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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唐辟珠记

作者:饭卡   状态:完结   时间:2025-05-12 12:14:46

  此时围观者众,韦训看着时机恰好,走上前去,堆着笑不断躬身施礼:“这是我主人家的小娘子,脑子不太好,今日家人不查被她逃出去,在这里胡言乱语,搅扰各位军爷勾当,还望海涵。”

  接着凑近门吏,故作神秘地低声说:“被人退婚,这才发了疯。”

  此时上至朝堂下到乞丐人人都梳发髻,散发披肩的不是戴罪之身,就是疯癫痴人。

  门吏皱着眉头看那女子,只见她披头散发,满身污秽,神志确实不怎么清醒的样子,原来是个疯婆子。虽然很想打听一下到底是哪家的女儿,但是城南多是当朝权贵的别墅庄园,当众查问,得罪哪一家都是吃不了兜着走。

  当即厉声喝道:“快领回去!好生关在家里,不要再放出来了!”

  依照当朝律令,戆愚疯癫之辈就算犯了罪送去见官,也可从轻发落,况且谁也不想碰她,既然有家仆来领,自然乐得清静。

  韦训把狼狈不堪的少女拉扯起来,原路返回翠微寺。

  回程路上,少女一言不发,脚步虚浮,好似魂魄离体,但竟然不哭。

  十三郎以肘戳韦训,小声问:“没有领到赏,也没被砍头,我们拿她怎么办?”

  韦训摇摇头,默不作声。

  回到翠微寺已近黄昏,天边云蒸霞蔚,红光四射,如鲜血一般由西烧到东,是一片让人不安的火烧云。走进山门,十三郎伸了个懒腰,低声抱怨道:“在路上奔波了一整天,一文钱没有拿到,倒像是故意赶去城门挨一顿打似的。”

  万寿公主一身污秽已经风干了,走过放生池边,她特意探头看了一看,见里面荒草芜棵,池水早就干涸了。

  忽听她一声令下:“汲水来!”

  声音不高,却自有一股常居人上的威严气势。师兄弟二人自然拔腿执行,寻了木桶,去后殿的井中打水。

  公主不去禅房,就直挺挺地跪坐在前庭,幕天席地,和衣盥洗。深井之中的水极冰,此时可没有侍儿为她烧热香汤了,公主一瓢接一瓢冰水当头浇下,激了一身战栗。

  韦训冷眼旁观,见她举止肃穆,神色哀而不伤,眼神中竟已经存了死志,心道不妙。

  冲净了一身秽迹,公主朝着御座方向叩头一拜,便起身去禅房,想寻一条绳子自尽。寻来寻去一无所获。团花披帛乃细纱所制,轻薄透亮,想来承受不住躯体重量;若用腰带,那裙子就掉了,可谓极不体面。

  正踟蹰,看见韦训在旁袖手而立,公主扬声询问:“有刀吗?”

  韦训点了点头,从怀中抽出一把枪灰色的匕首,插在公主面前木柱上,映出她苍白憔悴的面容。

  此时连十三郎都看出她想寻死,急得搔头抓耳,喊道:“她要刀,你还真给啊?!”

  韦训笑道:“旁人自戕而亡,依律与我二人无关。等她死透,尸首无人认领,我们洗净血迹寻个买家,做一桩冥婚,换上十几贯好钱,去城中打酒割肉买饴糖,岂不美哉?”

  十三郎大为震惊,瞪向师兄,却见他神情狡黠,冲自己眨了眨眼。孩子机灵,立刻明白了师兄意思,顺着他的话头说了下去:

  “大师兄要少了。未婚貌美的新鲜女尸,在鬼市上怎么得叫价二十贯,有的是鳏寡孤独的老头子抢着要呢。”

  接着絮絮聒聒讲了配冥婚的价钱,烧成灰的叫价多少,陈年枯骨叫价多少,老妪腐尸又是多少,总而言之越新鲜、越年轻就越贵。

  两个盗墓贼竟然当面议论她死后尸身价格,还说卖掉跟老翁配冥婚云云,公主又惊又怒,又气又怕,百感交集,突然哇得一声嚎啕大哭起来,眼泪断线的珠子一样滚滚而落。

  这一哭惊天动地鸟惊飞,撕心裂肺冲云霄,把一切的委屈和恐惧都宣泄出来。就算忍辱进得城中,见到京兆尹又能如何?就算京兆尹立刻上报,得以面圣又如何?

