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晟压下怒火,在心中暗骂季桓,果真是不择手段,对自己都狠地下去。 这种人,若铁了心要做成一件事,必会不择手段去做。若不能为他所用,那就只有将之除去。 有辛宜在手,他不愁杀不了季桓。何况此行将韦允安支开,更方便了他行事。 下朝之后,韦允安下着台阶,一路沉闷。季桓不仅对旁人狠,对绾绾狠,对他自己也更狠。他只求此行一路顺利,等他建功归来,除掉季桓,亦能获得更多权力保护绾绾母女。 总有一天,他要报当年夺妻羞辱之仇。 “韦御史——” 悠长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漫不经心。 隔着数十道台阶,季桓站在上面远远俯看他,韦允安面色凝重,停了脚步,警惕地看向他。 同样一身黑衣官袍,头束长冠,他的身量并不低于季桓,可从下往上看,那令人厌恶的权臣面上虽含着笑意,却依旧压迫地紧。 大抵这就是权利带给人的风采。韦允安敛目抿唇,心中了然。 男人不紧不慢从后走来,立于他身旁,悠然笑道: “怎么,韦御史既然对本官了如指掌,竟不知本官这左手中指是如何缺的?” “大人向来为达目的,不择手段。”韦允安不理会他的戏谑,冷声道。 身旁传来一阵讽笑,季桓当着他的面,抬起左手反复观摩,似有得意欣赏之态。 “本官与夫人床笫情趣而已,不如为外人道。”他笑道,却话锋一转,看向韦允安,“怎么,韦御史家中那位,未曾与你说过?” “想来她与韦御史的关系,也并非韦御史想得那般牢靠。” 韦允安面色越难堪,季桓心情愈发地好,临了,他回头看向韦允安,继续道: “本官劝你,力所不能及的事便莫要做。” “若一个不好再出了何事,又劳烦旁人相救,才真的惹人生厌。” 韦允安抬眸,对上他嘲讽的视线,心中的怒火烧得滚滚。 他听得出,季桓这是在用丹阳之事敲打他。 “季令君未免过于杞人忧天,此处并非丹阳,你,也并非无所不能,事事顺意。” 季桓冷冷看了他一瞬,未再言语,拂袖离去。 韦允安平复好情绪,这一趟无论如何他也要走。他与绾绾已经受季桓压迫得太久,只要有一丝冲破牢笼的希望,他都不会放过。 这回该换他撑起这个家,庇护绾绾和阿澈。 回到院落,辛宜正在同阿澈玩乐。见到他,辛宜急忙抱起阿澈,从房中拿出一件雪白的里衣。 “阿郎快看看,我这几日跟着尚衣局的姑姑学了新的针法,这件里衣保管看不出针线走势,穿着肯定舒服。” 韦允安愣愣看着她,唇瓣翕张,欲言又止。 “高兴傻了?”辛宜笑道,“快过来试试合身不合身,若不服帖,我还能再改改。” 当即,辛宜就要拉着他进里间换衣裳。 “绾绾。”韦允安忽地握住她的手,脚步定在那一动不动,“绾绾,我想与你说件事。” “我们是夫妻,阿郎何事变得这般客气了。”辛宜察觉到不对劲儿,杏眸盯着他。 “我要去那勒。”韦允安道。 “是不是季桓做的?”辛宜当即变了面色,脸上的笑意逐渐消失。 “他为何还不死心,阿郎,你千万别去那勒,你知不知晓。我有预感,这次大概率是季桓的手笔,你这一去便是……有去无回……我不想再经历一次失去你的过程了。”眼眸中含着泪意,辛宜看着他,鼻尖酸涩。 “与他无关,是我想去。”韦允安蓦地感到鼻尖酸涩,盯着辛宜的一举一动,艰难开口。 “陛下已派遣了李司徒为使节,我随行前往那勒。若议和协议签成,大周边疆安稳,百姓亦可安居乐业。” “能不能别去,李司徒已经前往,不缺我们了,安郎。”辛宜上前抱住他,挽留道。 “圣命已下,不能抗旨。”韦允安闭上眼眸,清泪划过下颌,落在辛宜脖颈上时,激起丝丝凉意。 哪知,辛宜将他抱着更紧,依旧不死心道,“是不是他逼迫你的,我不相信此事会与他无关,定然是他又想拆散我们!” 季桓前科累累,辛宜不相信这其中没有季桓的手笔。 见辛宜逐渐崩溃,韦允安叹了口气,将今日朝堂上的风云说与她听。 当说至季桓断指时,辛宜面上的伤痛一扫而空,仿佛真出了一口气。 “我咬断的,是他活该。”她说地咬牙切齿,韦允安的面色却僵了一瞬。 辛宜以为他是碍于未成功算计季桓的事,当即劝慰道,“阿郎,你莫气馁。郭晟这是在把我们当棋子,我们虽在他的庇护之下,却不能任他摆布。” 不然,这与下一个季桓有何区别? “我比任何人都想杀了季桓,可若要搭上你的命,我不愿意。”辛宜依偎在他怀中,含水的眸中结出一层愁绪。 “你可知,在我心中,谁都比不上你。包括阿澈,正因为她是你我的孩子。但,我们才是夫妻。” 她是这般想的,当初也是这般做的。在得知安郎“死”后,她卯足劲不顾一切地想要杀了季桓。 韦允安未再说话,只是默默地看着她。 夏夜的风雨来得急切,不过一晃眼的功夫,远处的天边已是乌云压境,狂风裹挟着雷雨,不时有闪电撕裂天幕,照亮了纱帐中的依偎缠绵的身影。 