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话?” “即便是从未见面的双生子,喜好也会雷同。有时哥哥喜欢的,弟弟也一样喜欢。” 梁韫一怔,后脊更是异样的酥麻,“没有听过这样的话。你们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又不曾接触过,怎会有相同喜好。” “是吗?”仇彦青淡淡随了一句,“原来我和大哥是两个不同的人。” 外间苏嬷嬷敲门而入,梁韫没来由清了清嗓子,故作镇静道:“还是和我说说你在清河县的事吧。既然决定帮你演好你大哥,我也该对你有些了解。” “了解我?是我假扮成他,不该是我了解大哥吗?” “你是你,他是他,你有你的长处,我们总该从你擅长的入手。” 仇彦青垂头牵了牵嘴角,他没想到她会这样说,不至于感动,只是觉得诧异。还没有人将他放在与仇怀溪同等的位置相较,即便是陆夫人,也因为他自小被仇姓家仆养大,对他暗藏偏见。 “我没有什么擅长的,什么都马马虎虎,造船厂的经纪也是大哥临走前教授给我的。只有读书坚持了几年,本打算来年投考乡试,现在是不能了。” 梁韫又问:“那你在清河可有朋友,或是属意之人?你到苏州来想念他们吗?” “有几个算不得朋友的朋友,谈不上想念。” “你性格温和,总是笑脸待人,如何没有知心朋友?” 仇彦青笑起来,“许是因为被管束得严厉吧,我也不是个爱交朋友的人。” 说起来仇彦青的确有种远离人群,森森冷冷的气质,他之所以可以轻易假扮成一个大病初愈的人,也是因为这种气质。 苏嬷嬷在墙边站着,一言不发便叫梁韫如芒刺背。 梁韫道:“彦青,造船厂那边我已经知会了严先生,明日我们随时过去,时候不早,你早些歇下吧。” “嫂嫂要走了?” “是,我有些乏了。”她说着站起身来。 仇彦青送她到门口,不忘掩唇咳嗽,假做被晚风灌进了衣领,梁韫见状不得不替他整理前襟,叫他早些躺下安歇。 门外候着的几个仆役里,只有柏姑姑知道二人实际是叔嫂,其余几个年纪小的,嘴上没把门,适才还在外边悄悄猜大少奶奶今夜是否宿在主屋。 梁韫回到自己的厢房,柏姑姑拧了温热的巾子交到她手上,“少奶奶,您往后还是别到主屋去了,好歹叫我跟进去,怎么好单独跟他同屋?” 梁韫接过热巾子,淡笑道:“你再急也急不过太太,别忘了还有苏嬷嬷在呢。” 那倒也是,苏嬷嬷就是陆夫人的眼线,陆夫人那么精明的人,自然不会留下隐患。不过柏姑姑还是觉得不大稳妥,“您和他对外是夫妻,他即便要当着众人的面对您无礼,您也不能驳斥他,那不就只有吃亏的份了。” “他挺文气的,不像是那种人。” 梁韫想了想,还是决定与柏姑姑直言,免她担心,“柏姑姑,我眼下是故意接近他的。我不想一辈子待在仇家,可是太太是不会放我走了,我只能寄希望于他。” 柏姑姑大惊,“您是说?” 梁韫沉下声调,手里的热巾子已经凉了,“他和太太的感情不深,虽是母子,十年间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如今认祖归宗也只能顶替兄长的身份,我不信他对仇家没有怨气。” 柏姑姑却是更担忧了,“少奶奶……” 梁韫微微一笑,将巾子稳稳塞给她,叫她安心,“我要做仇家唯一体谅他的人,等他在我帮助下掌权,我的去留就只有我说了算。” 第5章 毒蛇锁定猎物后的欣喜…… 两位仇家叔叔是分开见的,梁韫先挑了个清朗的早晨带仇彦青到造船厂见二叔仇仕昌。 这地方四处是光膀子的汉子,她不常来,都是厂里的严先生到望园找她报备核账。 要是有事不得不来,她都要提前告知严先生。严先生会叫那些粗鄙的汉子穿戴齐整,该干活的干活,游手好闲的就到棚子底下待着,免得冲撞大少奶奶。 否则真叫乌烟瘴气,船厂的汉子各个力大身不亏,有些还是外头叫得上名号的小地头蛇,一个个不讲规矩,仗着有二叔在造船厂撑腰,见了梁韫也不收敛。 如今大少爷病愈,拖着羸弱的身子特意到造船厂来,严先生自然也是遵照原来的意思,让工人们大早上先将污糟的地面洗刷,再归置杂乱的木材和桐油,别叫大少爷一来就看到整个造船厂杂乱无章。 不过梁韫今日来得稍早,还是叫他们撞见了工人们手忙脚乱归置木材的景象。 “都不用上工了?”仇仕昌赤着半边膀子,扛一段船木从棚子里走出来,“谁叫你们在这儿打扫的?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别想找由头偷懒。” 仇仕昌年近半百,看着却像是三十几岁的壮年男子,精瘦虬结,皮肤黝黑,和臃肿已故的大老爷相较简直是天南海北两个极端。 他现今是造船厂的督工和大师傅,仇家的船一多半经过他手,那些船就算不是他督造的,也是他徒弟督造的。 “二叔叔。”梁韫领仇彦青到仇仕昌面前,“我今日带大少爷过来瞧瞧。” 仇彦青对他拱手见礼“二叔,我从清河回来了。” 仇仕昌正踩在长凳上锯大段的木头,头也不抬,“回来多久了?” “有五日了。” 仇仕昌掀了掀眼皮,“大少爷这是痊愈了?” 