覃柘原本是不信鬼神虚无的,今日却也说出了宿命之语。 “阿柘……”骆语冰晦暗的眼眸中溢出深不见底的慌乱与悲伤,连声音都变得喑哑碎裂。 他从未像此刻一般痛恨自己太过于了解覃柘。 “老骆,对不起,我可能要食言了……”覃柘读到了骆语冰铁面下的情绪,嘴角扯出一个灿烂的弧度,嘴唇轻动,用传音入密对骆语冰说了几个字。 骆语冰闻言一怔,所有滞塞在喉头的话语瞬间都显得多余。 身前是杀机汹涌的滔滔洪浪,背后是无数将士的生死存亡,容不得半点的优柔寡断。 不再看骆语冰的眼睛,覃柘背过身去,抹去瞬间涌上心头的悲伤和畏惧,眼眸中只剩下了视死如归的孤绝。 没有没有片刻的迟疑,覃柘手腕一旋,从袖中落下一截短刃,正是此前从慕汵远尸身上取来的千机。 双手侧贴刃面反向一旋,锋利的雪刃如同展开的扇叶一般横向展开,短刃在掌心眨眼间便变换成了一把飞镰。 “阿柘!不要胡来!” 司空孓欲要阻止却苦于无力撤身只能眼睁睁看着灌注内力的飞镰从覃柘掌心脱手,如闪电般分割开数丈洪流划破夜幕直击向山岩的裂缝。 “师父,助我一臂之力。” 覃柘借力垫步腾身跃起,丹田如凿裂的泉眼,源源不断的真气正如劲流般钻开桎梏破体而出,凝汇成一股强悍的气脉猛然直击向豁口处,随之而来的是轰然的剧响和山地剧烈的震颤。 裂缝如雨后冰裂般瞬时爬满了整面山壁,环衔成蛛网的纹路,随着中心的一块岩石的剥离,大大小小的砂石土块如山崩一般轰然碎落,被卷入洪流之中,溅起巨大的浊浪。 山体正中碎出一个数丈见宽幽深的岩洞,被阻塞的洪流像是寻到突破口一般争先恐后地向着岩洞中奔腾而去,巨大的冲击力使得岩洞再度扩裂,像一张深渊巨口吞噬者污浊的泥浆。 与此同时,众人也顿感阻力骤降,情势转好。 力气用尽的覃柘如断翼之鸟坠落在一块巨大的碎岩之上,挣扎着支撑着地面直起身屈膝跪坐在地,手中紧握着随碎石掉落的千机,消瘦的背影在潮湿的黑暗笼罩下显得无比的虚弱与无助。 “阿柘!” “阿柘,你怎么样!” 司空孓和骆语冰皆是心急如焚,内力瞬间波动带来的后果便是结界的溃口崩加速裂开来,污浊的泥浆裹着尖石锐器冲击着众人,割绞出道道血口,半个身子转瞬便被浊流淹没了。 “不要撤手,我没事……”覃柘声音沙哑地疾声说道,转过头来,脸色苍白近乎透明,唇色却红得异常像是要滴出血来似的,一双不带有丝毫神采的眸子看向司空孓和骆语冰,虚弱地安抚道,“师父,老骆,我真没事,不用担心。” 骆语冰怎会看不出她在勉强硬撑,然而眼下正值存亡绝续的最后关头,绝不容得丝毫懈怠,心如刀割却也无能为力,否则便会功亏一篑。 “你这丫头……”司空孓的眉心都蹙成了一座山丘,焦心如焚的话到了嘴边却也只能化作一声叹息。 “阿柘,你封住经脉莫再运功,待洪流退去我便立刻带你去寻神医。”骆语冰压抑住内心的情绪尽量语气稳定地安慰道。 “好。”覃柘轻轻地点了点头,脸上苍白的笑明艳却脆弱至极,就像绝壁上摇摇欲坠的鸢尾花。颤抖地双指相并封住了周身,覃柘脱力地倚靠着山壁,而在她脚下不到一丈的地方便是汹涌湍急的暗流。 就在此时,众人明显感觉到原本释下不少的阻力再度满了上来,就像原本畅通的河道突然被淤泥堵塞住了一般。 “主人,情况不妙,山体还未打通。”铮的虎口处被割出一道裂口,原本稍有止息的怒流此刻以更大的攻速反扑回来,眼见便要失控。 巫逐清修长的指节也呈现出淡淡的青紫色,像是皮肤逐渐归于透明而呈现出肌理下的血脉颜色。 覃柘无力地看着脚下翻滚的浊流,只觉心中绝望更甚。然而天意弄人,她栖身落脚的这唯一一块碎岩底部也出现了松动的裂痕变得摇摇欲坠。 “阿柘,别动!”骆语冰呼喊着覃柘保持静止,碎石的晃动这才止缓了下来。 然而就在此间水位已然涨到了众人腰腹的高度,激剧的冲击力直令人站立困难,再照此速度继续下去恐怕难以支撑。 而阿蛮因为个子矮直接被洪流淹没了胸口,如同巨石倾覆的压力挤压着她的胸腔产生了一种近似于溺水的窒息感,嘴唇呈现出异常地乌紫色。 “铮,我要撑不住了……你和湛碧一定,一定护好主人。”阿蛮已然接受了现实,牙关止不住哆嗦地嘱咐着铮。 “阿蛮,还没到说这些的时候。”铮沉下脸,眼眸中是难以掩隐藏的慌乱。 阿蛮自幼被带到七杀后大部分时间都是跟随着铮一同习武练功,完全可以说是在铮顾看下长大的,恩情自是不一般。 “铮,你不明白……”阿蛮抿紧嘴唇没有再说下去,咬着嘴唇泫然欲泣。 窒息的感觉越来越强烈就像一点点坠入深渊……就在这时,阿蛮突感肩头一紧,紧接着感觉整个人被一股力道给生生从污泥中拔了出来,转头一看,是巫逐清正腾出了一只手提着她的肩膀阻止了她的下坠。 “主人!”阿蛮的泪珠在眼眶里打转,声音哽咽说不出话来。 巫逐清面无表情应付着眼前的危机,但从他手背暴起的青筋不难看出其实他此刻也并不想表象那般轻易。 就在众人几近力竭之际,忽见洪面泛起一阵异常的波澜震颤,紧接着便听得几声震耳欲聋的轰隆巨响如滚雷般炸裂,地面都为之颠簸几乎都要站不稳脚。 震颤过后,明显感觉到原本与内力相搏斥的洪潮之力逐渐转移了方向,掌中之力也随之缓缓卸了下来逐渐维持了稳态。 纷纷扬扬的人声从山隙间传来,声势浩大。 “殿下!打通了!” “所有人快撤离槽渠!” 明火被潮湿浓稠的洪流瞬间覆灭,余下的炙热火油附着在水面带着余焰继续燃烧着顺着地势的落差奔流之下,暗夜中看去如同璀璨的流火。 “是太子殿下领军前来驰援了!”劫后余生的将士们不禁喜出望外。 看着从山阙鱼贯而出的洪流,司空孓紧蹙的眉头终于稍稍舒展开来,不觉间背脊上的汗水已然干透。 尽管已然打通了渠道,但暂时众人还不能轻易撤手,须待洪位退到与地势高低差近乎齐平的的位置,方能 “太好了,主人,我们得救了。”阿蛮转过头来欣喜地看向巫逐清,疲倦的眼眸中映照出绚丽的火光,看上去晶莹剔透宛若玉石。 只是不知从何时起她的脸上尽然浮现出了几道又如蛛网一般淡淡的紫青色纹路,一直从耳后延伸到两颊,咋一眼看去就像是突兀地长出了两瓣鱼鳃,而且还有继续向面中蔓延加深的迹象。 “阿蛮,你的脸!”铮惊呼。 阿蛮从铮和湛碧满脸惊愕的表情中已然读出了发生了什么,瞳孔一颤,随即下意识地赶紧垂下了头将脸藏起来。 “怎么回事?”巫逐清意识到情况的不对劲,从方才起阿蛮的脸色看上去就隐约浮现异常之色,原以为只是真气释放过度,眼下看来显然不是这么回事。 “这是蛊毒的作用?”