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在司礼监来人之前,北镇抚司至少得问明白,都有哪些人见过皇上,私底下又都跟什么人说过闲话。 办案多年,人言可畏的道理,他太清楚了。 庄衡用指节轻轻敲击着面前的条桌,审问到:“你见过陛下的事,还同什么人讲过?” 她?见过陛下? 夏绫不明白,对方何出此言,只如实答道:“大人,我没有见过皇上。” “姑娘,我劝你不要试图在锦衣卫面前隐瞒什么。”庄衡凉声道,“昨晚在书库,不是你在当值么?” 昨晚,书库。 夏绫心头一颤,霎时心念电转。昨晚来过那人,原来是他。 ——“是谁?”夏绫在暗夜中问到。 就在她快要看清他时,宁澈却蓦然转身,逃也似的离开了书库。 庄衡见夏绫不说话,没有耐心再在她身上耗时间,只说将人暂时羁押,待司礼监处置。 就在庄衡要离开这间暗室时,夏绫却忽在背后叫住了他。 “大人,是皇上有什么不妥吗?” 庄衡顿住脚步,回身第一次认真打量这个有些单薄的姑娘。暗室中,她那双眸子却莹亮如新雪。 “你方才的话已经犯了大忌讳。陛下的私事,不是你能过问的。” 夏绫却没有接庄衡的话,继续说道:“大人,劳您帮我给王监丞带句话。如果皇上是发烧了的话,不要给他送茶,姜汤或者其他带有味道的水,只给他温白水就可以了。剩下的事,就等太医和宫里的人过来,自然知道怎么料理。” 庄衡审视着夏绫,半晌不语。他想问些什么,最终却也没问出口。末了只说:“好,我帮你带到。” * 正午方过,司礼监的人就带着太医赶来了行宫。 何敬在行宫正门处下了马,带着太医一路直奔重华殿。司礼监掌印到底不是白当的,不过几句话吩咐下去,他就将随行的乾清宫近侍安排的滴水不漏。 太医为宁澈诊了脉,好在只是风寒,当即开了方子让人去煎药。何敬伺候宁澈喝下药后,才从寝殿中退了出来。 王平正蔫头耷脑的跪在殿门口,两眼下乌青一片。 何敬恨铁不成钢的瞪了他一眼,却还是伸手将王平扶起来:“你啊你,真不知道是踩上了什么命格,什么倒霉事都能让你给摊上!” 这两人原是旧识。进宫年数尚浅时,何敬与王平同在内书堂念过书,后又在景熙帝的祖母,庄靖太后宫中做过长随。 经过这一天一夜的折腾,王平整个人都已经麻木了。一见到何敬,他就像抓住了根救命稻草,简直要落下泪来。 王平说话都已带了哭腔,开口第一句话却是:“老哥哥,北镇抚司拘了几个宫人,他们都没有什么错处,您打算如何处置?” 何敬随王平到了内侍值房。底下人奉了两杯热茶过来,热气氤氲间,王平讲了这一日内的前因后果。 “老哥哥,特别是那个管书库的丫头,是个伶俐的孩子。若是因为这次的事得了什么罪,真是让人心里不落忍,求您一定要帮帮她。” “你不用太过担心。”何敬沉思片刻,缓声道,“这些事庄大人已与我说过了,北镇抚司这样处理的确缜密。但锦衣卫既然把事情都做到这一步了,我也不好抬手就将人放了。待我将事情回禀了陛下吧,这位主子并不是个苛刻之人,兴许就是吓唬几句让他们管好嘴,不至于弄出什么大动静来的。” 【作者有话说】 方苒喊夏绫是加儿化音,绫儿~
第3章 别来无恙 ◎“淑妃娘娘。”◎ 喝过药后,宁澈睡了一会,到傍晚才醒过来。 身子比先前轻松了些,但还是没力气的很,浑身的骨头缝里丝丝拉拉的疼。 “主子,”何敬端了一盆热水进来,放在脚踏边,“奴婢伺候您泡泡脚吧,出些汗身上兴许能舒坦些。” 宁澈坐起身来,光脚踩在脚踏上。稍微动上一动,他的喉咙就痒得厉害,忍不住咳了两声出来。 何敬将宁澈的裤脚细致的挽起来,托起他的脚放进木盆中。 水温很舒服。酥酥麻麻的温热从脚心冲上来,很快宁澈额头上就起了热汗。 何敬跪在地上,轻缓的揉按着宁澈的脚趾。 “你都是司礼监掌印了,以后这种事情,不用亲自做。” 何敬笑道:“皇上体恤奴婢,但伺候主子,是奴婢的本分。” 宁澈不置可否,只抬手示意何敬停下来,双手搭在床沿上,安静的感受着水温带来的舒适感。 何敬擦了擦手,听宁澈问道:“宫里有什么动静么?” “您昨夜未归,内阁那头自然是瞒不住了。但杨阁老也并未说什么,毕竟您此番出京为的是国事。不过……” 宁澈扬眉,示意他说下去。 “不过,您御体微恙这事,阁老并不知情。若让他知道了,免不了又谏您不爱惜自己的身子。” 宁澈按了下自己的眉心。 “杨先生刻板惯了,说不通的事情,就不用让他知道了。行宫这边你去料理吧,让底下人都守住嘴,别乱说。” 何敬等的就是这句话。 “是,是。”何敬忙接到,“庄大人比奴婢想的周到,涉事的宫人全部暂时羁押,确保不会有流言传出来。” “嗯。”宁澈颔首,庄衡做事他总是放心的。 何敬见宁澈恢复了些精神,有意与他多说上几句:“主子您若觉得行宫无聊,奴婢去藏书库给您寻几册书来解闷。