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清晏垂眸笑了,眼睫微颤:“你以为,谢策会放谢聪活过今岁么。” “……” 戚白商的指尖一颤,惊抬眼。 却见谢清晏施然自若,将稳如静湖的茶盏递到她手边。 戚白商不敢再想下去,接过茶盏,抿了一口给自己压压惊。 跟着她嗔怪看向谢清晏:“多少年父子情深可以一朝尽没……伴君如伴虎,我今日才算明白。而你是明知如此,之前还敢那般与他对峙?” 谢清晏低眸,懒撑着下颌望她被茶色浸润上薄薄一层釉光似的红唇。 “早知你在,我便不敢了。” 戚白商轻嗤笑他:“少来诳我,镇国公胆大包天,你连死都不怕……”说到这儿,她有些记仇地瞥他,“还会有什么怕的吗?” “有,当然有。” 谢清晏到底是没能抑下眼底那线墨意。 他欺身而上,吻住了戚白商柔软的唇瓣,又轻咬过她想躲却未能的舌尖。 “还在行路……” 戚白商红着脸避开他,试图转移话题:“那你先告诉我,你怕什么。” 谢清晏驻身了许久,眼神微晃起波澜。 他轻吻过她鼻尖,眉眼,额心,最后停在她耳畔。 “我怕啊……” 怕与你同眠皆一梦。 最怕梦醒。 - 一个月后。 衢州。 阳春四月,正是百花齐放时,然而如衢州云歌县这般花团锦簇,满街红妆,也还是叫外来的过路之人惊得不轻。 云侵月同戚婉儿入了城,正在不远的茶摊歇息,刚叫小二上了壶茶,还不等打听今日的去处,就听隔壁桌聊起来了。 “你们云歌县的贵人喜事当真是多啊,年初我来跑商就遇着一回,今日又遇上了。”歇脚的行商问,“今儿个又是哪家高门大户的娶妻,这么大阵仗?” 与他拼桌的当地摊贩放下茶碗,一抹嘴:“广安郡主啊!” “啥?”行商茫然,“年初不就是她吗,这才两个来月,怎么又办一回?” “嗐,听说前面那个姑爷跑了!” “跑了?” “是啊,所以这回这个不一样了,”那人神秘凑近,“新姑爷是入赘!” “噗——” 行商还眨巴着眼未反应过来,先被凑耳偷听的云侵月喷了一脸的茶水。 云侵月呛得半死,咳了个惊天动地。 原本想揍他的行商见他这副惨样,又瞥见他身旁温柔娴静忧心不已的姑娘,只得咬牙忍了,抹着脸晦气地去了一旁。 好不容易停下来的云侵月拽住了刚刚那个开口的摊贩:“谁?谁活腻了,竟和你说谢——说新姑爷是入赘的?” “新姑爷啊。” “哈?” “哎呀,我是和妙春堂合作的药材商人,”那摊贩一副我懂的表情,“这位小公子是没见,那新姑爷当真是个好人,虽然来得不久,但和我们都熟络得很,无话不说,掏心掏肺了!” 云侵月:“……” 谢清晏这辈子什么时候和人掏心掏肺过? 他掏人心肺还差不多呢! 云侵月被那下呛咳憋得胸口疼,正气不顺,就听戚婉儿轻声笑了。 “竟是入赘,这下父亲能放心了。” 云侵月无奈道:“你父亲是放心了,谢清晏他父——” “皇”字生生拧住。 他咬牙切齿,一指头顶:“那位要是听说了,不得气出个三长两短来?” “旁人又不知晓入赘的新姑爷便是谢公,”戚婉儿道,“圣人若发怒,自然有谢公扛着。” “……时日一久,纸能包得住火么。” 云侵月哼哼了声。 “等他身份泄露,我看他怎么好意思做这个入赘的新姑爷。” —— 云歌县,妙春堂邻巷。 那座新置的宅院门前,此刻炮竹声轰鸣,漫天红纸飞扬。 与寻常大婚不同,今日这一场,从下马落轿开始,两位新人的手就牵在了一处。 炭火盆烧得灼灼。 喜婆有些犯难地看向打着红扇的新嫁娘:“这去晦迎喜的火盆,是两位新人里的哪一位跨……” 话声未落。 “…!” 跟着新嫁娘一声轻慢的惊呼,她便被身旁着婚服的新郎官一把打横抱入了怀中。 “谢清晏!” 戚白商拿着团扇的手险些松开了,她恼羞的惊声被淹没进两旁孩童拍手叫好的哄声笑声里—— “哎呀……” “抱新娘子喽!” 唯有个别耳尖的男子茫然与身旁人交头:“我刚刚怎么好像听见了阎王收元帅的名号了?” “嗐,肯定是你听错了!” 旁边的人摆手,跟着指向场中,兴奋鼓掌—— “跨过去了!” 跨过火盆,谢清晏轻飘飘落了地,将怀中红透了脸颊的戚白商轻掂了下,他低声含笑:“这样,便算一起跨过了?” “……放我下来,”戚白商轻声啐他,“你伤风败俗。” “入赘的新姑爷,自然是脸皮厚一些。” 谢清晏恋恋不舍地纠缠:“不能再抱一会儿么,或者我把你抱进喜堂?” 