叫他说不出任何讨辛宜欢心的话。 听着暗卫一五一十地禀报他们白昼黑夜说过的话,做过的事,他的心,没有一刻不痛不恼的。 可他又生怕漏掉一处,以防他们在他不知晓的情况下,另寻他法翻云覆雨,捻蕊嚼花。 他都已退至此等地步,辛宜没有理由不同意。 自从周琰那事后,只要辛宜在宫中,他不曾睡得安稳一个觉。通常深夜眼酸口燥,一抬眼又是天明。 郭晟本就有用辛宜威胁他的意图。若她身世暴露,威胁他都是小事,郭晟恐怕会直接杀了她。 定昌太子的血脉,绝不能再存于世间。 “你放手!”辛宜实在忍无可忍,连她怀中的阿澈,也随着辛宜,用力掰扯着季桓握住辛宜的那只手。 “你莫再耍阴谋诡计了,季桓,我真的受够你了!”辛宜挣扎着怒道。 “你去死吧,你死了我就原谅你。只要你死了,邺城的事,安郎的事我们都一笔勾销,我不想再与你纠缠下去了。我实在受够了!” “绾绾,我们之间不该如此。除了死,便没有旁的解决之法?”季桓眸色淡了淡,握住她的指节却是越来越紧。 “过去你分明那般爱我。现在我亦如此爱你,你为何不回头,接纳我?” 他虽说着这种话,语气却傲慢至极,仿佛无论他做了何事,她都该原谅他。 “凭什么?”辛宜忽地冷声道,“凭什么我要接纳你?你这般高高在上的人,为何死死揪住我这个卑贱粗陋的寒门之女紧紧不放?你才是最贱的人!” “凭你爱我,凭我也爱你。”他简直刀枪不入,抬手欲摸阿澈的脸颊,被阿澈躲开了,他继续道: “随我回去,你不愿生,便不生,将来我们守着阿澈也一样。”这个孩子也是定昌世子的后人,将来他会将她扶上那个位置。 且她年岁尚幼,他自有信心将她教好,教得如何亲近他而疏离韦允安。 “阿澈是我和安郎的孩子,与你无关!”辛宜打落他的手,怒道。 “你我才是名正言顺的夫妻,你的孩子自然是我的孩子。” “你死了这条心吧。”辛宜瞪着他,在他凝神之际,猛地挣落他的桎梏,连油纸伞也不捡,抬袖替阿澈挡着雨水,踏着雨匆匆跑开了。 季桓盯着那道倩影,微抬下颌,深沉的目光渐渐落在长指上,他默默抬手,放至鼻尖,深深嗅着方才那人的气息。 无论如何,她会回到他的身边。将来待他坐到那个位置,宫中也不是不能多养一个阉人。 …… 辛宜一路淋着雨水,匆匆跑回院中。她替阿澈换下了湿衣,绞干头发后,又煮了两碗姜汤。 韦允安冒着雨归来,他也是一身玄黑官服,头戴长冠。辛宜错愕半瞬,险些将他认成暴雨中的那个男人。 大周循雍朝旧制,文官着黑,武官着朱。安郎在洛阳总算能实现他的抱负,她亦为之欣慰。 “喝碗姜汤驱驱寒吧。”辛宜端来一碗姜汤。 韦允安顺势接过,却在看见她左腕上的鲜红痕迹时,眸中闪过惊愣。 “绾绾,他又逼迫你了?”韦允安拉过她的腕子,满是心疼。 “爹爹,那个人一直抓着阿娘。”阿澈在这时说道。 辛宜急忙抽回手,将腕子掩在窄袖下。比之过去榻上的各种折辱,区区腕上红痕,已算不得什么。 见她眸光躲闪,不欲多说,韦允安叹了口气,将心疼与屈辱都压在心中。 绾绾已然承受了那么多,他不该再给她施加旁的压力。本欲将今日御书房中的事说与她听,韦允安忽地默然。 只有他不断强大起来,才能为他的妻女撑起一片天地。