仇彦青答:“外出求医半年,谈不上痊愈,但也好得差不多了。” 仇仕昌便拱拱手,手上的锯子就差怼到二人跟前去,“恭喜恭喜,长房欣欣向荣,也好带造船厂走得更长远。” 梁韫见那生锈的锯子朝自己探过来,向后躲了躲,不料身后木板并不平稳,险些歪倒,多亏仇彦青伸手及时扶住了她。 她不着痕迹躲开去,“大少爷,你站得稳当些,仔细这里地不平。” 仇仕昌哼了声,“侄儿身体才刚刚好转,还是不要叫侄媳妇带你来船厂了,每次侄媳妇一来,我这大半工人都要停工。他们平日里忙得不可开交,还要被指挥着做这做那,各个嘴上不说,心里却是不愿意的。” 梁韫知道仇仕昌一向不满自己一来就屏退工人,可她身为女子出入船厂本就不便,难道要她走在光膀子的男人堆里吗? 他无非是想她知难而退,不再插手造船厂的事务。 仇彦青也不知是看出了仇仕昌的用意,还是单纯出一口气,含笑道:“韫儿替长房操持家业这许多年,原来一直出入不便,她从未与我说起,她要是早告诉我,我也好早些让严先生着手管理。” 仇仕昌果真兀的拧眉,“这弄的不过都是些表面功夫,有什么好管?” 梁韫接口道:“人员杂乱,不光是我出入不便,防火也成问题。” “是啊。”仇彦青目光扫过蹲在不远处抽 食烟草的几个工人,“厂子里有专门存放木材和桐油的地方,如果只是从外头拉过来堆在地上,也没有设立库房的必要。这里人来人往,但凡有一点明火,后果都不堪设想。” 仇仕昌笑了声,“虽说工人们犯了忌讳,但这也都关系着他们的身家性命,厂里大家都小心着。” 仇彦青蹙眉,面露难色,“二叔,损失一旦造成谁也承受不起,规矩就是规矩,造船厂的规矩你定然早就教过他们,他们明知故犯,其实我看到就该严惩。” 此时仇仕昌的脸色已然铁青,梁韫反应很快,知道这时候该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不能真和他对着干,随即说道:“大少爷就先宽饶这一回吧。这四年是我疏于管理,这事我和二叔都有责任,不能全怪在工人头上。” 仇仕昌总算回过味来,舌尖抵腮笑了一笑,这二人夫唱妇随,倒给他问上罪了,“说的是。侄儿这病一好,脾气也比从前硬了,叫我这当叔叔的都有些下不来台。” 仇彦青摇头拱手,“您是长辈,在家我都可以听叔叔的,但造船厂的事是公事,公事公办,还望二叔谅解。” 仇仕昌冷哼了声,再没耐心周旋,放下锯子走了。 见他走远,梁韫一方面惊讶于二人默契,一方面认为仇彦青表现惊艳,微微侧目,“想不到你对造船厂的规矩绳墨这么了解。” 他谦虚,“不过是死记硬背的东西。” “那和二叔呢?说得不卑不亢有条理,我本来还担心你第一回见他就要被他那六亲不认的架势吓到。” 六亲不认说得滑稽,仇彦青轻笑,“这些不算什么,只是言语上的机锋。经营上的事务还需要嫂…夫人你多加提点。”虽说他压低了声量,但这到底是在外边,他不好唤她嫂嫂,梁韫也只是低下了头,没有太过介怀。 她发觉仇家这对孪生兄弟在脾气上是相似的,都有些胸有成竹的傲气,仇彦青虽然长在望园外,但从小也不曾缺衣短食,因此他只有在面对陆夫人时表现得柔顺温吞,真到了台面上也并不会怯场。 梁韫又领他在造船厂内外走了一圈,告诉他近来造船厂在打造哪艘货船,帮他分辨木材,上手触碰那些不同的质地。 “这是红木,色红润,质地坚,你应当认得。这是铁力木,更为坚牢。这是榆木,都说榆木脑袋,就是因为榆木坚硬顽固。记住了吗?” “记住了…一半。” 梁韫手指向高处一块木头,“记住了一半也行,那是什么木?” 其实就这么记也是没用的,同一种木材横切竖切,在干燥和湿润时看上去都是不同的纹理,梁韫站在这木头堆里对他出题,本就不期望他能答对。 不过是为了凸显凸显自己的本领,叫他刮目相看,好对她这个不算熟悉的嫂子多几分信赖。 “你仔细看这段树皮。”梁韫朝观察木纹的仇彦青走过去,谁知衣裙外罩的纱被木刺勾住,她下意识用手一掣,反而“刺啦”扯了个大洞。 仇彦青蓦地看过来,一下叫二人都尴尬得有些不知所措。 他反应倒快,好似无事发生,指向那段木头,“是榆木?” 梁韫脸都红透,哪里还能泰然处之,不过是硬撑罢了,“…错了,是榉木。” 回去路上,二人在轿厢里都因适才的尴尬默默不言。好在一回去赶上望园里正热闹,是三叔仇仕杰主动登门来了,还带了一兜子哄小孩的玩意,给几个小辈分发。 仇昭看上了岳飞的皮影,一把夺过,“我要这个骑马打仗的!” 仇放十岁的年纪,抢不过十六岁的仇昭,只得向他讨要,“好哥哥,你让让我,这个皮影我记得你有一个,就让给我玩吧。” “我想要这个,你玩那个蝈蝈笼去。”仇昭不答应,“旧的那个不是岳飞!旧的给你玩,这个新的我要了。” 仇仕杰咂舌,“你们两个,又抢起来了,昭儿你是做哥哥的,怎么就不能让让弟弟?”
自愿捐助网站
网站无广告收入,非盈利,捐助用于服务器开支!
怕迷路,可前往捐助页面加联系方式!
点击前往捐助页面>>
68 首页 上一页 5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