戚白商轻磨着牙,忍住了没在众目睽睽之下咬他:“那明日衢州就要传,说妙春堂当家人是个庸医,自己都瘸了腿还要给人看病呢。” “不许咒自己。” 谢清晏微皱眉,只是说着话,他借身影藏得住怀里女子,竟俯身下来像要亲她。 吓得戚白商将团扇一横,拦在了他唇前。 “谢、清、晏!” “……好,”怕再闹下去,脸皮薄的小医仙要逃婚了,谢清晏只得将人放下,“回房亲,我听当家的。” 戚白商睁大了眼:“我何时说回房——” “新人入喜堂喽!” 随着喜婆一声扬起,锣鼓之声盖过了戚白商的话音。 本能又同时重新牵起手的两人对视,隔着团扇,各自勾唇一笑,迈入喜堂中。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送入洞——” 喜倌口中的唱声未竟。 与谢清晏隔着团扇对拜起身,戚白商便见对方眼底满酿的笑意里,忽然多了一丝异色。 他回身,目光越过欢闹的喜堂里外。 几息后。 一声肃杀沉穆的号角声盖过了哄闹的喜堂。 欢笑声惊歇,寂静的间隙被军中专制的黑铁马蹄铿锵之声踏过。 院外青石板路上蹄声猎猎。 “吁——!” 战马骤然嘶鸣。 一道覆恶鬼面、披玄明铠、执长柄陌刀的甲士身影翻身下马,几步冲入院内。 惊滞的众人让退向两侧。 “玄铠军……” “是阎王收?!” “他们的人怎么会在这儿?” “……” 在如同被一柄利斧豁开的空地中央,甲士停在喜堂外,朝一身婚服的新郎官跪了下去。 “主帅!” “边境急报!北鄢部族内乱,老可汗身死,乌撒、库获等部落联合于北疆犯边,陛下召您即刻归京!” “…………” 满堂哗然里,谢清晏回眸,与放下团扇的戚白商对视。 戚白商眼神轻晃了下,她展开笑颜:“去吧。” 谢清晏俯身,轻吻过她眉心,哑声道:“等我回来。” “……” 离开喜堂前的最后一句话,谢清晏没有得到回答。 只是北疆战事十万火急,耽搁不起。 婚服在身,那道身影接过圣旨与边境军报,踏出喜堂,翻身上马。最后一步他调转马首,在马上回眸深深望了一眼喜堂中。 他的新嫁娘就站在那儿,含笑望着他。 眉眼灼灼,如桃花夭夭。 谢清晏回身,甩鞭策马。 “——驾!!” - 连夜归京的谢清晏一整夜都未曾合眼,除了入宫听调外,他还要下达军令,调集分驻各地的镇北军,筹措辎重粮草。 一夜过去。 清晨,天尚未明。 谢清晏身披肩吞,覆锁子甲,血红长帔在后,冷然穿过瓮城马道。 为他筹措粮草的官员不安地跟在身后:“谢公,陛下都说了不准您亲自出征犯险,如此先斩后奏,是否会惹得陛下……” “将在外,君令有所不受。” 谢清晏接过亲兵手中的战马缰绳,冷淡敷衍着,踏身上马。 官员急忙追上去:“您这不是还不在外吗?” “……” 马蹄踏过闸门。 谢清晏长鞭一点地面:“现在,在了。” 官员:“……” 策马过了城门下的藏兵洞,谢清晏驰马踏出马道,正对上了城门外驻扎列队已久、肃然无声的玄铠军。 只是在他们之前—— 一道白衣薄甲的女子身影,于马上静坐。 此刻映着天边初起那抹朝晖,光色潋滟托衬在她身后,如火如荼。 谢清晏原本疏冷神情一滞。 “夭夭……?” 像从他梦中脱身而出的戚白商轻夹马腹,策马上前。 “你叫我等你回来,”戚白商仰眸,“可医者不喜欢等。” 谢清晏喉结微滚,哑声涩然:“北疆战事危险……” “正是因为战事危险,所以才要有医者在后方随军。” 戚白商握着缰绳,示意他看向玄铠军一侧。 衢州妙春堂内的医者们正将随军的药草与药箱行囊搬上辎重粮草的马车。 “带上他们,你相当于带上了大半个太医院——就算不信我,也要信老师吧?” 戚白商含笑瞥过他,“放心,皆是自愿。我不像某人,从不强迫于人。” 谢清晏凝神许久,终是策马向前,与她并肩。 他轻执起她的手:“夭夭,前路多艰。” “那便说好——” 戚白商回握住他的手:“我定岐黄护戎士性命,你操兵戈守盛世太平。” “今生今世,不离不弃;殊途归同,生死与共。” “……好。” 谢清晏紧紧握住戚白商的手。 “今生今世,生死与共。” 【呜——】 号角声骤起,划破昏暗,叫长穹晨晓铺洒向华夏大地。 中军擂鼓,轰如雷鸣。 “众将听令——” “开跋!”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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