等那件事办成,季桓彻底死了,他就能带着绾绾出宫,去京中买下一座院子,不必拘泥于这一方小院,更不必整日东躲西藏,惶惶度日。 “这次姜片放得正好。”他忽地笑道。 方才的气恼与窘迫顿时烟消云散,辛宜唇角微弯,想起之前她熬的姜汤,连邻家的大黄狗都喝不下去的事。 “今日想吃什么,我去做。”他说罢,将辛宜的视线引至桌案上的几多荷苞上,“雨水没过了御花园的莲池,那些宫人怜惜这些花要毁了,遂先着人折下。我正巧路过,寻他们要来了几支。” “天底下也只有阿郎对我这般好了。”辛宜浅笑着,从后抱住他,目光落在坐在小凳的阿澈身上,笑道:“阿澈,今日你爹爹又要做荷花酥了。” 听着潇潇暮雨,一瓣瓣荷花裹挟金黄,如同一叶扁舟,在滚烫的油锅中逐渐绽放。 “哧”地一声,热油溅到白皙的长指上,瞬间起了水泡。季桓手执玉著,忍着疼痛,继续将那油炸的荷瓣翻面。 两朵花碰到一起,广袖却是有些碍事,他一时没翻好,又一滴热油溅落在手背上,烫出了黄豆大小的水泡。 男人拧着眉,看着那热油屏息凝神。之前在吴郡府邸,他问过素问,特意学辛宜喜爱的菜肴。 哪里知晓她竟还喜荷花酥?并州干旱,鱼虾尚且稀少,更莫提荷花了。想来这也是她与韦允安蜜里调油的情趣。 季桓忍着手上的痛,越看那金黄的荷花酥越觉得碍眼。可她眼底的笑越又那般浓厚。 往常他不在意,将她的一颦一笑都看作别有用心,自不会关注那些。若真论起来,他从没见过她在他面前表露出的小女儿神态。 男人嫉妒的牙酸,遂闭上眼眸,想象辛宜也从后缓缓拥上他,红唇也抵在他的耳畔,衔着花瓣喂他。 恰在这时,许是有水,热油砰地一声炸开,登时无数星星点点落在他的手上,留下一处处红痕水泡。 季桓看着玄黑广袖上滴落的水,眸色渐暗,默了声。 …… 翌日,辛宜醒来,身边已不见了韦允安。听着雨声,她继续睡下,近来安郎与她说过,朝中事务繁多,颇有些不得闲。 她也乐得见他忙起来,唯有忙起来,他才不会去想过去的那些腌臜难堪之事。她最怕的,便是他想不开。 鼻腔中忽地钻入一股油炸的香味,辛宜披着衣衫起身,在外间的桌案上看见了一盘荷花酥。 许是安郎一早做好留给她的,辛宜抑制不住心中的惊喜,当即道:“阿澈阿澈,快醒醒,你爹爹又做了荷花酥给我们吃。” 话音刚落,屋外似乎卷起一阵狂风,支摘窗被吹得掉落,辛宜也顾不得荷花酥,匆匆拿了油纸伞,走在窗下。 是支摘窗的木支架断了。 滴滴答答的雨声落在油纸伞上,辛宜看着那木架轻敛眉心。分明只有雨声,没有狂风,支架怎么会被刮断? 她又重新寻了木支架,将窗子撑起。摸到窗沿时,手上忽地湿润,辛宜抬眸看去,蓦地一惊。 上面怎么会有血? 后脊生出一股阴凉,眼前忽地浮现出昨日雨幕下男人阴冷偏执的脸。 辛宜收回神,视线穿过支摘窗,又落在那盘荷花酥上。 她眸色复杂,短短的一瞬似乎过了许多年。从赤山之乱到她第一次与那人拜堂成亲,再到邺城的人间惨祸安郎的满身鲜血……她旋即闭上双眸,身子一晃赶忙扶住窗沿。 唇角牵起一丝讽笑,辛宜径直走向桌案,细细打量那盘荷花酥。 方才是她大意了,盛放荷花酥的碟子乍一看是最不起眼的青瓷,可他们房中却无青瓷。她和安郎惯用的是白瓷。 