵围着她一圈又一圈地挥舞着手中狼刀,不停地叫吼着。 朱辞秋的意识快要强撑不住,她想要倒在琴上却被强行拽住发髻,让她继续清醒。 “怀宁殿下,”她听见王座上的声音,“三个月前,你将我军将士们赶尽杀绝时,可曾想过今日?” “不过多亏了你们那个废物皇帝,他居然真的接受了提议,送你来和亲。殿下的王兄,并不如你一样有脑子。”乌图勒似乎很意外地说着,“如今,你落在我手中,真是一件值得庆贺的事情。” 朱辞秋吐出一口鲜血,声音越发沙哑:“他不是皇帝,只是监国。” 乌图勒听后,随即乐道:“有何不同?你们那老皇帝如今已病得下不来床,他自然是板上钉钉的新皇。” 她抬起头,平静道:“他不配此位。” “那你觉得,谁配?”乌图勒换了个姿势,仍旧笑着问,“你吗?” 此话一出,周遭便响起嘲讽的大笑声。 她也跟着他们笑,“大雍内患严重不错,但南夏也并非铁板一块,不是吗?” 周遭声音渐小直至消失,安静半刻后,乌图勒坐直 身子,挑眉:“哦?” “你让他们松开我,我便告诉领主,我会如何做。” 乌图勒沉默半晌,挥了挥手。 朱辞秋捂住受伤的手,语气越发虚弱:“让鹬蚌相争,而我坐收渔翁之利。” 乌图勒沉默一时,他深深地看了眼朱辞秋,忽然笑道:“我现在越发喜欢你了。” “我会让你活到,亲眼看见我坐在你们大雍龙椅上的那一刻。”乌图勒笑着说完最后一句话,挥手让那守卫继续按住朱辞秋的手指弹琴。 “领主经常说得跟做得不一样吗?”朱辞秋被人拽住发髻,捏住指尖。 乌图勒并不回话,只是眼神越发恶毒。 朱辞秋只弹出一个音节,便忽然低头,忍着发髻被扯动的疼痛,在那守卫躲闪不及时一口咬在他手臂之上,生生地将那守卫的手臂咬出好几个鲜血淋漓的窟窿,趁那人尖叫之时立马掀翻古琴砸向他。 “我可不是什么任人宰割的牛羊。”她看向乌图勒,笑得肆意又疯狂,“留下我,对你而言,百利而无一害。” 朱辞秋的声音掷地有声,让乌图勒沉默半晌。 他缓缓走下王座,像在看垂死挣扎的猎物般。他朝后挥手,身后守卫上前架住朱辞秋。 “怀宁殿下,你真让人,惊喜。” 这是朱辞秋在失去意识前听见的最后一句话。这句话意味着,乌图勒愿意留下她。 其实若她不在乌图勒面前扬言一番,她也并不会死在此处,而为何故意如此,只是让乌图勒知道她的价值,这样她才有可能不被乌玉胜困住。 她是要回大雍的。 再次醒来时,朱辞秋躺在一处干净朴素的帐内,周身铁链被换下,伤口也被包扎好了。 她试着动弹几下,觉得疼痛减轻不少,便知道自己已经昏迷好几日。 于是缓缓起身下床,桌上的油灯被她擦过时的风声吹得一闪一闪的,等到门口掀开帘帐时,帐外冷漠的守卫发出声音:“回去!” 朱辞秋又贴着帐墙仔细听着外头的动静,偶尔会传来士兵巡视换班的声音,想必是在王帐边缘的困囚之所。 她在空旷的帐内试着练了一遍五禽戏,肩上伤势已无大碍,但右手仍会疼痛脱力,根本没办法使出力气。接着又在帐内四处翻找着,这帐内可谓是空空如也,比她如今的脸都还要干净。 不知过了多久,朱辞秋忽闻外头响起一阵声响,她立马站起身警惕地看向门口。 入内的只有两名侍女。但她们腰间都配有狼刀,端着托盘的手粗糙有力,脚下步子轻盈又迅速,并不虚浮。 果然是南夏,连侍女都是习武之人。 她们端着饭菜与两件南夏服饰,面无表情地将手中东西摔在桌子上。 其中一人冷漠道:“领主听说你醒了,让我们给你送东西。” 另一人见朱辞秋并不说话,只是盯着桌上的东西时,她冷笑一声:“我们可不是中原人,做不了在饭菜中下毒的低劣手段。” “跟她多说什么!走吧。” 朱辞秋确实许久未进过食了,她坐了下来,但看着桌子上的饭菜,又有些没胃口。 勉强喝了几口水,帐外又传来野人般的胜利叫吼,火把聚集的光亮同样照亮了帐内。 朱辞秋站起身,看向被火光照耀到帐内的影影绰绰的影子。 他们又在庆祝什么?只一瞬间,她便了然。怪不得乌图勒并未亲自来看她是否安分,原来是在收拾不听话的部落。 是布鲁族。朱辞秋在心中笃定地确认。 布鲁族私吞了进贡的珠宝,布鲁首领甚至骂到乌图勒面前了,乌图勒,可不是个会善罢甘休的人。 朱辞秋暗自发笑,在装满牛肉的盘里挑挑拣拣,将南夏的信息重新梳理着。 南夏地大物稀,经常会有这个部落为几只牛羊和几块地皮与那个族群发生争斗的事情。 乌图勒年轻时英勇善战,雷霆手段统一了各部落,南夏王座自打下来后,这位善战又独权的领主似乎便想统治天下千秋万代。 可南夏以武为尊,在他日渐衰老的同时,那些年轻的部落早已伺机窥视着他这来之不易的王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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