  万寿公主法理上已经死了,而且是在某种天恩期待下的死亡,就算她现在胸膛跳动气息不绝,但普天之下、率土之滨,所有人都只能当她是个死人。在走去长安的路上,她就隐约想到这一层了,只是太害怕,不敢深入想下去。

  如今当众受辱,除了自尽以保全天家颜面,还有什么办法呢?

  听了一会儿哭声,韦训平心静气地问:“我把你带回人间,公主可曾后悔?”

  公主哭骂道:“宵小贼子!休想动我尸身的心思!我做鬼也不放过你们!”

  韦训略微放下心来。寻死之人最怕是意志坚定,一旦能哭能骂,有了宣泄之地,倒不容易着急赴死了。

  哭了好半天,喉咙嘶哑,女孩对着匕首的反光一照,见自己披头散发、双目红肿、脸颊消瘦,从未如此丑怪过,简直已经是个鬼了。心想要是会被卖掉尸体,那自己死前一定得把面容划烂,绝不能让贼人卖个好价,可这样又更不体面……

  如此纠结起来,十三郎取来一瓢冷水给她润喉,她顺手接过来就喝光了。

  又小声嘤嘤哭了一会儿,四周已经完全暗了下来,她抬头不见那两个小贼,出门一瞧,却见师兄弟两人正蹲在廊下,呼噜呼噜美滋滋地吃汤饼。

  不看便罢,一看立刻饥火中烧。

  这时候公主死志稍退,冷静下来,稍微明白过味儿来了。假若为了求财,韦训随便在她地宫中顺手摸一件什么,都足够他们半生逍遥快活,连她身上带的首饰都如数奉还,何必还在乎一具尸体呢?说什么冥婚,不过是东拉西扯,激将之法罢了。

  一旦想通,再看这两人,立时觉得顺眼了不少。

  今日从早到晚来回奔波了六十里路,一粒米也没有进过,现在几乎饿得站不住脚。(唐代一里约450米)

  “小子,去给我盛一碗!”

  十三郎应了,赶紧把自己碗里的面片咽下去,统共就这么两只碗,不腾出一个空的,就没有公主用的了。他本来因为大师兄的事对少女怏怏不平,怎知道她似乎天生有种擅长指使人的能力,眼睛一眯,下巴抬起,他还没有意识到,就自觉去给她跑腿了。

  十三郎用井水仔细洗净了碗筷,呈上汤饼。

  于是天潢贵胄、金尊玉质、食邑三千、京畿第一佳人的万寿公主,就这么散发赤足捧着一只破碗,稀里呼噜吃着只加了点盐的清水汤饼,身边坐着两个本应拉去狗脊陵弃市的盗墓贼。

  韦训脸上挂着一副让人想打他的狡黠笑容:“饿了吧?”

  女孩面上一红,擦了擦脸上泪痕:“哼,我死也要做个饱死鬼。”

  韦训半是戏谑半是真地赞叹:“公主洒脱,有大智慧也!”

  吃饱喝足,万寿公主只觉浑身酸软,困倦得什么也不想,一头栽倒在榻上,睡到日上三竿。等到自然醒来,只见明媚的日光洒在榻上,再看木柱上插的那柄匕首,忽然就不想死了。


第7章

  她抚摸自己晶莹的手臂,看着皮肤下面青色的血管,心道就算没有公主封号,但她身体里流动的血液依然来自高祖太宗。往日则天大圣皇帝也曾身陷感业寺,孤立无援,她锲而不舍东山再起。而今自己也被困在翠微寺,还比武皇多留下一头青丝呢。

  她的血来自最高贵的李唐皇室,也来自最不屈的武周血脉,怎么能遇到挫折就束手等死?

