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三想到这儿,回头看了过去。朦朦雨幕中,林钰举着油纸伞望着人人畏惧的北镇抚使,一副不知所措的模样,显然也在忧心这个问题。 何三看完林钰,又望了眼神色如常的李鹤鸣,灵台顿时一清,明白过来李鹤鸣的算盘。他不敢多留扰他好事,忙骑上马先一步走了。 山间雨小,却下得密,溅开的油似的往伞面打。林钰思来想去,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李大人,我们……我同你要如何回去?” 李鹤鸣听她话说一半改了口,淡淡看了她一眼,道:“先回寺中,送你与你母亲汇合。” 雨水顺着他的脸廓滑下来,林钰眼睁睁见一滴雨滴进他眼中,却没见他眨下眼。他似被雨淋惯了,只抬手随意抹了把脸,看着比伞下半湿不干的林钰还洒脱几分。 李鹤鸣的确生得不俗,剑眉星目,气宇轩昂,但林钰却没心思欣赏。她从他脸上收回目光,手指扣了下缰绳,蹙眉道:“我并非问的这个,眼下只一匹马,我与你总不能……总不能共骑而行。” 李鹤鸣语气淡漠:“那林小姐是想让李某做你的马夫?” 林钰心道:就是知道你不会屈尊当个马夫才问。 她若非伤了腿,何苦问他这些,与先行的队伍一同走便是,可如今她却连下马都得求他帮忙。 她正思索着,身下的玄马忽然动了动,她吓得忙拉住缰绳,险些摔了手里的伞。 李鹤鸣伸手扶住她的腰,待她坐稳,从她手里拉过缰绳,直接抬腿踩上马镫翻身上了马。 他动作利落,林钰一时没反应过来。头顶的伞被撞得往前一歪,又被身后伸出来的手扶正了。带着寒气的身躯贴上她的背,没贴紧,但也足够她僵着身子不敢动弹。 李鹤鸣压根没给出解决方案,他垂眸睨她,只道:“这是李某的马,林小姐若不愿意同乘,自己下马走回去。” 说着一拽缰绳,低喝到:“驾。” 马动起来,林钰怕摔,下意识扶住了自身前横过的手臂,才掌稳,又察觉另一只手忽然一松,李鹤鸣从她手里接过伞挡在了她头顶。 她面色羞红,却说不出拒绝的话来。因李鹤鸣说得不错,这是他的马,没道理他要白白让给她,说得直白些,便是他此刻肯载她一程,她都该好声谢他。
第0012章 (12)“凭什么” 李鹤鸣撑了一路的伞,淋了一路的雨,半截宽背都在雨里泡着。反倒林钰头顶挡得严实,身上没再沾半滴水。 只是天寒地冻,她衣裳又湿着,瞧着病恹恹的,好几次都险些靠在他身上睡着。 她坐在马上扶着他的手,纤细的手掌从他小臂滑下去,李鹤鸣垂眸看她,伸手探了下她额头。热烫的温度传至掌心,他皱了下眉,有点烧。 林钰被他的触碰弄醒,缓缓坐直了身,她反应迟钝地眨了下眼,抬头看他,见他拧眉看着自己,误以为自己昏睡之时冒犯了他,脑子瞬间醒了大半。 马上颠簸,她清醒后,下意识就想去扶李鹤鸣的手,但见他手臂垂在身侧,就又只好将伸出的手收了回来。 李鹤鸣觑了她一眼,抬手拽住了缰绳,结实的臂膀扶栏似的稳稳横在她身前。 林钰一愣,抬手握了上去,轻声道:“多谢。” 李鹤鸣没应声,只轻踢了下马肚,叫它加快了步子,望早些回寺中。 林钰脑子昏沉得厉害,昨日湿着衣裳在石屋中睡了一夜,此时才发作已算侥幸。她怕自己昏睡过去,只好说些什么来分散注意力。 