正巧管书库那宫女也被拘着呢,您若有什么想看的,奴婢让她去给您取。” “书库”两个字落在宁澈耳朵里,让他格外敏感。他愣了下神,好像没太听懂何敬在说什么,随即,胃里狠抽了一下。 宁澈下意识的捂住了腹部,皱着眉头问:“你说什么?” 锦衣卫拘了夏绫?坏事了。 他豁一下站起来,湿着脚踩在地上,洗脚盆中的水溅了一地。可站的太急,一阵眩晕骤然冲上额头,宁澈扶住床架,弯着腰剧烈的咳嗽了起来。 “主子!”何敬不知自己是哪句话说不对付了,竟惹得宁澈起了这么大动静,急忙端水来给他润喉。 宁澈觉得自己五脏六腑都快给咳出来了。等这个劲过去,他哑着嗓子问:“她人呢?” 皇上说的,是那个管书库的宫女? 何敬心里好大的疑惑,这也就两三天没见,陛下怎就对一个宫女上了这么大心? 但是他只说到:“主子您保重身子,奴婢去将那位姑娘请来吧。您请放心,北镇抚司只是羁押,那姑娘不会有事的。” * 锦衣卫的确没把夏绫怎么样,甚至还将她带到了一间干净的房间里,只是不能随意走动而已。 但毕竟是一帮糙爷们办差,想不起来还要管她的吃喝。夏绫抱膝缩在木榻上,觉得有些渴。 铁链子戴在手上的滋味不太好受。她戴了这一天,细白的腕子上已经磨出了血痕。夏绫只能一点点把衣袖塞进铁铐与手腕的缝隙里,尽量避免生铁直接接触到肌肤。 外面的天色渐渐转暗了,不知今晚是不是得在这地方过夜。 正想着,门外却忽然起了些人声。房门被打开,门口值守的两个锦衣卫走了进来,后面还跟着一个人,夏绫仔细看去,竟是王平。 “绫丫头!”王平跟在锦衣卫身后,想去瞧夏绫却又不敢凑的太近,“你还好吗?” 夏绫点点头,告诉他自己没事。 锦衣卫示*意夏绫把手抬起来,为她去了手腕上的铁镣。 “请吧。”他二人让出一个身位,似是又要把夏绫送到别的地方。 这一天可真漫长啊。 夏绫抬眸问到:“大人,这次又要把我带去哪里?” “绫丫头。”王平压低声音唤她,面色上难掩担忧,“陛下说,想要见你。” 天幕暗淡下来,夕阳的残影终在远方重叠的山峰间幻化成了一丝熄灭的余烬。行宫各处掌起了灯,夏绫走在光影不甚明亮的宫道上,迎面吹来的山风让她觉得有些冷。 她下意识的抱住了双臂,以抗拒凉风带给她的不安。 重华殿很快就到了。高耸的殿阁在夜色中只留下黑黢黢的暗影,只有窗格中透出来的点点烛光,泻出一丝夹带着温度的暖意。 只不过,这暖意并不是谁都能消受得起的。 何敬正站在殿外,等候着能让皇上挂心的那位女子到来。他很好奇,究竟是什么人能让陛下如此上心,心里盘算着,回京的马车上是否该多留出一人的位置来。 很快,有缇骑回来禀报:“何掌印,人已请过来了。” 何敬点头,顺着大殿的石阶向下看去。阶下站着个宫装女子,暗影之下看不清脸,但单看身段,柔枝嫩条的,当是个可人儿。 “让她上来吧。” 夏绫得了传召,轻提起下裙走上阶去。 何敬走出两步相迎。以己度人,行宫中的一个小姑娘初见天颜,心中不定紧张成什么样子,还是应当宽慰两句,免得在御前出了错处。 可就在这时,何敬在檐下宫灯的光亮中看清了夏绫的脸。 一瞬间,他僵在了原地。 “你,你……” 因为太过惊讶,何敬结巴了半天,却连一句完整的话都没说出来。 相比之下,夏绫沉静得比这夜色还要凉上三分。 她浅浅对何敬点了下头:“何掌印,那我就先进去了。” * 寝殿内,宁澈沉默的守着纱灯静坐。 可他并不是外表看起来的那样镇定。手背的虎口上,已被他掐起了一片红痕。 吱呀一声轻响,有人推开了殿门。 宁澈匆匆起身,身体一动,心里装的满当当的情绪,和着气息随时都会溢出来。 他独自站在雕花繁复的月洞槅门下,望着殿门口人影轻动,一人迈过门槛,隔着三年的光阴走进殿来。 他很想上前道一声,别来无恙。 夏绫交叠着双手走进来,见了宁澈,屈身想要跪他。 “不用!”宁澈忙托住夏绫的手,先一步扶住她,“你不用这样。” 肌肤相亲。 夏绫把手抽回来,方才触到他的手心,温度有些烫。他还在发着烧。 烛光将两人的身影拉的很长,仿佛同时也拉长了时光。 夏绫不自觉拧了眉头,良久,轻声问他:“还难受吗?” 宁澈的手仍停在原处,掌心空落落的。他缓缓把手也收了回去,紧抿着嘴唇,点头吭了一声。 宁澈曾想过很多次,再与夏绫见面,会是什么样的心情。可当真见了她,臆想中的那些欣喜,焦虑,思念,通通都没有。 而是委屈。 就像在外受了难的孩子,回到家后得一句关心,委屈的想要哭上一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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