  再仔细想来,这事或许是针对韶王而来。立嗣之事虽然暂时不提,兄长也被贬至幽州,但朝中暗地支持他的依然有几位极有重量的大臣,太子之位悬而未决,也未必不能翻盘。

  她从首饰包袱里拿出一柄玉背梳箅,通了通头发。她往日以自己秀发浓密为傲,不管多么高耸复杂的发式,都不需要用假髻填充。

  如今身边没有婢女,想把头发拢在一起都做不到。抓住左边,右边就散了,拢住右边,左边又乱了。最后只好左右两边各简单挽了个髻,脑后剩下的大宗头发编成一条辫子垂在背上。

  昨天被金吾卫狠踢了一脚,当时激愤欲死浑然不觉,今日梳头的时候只觉肋下灼痛,悄悄解开罗裙察看,但见青紫一片,轻轻一碰,疼得直抽冷气。

  十三郎从门口探头进来,喜道:“你可算醒了,我夜里看了你几次,就怕你想不开,凉了。”

  “小孩儿家口无遮拦。”公主嗔怪一声,也不想昨天是她自己寻死觅活,呼天吁地。

  “喏,大师兄昨夜去了一趟城里,买了贴膏药给你。我把石头烧热了,你将膏药烤软,自己贴上吧。”说罢用铁钳夹来一块烧成炭黑色的石块,又递给她一张涂在油纸上的膏方。

  万寿公主从小活泼好动,曾经打马毬、围猎玩乐时也不是没受过伤,只是那时有成群的御医侍儿精心照料,父母兄弟齐来探望,哪里需要她自己化膏上药。

  现在不比从前,有药可用已是运气了。她鼻子一酸,眼睛发热,赶紧抛下念头,当下接了膏,小心在石块上烘软化开。一边烘,一边想那姓韦的小子倒是面冷心热,眼睛也尖,她被踢这一脚自己都不觉,他倒是隔着许多人看见了。

  贴上膏药,穿好罗裙,公主见韦训的匕首还插在柱子上,顺手拔了下来。

  这匕首长约八寸,犀角为柄,看起来已经很旧了。刀身不知道用什么材料锻造的,呈现一种奇异的灰黑色,乍一瞧灰扑扑的并不起眼。迎着阳光细看,只见刀身隐约有曲折婉转的流水纹理,与金属融为一体,摸着却没有凹凸感,颇有古韵。

  靠近刀柄处篆刻着两个金文,她虽然擅长书法,但对上古金石之学并不了解,依稀只认出一个“鱼”字。

  韦训昨日把匕首插在柱子上似乎没费丝毫力气,公主试着挥舞了一下,还没切到什么,十三郎急忙叫停:“小心!这匕首快得很,你还没察觉到,身上的零件就掉下来了。”

  “哪儿有那么夸张。”公主以为十三郎不愿意自己碰他师兄的东西,用上力气想把匕首原样插回柱子上,哪知无声无息直没至柄,方知他所言不虚,这不起眼的匕首确实是一柄利器。

  十三郎并不着急离开,坐在门口廊下跟她聊天。

  “你师兄有马么?那么快又去一趟长安?”

  十三郎扑哧一笑:“我们这等穷人,一片遮头的瓦也没有,哪里可能有马。大师兄脚力极健,说去就去,说回就回。”

  公主回想起昨日自己在安化门前的屈辱,此时越想越是奇怪,顿时疑窦丛生。

  质问道:“他自称无籍浪人,从哪儿得来公验过关进城的?再说京城宵禁,暮鼓之后城门坊门都关了,街上有金吾卫巡逻,他又从哪里买的膏药?”

  “唔,猫有猫道,鼠有鼠道。”小孩儿含含糊糊,企图蒙混过去。

  公主哪里肯放过,一把揪住十三郎的僧袍,怒道:“去把你师兄叫来!”

  “在,公主有何吩咐?”

  韦训悄无声息出现在背后,少女吓得心脏漏了一拍,稳了稳心神,质问道:“你明明知道没有公验就能进城的办法,却眼睁睁看着我被那门吏为难,这是何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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