她低头看向沿路被雨淋得憔悴的杂草,想起之前在石屋时李鹤鸣没有回答她的拿个问题,又问道:“李大人还没告诉我,是如何知道我在这儿的,又恰好在今日上山缉拿反贼?” “并非恰好。”李鹤鸣回道。 他也不瞒着她,解释道:“王常中今早没受住刑,招供了反贼藏身之处,我入宫述职,遇到了林侍郎。” 林钰听得这话,难免震悚于他轻飘飘一句“没受住刑”,这短短几个字不知得在酷刑下流多少血、嘶叫多少哀嚎才能写就。 但北镇抚司受皇帝亲令,不是她能过问的。 林钰道:“哥哥入宫做什么?” “不知道,我走时他还留在宫中。”李鹤鸣想起林靖跪在崇安帝前恳请皇上允诺他上山的担忧模样,略去了自己自愿请旨的事,慢慢道:“他听说反贼藏匿灵云山上后忧心你与令慈,皇上便派我即刻上山清剿反贼,锦衣卫到了灵云寺,便听说了你失踪的消息。” 林钰在家中听林郑清与林靖谈多了朝堂之事,比寻常人在这事上多一分敏锐,她蹙眉问道:“李大人汇报王常中一案时,皇上留了哥哥旁听吗?他身为户部侍郎,此时理应避嫌才对。” 便是寻常官吏怕也有不少人无法明白皇上此举深意,林钰却瞬间就察觉出了不寻常,这份机敏实在难得。但李鹤鸣却好似知她本就聪慧,并不意外。 他提醒道:“皇上半分不避讳林侍郎,不是什么好事。” 林钰明白,这其中怕是敲打之意居多,既有敲打,那便是皇上起了猜疑之心,只是尚不知这猜疑有几分。 林钰看向李鹤鸣,担忧道:“李大人负责审查此案,若生了误会牵扯到哥哥,能否私下知会一声?” 士族名门教养出的女儿总将亲族看得比什么都重,她话音难得诚恳,带着股请求之意,可李鹤鸣听罢却丝毫不为所动,反倒问了一句:“凭什么?” 林钰没想到会换来他这么冰冷一句话,愣了一瞬,接着又听他没什么情绪地道:“我与林大人非亲非故,为何要犯险帮他?” 他话中有话,尤其“非亲非故”几个字,落进林钰耳中总觉有股凉意,她一时竟不知作何回答。 她脑子似被这漫天的雨灌傻了,片刻后,竟然吐出一句:“若是沾亲带故,李大人难道便愿意涉险徇私吗?” 李鹤鸣盯了她须臾,从她身上挪开视线,淡淡道:“那要看沾的什么亲,带的什么故了。” 林钰想起自己与他这半路退了的亲事,抿了下唇没再吭声了。 路上在林钰面前做了回恶人,到灵云寺前,李鹤鸣又发起善心提前下了马,顾及起她的名声。 他将伞还给林钰,竟然当真牵着缰绳在前头当起了马夫。 他踩着山泥往寺中去,才进门,就见林母泪眼婆娑地候在院中,一副忧心如焚的模样。 下山时,李鹤鸣已提前派人告知林母林钰无碍,是以眼下林母虽担忧,但也还维持着平静没有失态。 林钰眼也红了,李鹤鸣朝她伸出手,林钰难得没推脱,攀着他的肩任他将自己抱了下来。 泽兰年纪小,忍不住哭声,哽咽着上来扶她:“小姐……” 林母脸上亦透着分藏不住的悲意,她上下担忧地打量着自己林钰,似有千言万语要讲,最后也只是握着林钰的手道出一句:“无事便好,无事便好……” 林钰懂得她脸上这份悲从何而来,她一个姑娘,被反贼掳走一夜未归,此事只需透露出一句,那从今后她便再难有清白之名。 但事情已成定局,多思也无益。好在锦衣卫来得及时,她未真正受到欺辱。 林钰想到这儿,思起被冷落在一旁的李鹤鸣。她偏头看去,却见李鹤鸣如来时那般行走于青天密雨下,已经背对她们往别处走远了。