辛宜仰躺在韦允安怀中,任由他抱着。隔着一层薄纱,滚烫温热肆意相贴。 “阿郎——”辛宜目光迷离地看着仰看着他,湿热的泪珠滚落到不断张合的红唇间。韦允安眸光忽暗,当即吻去。 雨势越来越大,将褐色陶缸灌得溢满。院中看着单调,韦允安不知从哪找来了这种扬州乡下才有的大陶缸,种上了满缸的荷花,放至窗边,夏天留给她避暑。 雨水滂沱,一滴滴迅速坠落在粉嫩的荷花上。粉荷似承受不住,在狂风的攻伐中已经东倒西歪。鹅黄色的荷蕊也跟着遭殃,很快一片片花瓣被雨水击落,花心残破,蕊丝随着荷瓣一起溅落到水面上。 “别去好不好啊?”辛宜眸中含着泪,余韵过后气喘吁吁半支起身,垂眸看他。 韦允安未应声,听着耳畔的暴雨声,细细品着荷花酥,似乎仍要一意孤行。 怕吵醒阿澈,辛宜小声呜咽,心中幽怨,一脚踢开了他。 哪知,他似乎铁了心,不顾风雨阻挡,仍要去撷吻荠荷。 一宿过后,云销雨霁,彩彻区明。辛宜于梦中惊醒,抬手摸去床榻上只有一片凉意,身旁早已没了人。 鼻尖泛酸,眼泪漱漱落下,怕吵醒阿澈,她不敢哭出声来。 从昨夜至今,她都在哭,眼睛又红又肿。推开门,她仍幻想韦允安是不是去了官署,只要她等着,等到晚上,他就会回来。 入目的是那一缸粉荷,风雨过后,根茎上只有几只光秃秃的花托,花瓣细蕊全被雨打碎了。 …… 尚书府。 书房中,自昨夜暗卫进去开始,砰砰当当的摔打声依旧未断。 婢女候在外面,不敢进去收拾。 哪知这时 ,门忽地自里面开了,男人披头散发,双目猩红,滴血的长指紧握着开鞘的凝钧剑。 他一身染血黑衣,手持利剑,仿若夜间幽灵。 “将暗卫玄刃,灵池都带过来。”男人冷冷开口。 玄刃,灵池是季氏暗卫中的高手,轻易不曾出动。 待那二人过来时,凝钧剑剑峰一转,直逼二人而来。玄刃,灵池二人瞳孔猛地一缩,迅速反击。 “若敢手下留情,死得就是你们。” 话音刚落,二人明了,家主这是寻他们陪练比试。当即刀剑出鞘,严阵以待。 院落中响起急切地兵刃相接声,季桓手持凝钧剑格挡出击。 他未曾想到,韦允安竟敢胆大包天碰他的女人,这口气,他季桓咽不下去。 他昨夜就想冲到前宫院落,将他从辛宜的榻上揪下来,一剑斩杀韦允安。没了根的男人,竟还敢不知死活,肖想他不该肖想的人。 他杀死韦允安就跟踩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卑贱庶民,他季桓从不会将其放在眼中。 本该如此! 砰地一声,灵池和玄刃的剑飞落在地上。季桓睨了他们一眼,指节紧紧攥着凝钧剑。 脑海中响起噼里啪啦的声音,蓦地心口一痛,季桓当即喷出一口鲜血! 他扶着剑俯身捂着心口,玄刃和灵池急忙赶来扶他。 哪知,男人原本阴沉地如黑云的脸忽地笑了,混着殷红的鲜血,发出一阵嘶哑的笑声。 他本该毫不留情地杀了韦允安,剁了手割了舌头做成人彘…… 再将他放到他和辛宜的卧房中,叫他日日夜夜听着他们夫妻如何恩爱,听着他如何疼爱辛宜。 季桓又吐出一口血,当即昏死了过去。 …… 大周与那勒边境上,除了有郭晟的亲兵,季桓的郡兵戍守,还有一枝后起之秀,杭榆率领的杭家军。 大周平定天下后,杭榆率领杭家军投了郭晟。从此名正言顺地保家卫国。实现他心中所愿。 但,对于给那勒岁币钱粮议和一事,杭榆并不赞同。 他知晓那场战事打得蹊跷,郭晟似乎有意抬举他,因此他率领的杭家军一路势如破竹,而季桓那边的郡兵却折损大半。 乱世家国不安,杭家没落后,他一心想匡扶天下,杀尽胡虏,济世救民。 姑姑杭夫人幼时教他读书明礼,重振家业。他不喜,后来发现他更向往沙场,他也果然也在沙场中拼得出人头地。 朝中侍者到了并州时,杭榆看见那些人,心中悲愤,却不能抗旨。 “季桓为何会同意?”这是杭榆见到韦允安时,开口说的第一句话。 “他本就是小人。”韦允安顿了顿,继续道:“世家在乎的,只有他们的利益,何顾百姓的死活?” “陛下心怀苍生。若与民休养生息,每载舍予那勒的钱粮不过国库数分之一——” “愚昧!”杭榆拍案怒道,“那勒为何频频侵扰,他们岂不知我朝富庶?其狼子野心又怎会只在那区区岁币?” 韦允安眉心忽跳,杭榆的话,很早之前他就考量过了。可郭晟与季桓明争暗斗,郭晟宁肯舍兵险胜交付岁币,都不愿一举击退胡虏。 大势已经如此,凭他一己之力,很难改变。既已如此,他只能被推着向前走,助郭晟也为他和绾绾,杀了季桓。 韦允安默默看着这位少年将军,袖中的手攥得紧了紧,“此战,将军率领得杭家军大获全胜。” “击退并州北部侵扰的胡虏数十里。曾经,冀州兵一路乘胜追击,险些灭了塌然,而今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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