铮想到此前阿蛮将蛊虫过继到体内后的反应,不由神色大变,急切问道,“你不是说你能解决吗……难道是在说谎?” 阿蛮沉默不语,此刻不光是脸上就连手背上也爬满了蛛网般蜿蜒错节的纹路,十指的指甲也都变成了深深的乌青色,一看便是中毒已深的迹象。 “我用岐山密传的功法为你将蛊毒逼出来。”巫逐清抓住阿蛮的手肘将她掌心与自己掌心贴合尝试着施功,却明显感觉到阿蛮的经脉已经呈现出衰亡之象,这是将死之人才会出现的脉象。 “对不起,主人,是阿蛮骗了你。蛊虫趁我破功之际钻入了心肺,已经没有办法了。”阿蛮摇了摇头,抬头苦笑道,“主人,算了吧,别在白白为阿蛮浪费内力了。” “一定还有什么办法……总坛药库中灵丹妙药多的是,也许会有能医好你的药。”铮试图安慰阿蛮,却显得束手无措。 他们比谁都清楚,一旦走上杀手这条路,死亡便是如影随形。 蛊毒蔓延的速度极其之快,仅仅是几句话的间隙阿蛮的眼球上已经爬满了小蛇一般的红血丝,浓稠的黑血顺着她的嘴角和鼻孔流了下来,看上去已然呈现出五脏俱衰之末象。 “来不及了,毒性扩散得太快了……主人,你亲手送我最后一程好不好,阿蛮不想受尽折磨变成不人不鬼的样子。”阿蛮蹙眉吐出一大口黑血后,整个人双腿一软,力尽仰头向后倒去。 巫逐清伸手将其接住,单手支撑着内力的结界,此刻还不到能 “主人,阿蛮舍不得离开你,但如果能死在你手上,阿蛮心甘情愿。”阿蛮咧开嘴角笑得天真无邪却也分外刺痛。 抛开江湖上的身份不言,她到底也不过还是个尚未及笄的小姑娘,人生不过才历经了短短十来年便已然看到了尽头。 哒哒的急促马蹄声骤然停在了不远处,一身脏污的江秋晚匆忙下马踏着污流狂奔而来,一来便被眼前这一幕给惊住了。 “阿蛮她这是怎么了?为什么会这样?”江秋晚三两步跑到阿蛮身前,不知所措地问巫逐清,见他没有说话,便抬手用衣袖帮阿蛮擦拭掉脸上留下的污血。 见众人都沉默无言,江秋晚目光落在了左左露出来的手腕上,将她的衣袖往上推,果然露出的整条手臂上都爬满了黑色纹路,皮肤下的血管呈现出深沉的黑色看得一清二楚,像是有什么东西正在皮肤下活动。 “是蛊毒!怎么会这样……阿蛮,你不是说能克制住吗?为什么还会这样!”江秋晚握着阿蛮的手,脸颊涨红记得快要哭出来了。 “你好聒噪……”阿蛮并没有看江秋晚,只是缓缓闭上了眼,冷冷地说道。 “对不起,我不知道会因此害了你,我真的不知道……你快将蛊毒传回我体内,快!”江秋晚卷起袖子将自己的手臂和阿蛮的手贴合在一起,却并不知该怎样做,只能干着急。 “呵……你当是击鼓传花说传便能传?”阿蛮用最后一口气嘲讽道。 “那还有没有别的办法能救你,只要你说,我就算死也会去做。”江秋晚心里被愧疚填满,这可是实实在在的性命债。 “哪还有什么办法……算你欠我一条命。” 阿蛮此刻视线已然开始模糊不清,睁着血红的眼看向江秋晚的方向:“讨厌鬼,你记住……我才不是为了救你才这么做,我只是,只是不愿看到你死了之后主人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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