第0013章 (13)姻缘牌 灵云寺里的那棵姻缘树说是百年梧桐,实际怕不止百年,树干粗壮,有壮年男子展臂之宽,高不见顶,仿若一棵通天树立在天地间。 枝叶繁茂,似一把巨大的伞盖,上面缀满了写着名姓的木牌,一眼望去,诉不尽的相思意。 梧桐树种在寺中一方宽院里,院中禅房里派了一名小沙弥看护姻缘树。房外檐下放了张木桌,桌上摆有笔墨木牌,想来是为香客提供。 李鹤鸣踩着雨走到院中时,何三正背对他从一旁的木盒子里挑出块牌子,弯腰趴在桌上,拿起笔偷摸着在上面写不知哪家姑娘的名字。 他人长得五大三粗,字也识得不多,写个名字真是要难为死他。小沙弥看过许多来求姻缘的香客,羞涩腼腆的有,百般纠结的有,见何三提着笔迟迟落不下去,也只是微笑望着他,并不出声打扰。 踯躅煎熬,都是姻缘连成的一环。 男人来求姻缘这事说出去都要惹人笑话,是以何三刻意撇开来一众兄弟偷偷摸摸独自前来,却没想被李鹤鸣撞见了。 何三皱着眉头,在木牌上小心翼翼写下歪歪扭扭一个白字,但后边那个“蓁”字死活想不起来该怎么写,于是只好和木牌面面相觑。 他没了辙,想着干脆在牌上画个姑娘的小象,天上管姻缘的神佛仙子必然知道是哪位动人的姑娘。 就在他纠结之际,李鹤鸣已经提步走了过来。 高大的身形挡去自厚重云层透落下的暗淡光线,何三下意识捂住木牌,不耐烦地转头看去,瞧见是李鹤鸣那张冷脸后,立马收起木牌面色严肃地站直了身:“镇抚使。” 其他兄弟已经押着反贼下了山,只有何三听李鹤鸣的令带了一小队人留守寺中听候安排。两人在此处碰上,何三半点没想过李鹤鸣也是来求姻缘的可能性,只慌张自己玩忽职守被撞见,许是要遭一顿数落,或许那点子塞不满口袋的俸禄也得扣下十之一二。 但李鹤鸣压根没看他,淡淡“嗯”了一声,而后从桌上木盒里码得整整齐齐的木牌子中挑了块出来。 何三见此愣了一瞬,但他在李鹤鸣手底下当惯了差,遇事手脚比脑子反应更快。他本能地让开位置,把手里的笔递给了李鹤鸣。 李鹤鸣伸手接过,将木牌放在桌上,微弯着腰,提笔大大方方在牌上写下“林钰”两个字。 他不似何三一般遮遮掩掩,神色坦然得不像是在写姑娘家的名字,而像是在给他已经离世的母亲祈阴福。 这木牌和墨是特制的,墨一沾上去就浸入了木纹,无需风干,日晒雨淋也难掉色。 李鹤鸣写完把笔递还给何三,淋着雨走到树下,将木牌往一抛,木牌上拴好的红绳便稳稳挂在了一根支出的枝头上。 看似随手一抛,但牌子却挂得高。 何三那儿名字还没写完,他这已经求完了姻缘,也不对着树念叨几句,挂完牌子就走,一刻都不多留,拜姻缘拜得随性得很,看得何三震惊不已。 沙弥也觉得新奇,旁人在这求姻缘,没一刻钟是走不出这院子的,好似不扭捏一番都好似对不起这满树的木牌子。 何三见李鹤鸣快走出院子,回过神似的提声唤道:“镇抚使!” 李鹤鸣回过头看他:“何事?” 何三抬手挠了挠了尾毛,不太好意思地道:“那什么,您知道白姑娘的名字怎么写吗。”
自愿捐助网站
网站无广告收入,非盈利,捐助用于服务器开支!
怕迷路,可前往捐助页面加联系方式!
点击前往捐助页面>>
55 首页 上一页 6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