她当即不再犹豫,面容决绝,趁着阿澈还未起,抄起那叠荷花酥,连带盘子毫不犹豫地扔到榕树底下。 没一会儿,树上的乌鸦扑腾着翅膀,纷纷啄食。 他们一家三口都已被逼至此地,季桓还想怎样?辛宜实在厌烦得紧,看都不带看一眼,当即关了门窗。 垂花门后,一抹黑影迅速掠过。只是那玄黑衣袖下的指节,依旧在淌着血,淋漓到朱红的墙上和青石板上。 …… 自塌然覆灭后,北方的 那勒取代塌然,时常侵扰幽州并州和凉州。郭晟调动冀州的郡兵从幽并二州北上,抗击那勒。 酷暑之时,前线传来消息,与那勒的一战中,大周险胜。郭晟登基后,苦于连年混战,特意要与民生息。可这如今胜得惊险,人马折了将近大半。 郭晟有些疲倦,要与那勒和谈。既然那勒侵扰边关是为了抢掠米梁财宝,那大周每年就给那勒足够的粮食布匹,以修两国之好。 这损的半数郡兵皆出自冀州,整个朝堂,季桓皆面色阴沉。前线传入的消息,一早就进了尚书府。 究竟真是险胜还是郭晟为了削弱他的势力动了手脚,想必郭晟心中扪清。冀州精兵,曾打得塌然落荒而逃,如今又怎么会窝囊至此? 若非他早有准备,恐怕真叫郭晟调走了手上的兵权。他早已如当年一般,将郡兵中的精锐四处分散,掩人耳目。倘若以后召集人马,将会是四处云集。 郭晟竟然敢这般待他,那王美人小产,便是他给郭晟的教训。他想要子嗣,本就是异想天开。 朝堂之上,季桓并未阻止郭晟的计策。他一言不发,仿佛置身事外。 郭晟对他这态度十分不满,当即道: “诸位爱卿,朕欲择选一人为使节,替大周出使那勒,商议两国和谈之事。” 他的视线掠过季桓,看向百官身后的韦允安。这是他们事先商定好的。 他会派遣季桓和韦允安同时出使那勒。若季桓不从,自有一顶谋反的帽子扣下来,他杀季桓便也师出有名。若季桓前往那勒,他与那勒那处的内应交接过,让季桓此行有去无回。 至于韦允安,富贵险中求,若他此行顺利,不仅可以拜相加爵,亦可替宋雍辛违平反骂名,追封加谥。 “陛下,议和是两国大事,可保边疆太平数载。尚书大人文武双全,美名远扬,且又为股肱之材,臣以为,尚书大人堪当此大任!”韦允安上前道。 闻言,季桓余光轻扫,不屑地睨了韦允安一眼,自献图后,郭晟便封他使御史。不过区区小吏,也妄想蚍蜉撼树,不自量力。 “臣身有痼疾,且断指目盲,这般前去,恐有失国体。”季桓上前,对着郭晟的视线,扯唇讽笑,“臣以为,比之臣,李司徒前去,更为妥当。” 李司徒是淑妃的父亲,靠着女儿才升到司徒。闻言,他浑身除了层冷汗。 龙椅上的细节攥到发白,郭晟的视线落至那节持着笏板的断指上,眸中阴厉。 而后,不悦的目光落至韦允安身上,意在询问。 瞎目如何,至少外表看不出来。可季桓何时断了手指,若真将外形残缺之人派去出使他国,才是有损国体,那勒只会觉得自己受到轻视。 迎着炙热的目光,韦允安额间出了曾冷汗,强行保持镇定。用眼神安抚郭晟,此计虽行不通,到底还有旁的法子诛杀季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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