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便代裴氏一族,祝父皇,独尊天下,长乐无忧,国祚绵延。” “——哐当。” 长剑落地,盖不住身后那一声颤栗:“琅儿……” “谢琅已经死了。” 谢清晏弯腰,扶起了戚白商,向外走去。 “死在了十六年前,母后在启云殿亲手纵下的那场大火里。” 那人在殿门前停住,侧过脸,却终究没有转回身。 “……或者更早,死在他的父皇第一次对裴家动了灭门之心时。” “————” 死寂比恸声更震人心。 戚白商眼睫微颤,回手握住了谢清晏的,她随他一同跨过那道高高的、巍峨皇庭的殿门。 他们并肩,越过殿外百官与内侍们复杂交织的视线,一步步踏下长阶。 天地辽阔豁然。 而他与她的手交握着,没有松开。 “看,夭夭。” 谢清晏仰脸,看向云消雪霁,终归寂然的长穹。 “……雪停了。”
第88章 正文完 殊途归同,生死与共。…… 在戚白商的马车离开上京那日,宫中传出了一道圣旨—— 陛下亲笔御令,任戚世隐晋大理寺卿,合其所办安家贪墨案、宋家叛国案,重查当年裴氏谋逆之案。 午时,城门布告栏前,百姓们正对着新张贴上的皇榜告示议论。 “当初我爹就说此案断得蹊跷,多少年了,终于要翻查此案了吗?老天有眼啊!” “可惜了裴氏满门唷!” “如此说来,当年裴家虎将真是遭人构陷?” “我看是安家和宋家这两座大山相继倒了台,这桩旧案才能掀出来!” “二皇子未及冠便被圣上逐去封地,还下旨禁足至死不得出,莫非也是为了此案?” “哎,不知谢公今时如何了?” “……” 素手勾着的卷帘垂下,踏过石板的马蹄交错着车轮滚动,遮去了过路的嘈杂。 戚白商正要去拿一旁案几上的医典,便听车前一声“吁”唤。 车驾忽停。 原本伏在她膝前的“一坨”锦衣滑落几寸,露出其下未束簪冠而松弛迤逦的墨色长发—— 戚白商下意识松了医典,扶住了伏在她膝上险些滑倒下去的谢清晏。 “定是城门例查,”戚白商指尖一落,抵住了谢清晏又要埋回她膝上的额头,“……别睡了,谢清晏。” “我是病人……” 谢清晏拽住了戚白商的手,顺势将它牵到脸侧压住了,还趁重新拉起遮身的锦衣时,极不要脸地含咬了下她指尖。 “病人就该好好休养,静卧,这不是上京最有名的小医仙说的么。” 戚白商微红着脸:“叫你静卧,何时教你卧在别人膝上。” 锦衣下传来那人倦懒困乏的低哑嗓音。 “马车逼仄……夫人将就着些。” “?你叫我什么?” “……” 可惜不知是真睡还是假寐,总之衣衫遮覆下,那人气息匀称,再无回音了。 戚白商抬起尚且自由的另一只手,轻攥起拳想敲他一下。 落到末处,终究又舒展开,轻拂过去。 驻守城门的皆是巡捕卫旗下,便也是长公主驸马元铁麾下,车夫带着谢清晏给的令牌,连一道盘查都未有,便直接放出城去了。 只是今日不巧。 这驾马车还未远去,一位巡捕卫总旗恰驾马过城门,远远见了,策马过来,问放了人的官兵:“那马车里是何人,为何不查?” 官兵见过礼,愣声道:“车夫拿着营中谕令,应当是巡捕卫总司里哪位大人吧?” “……你个糊涂东西!哪位大人能乘这样一驾不起眼的马车?!” 总旗皱眉望向马车离去的方向:“出了城门便向西南,我看这是宋家安家的余孽还差不多!你,你,还有你,带上你们的人,跟我追!” “……” 出城向西南,不远处便要入骊山。 入山道上尽是黄土,稍有马队行经便要掀起一番尘土飞扬。 戚白商并无要事,如今只是处理打点好了上京的一切,趁四方云动,无人觉察,悄然带着某位“病人”归回衢州罢了。 于是马车行得并不快,不消片刻,就听得身后官道上马蹄声疾,成群掠来。 本以为是过往商队,却未料想,骏马驰过车驾便慢了下来,很快吁声成片—— 马车被围停了。 戚白商微微蹙眉,正要坐直身。 “下官巡捕卫十三营总旗卫篁,方才城门失察,特来告罪。眼下多事之秋,下官冒昧请大人移步下马,容我等秉职查察。” “……” 一听是官家人,对某位病人来说更近乎是“自家人”,戚白商便松了眉心,被垫在下面的手将谢清晏轻推起。 车夫正在拦那名总旗:“大人,马车中是官眷女子,出游访亲而已,不可冒犯啊!” “官眷?” 见马车里面做贼心虚似的没个动静,卫篁冷笑了声,“哪家官眷出行,不是少说也要随从五六,护卫七八?哪个像你们这样轻车上路?我看不是为了出游,是为了逃命吧?!” 说着,他眼神示意下,两边巡捕卫官兵围拢上前。 马车内。 戚白商低眸,含笑垂望着被扰了清梦的谢清晏:“看来谢公的秘密离京,难能成了。” “谢公?” 谢清晏慢条斯理重复了遍,支起下颌的手肘懒搭在她膝前,仰脸看她。 听得马车外脚步声渐近,戚白商本是戏弄的笑容顿了下:“不闹了,你快起来……” “不起。” 谢清晏扣住了戚白商的手腕,压在她腿边,他不但未起,反而淡然自若地向后轻倚在她柔软纤细的腰腹前。 “不是谢公么,叫得如此生疏,看来还是要亲近亲近。” “谢清晏?”见他当真闭目养神似的,戚白商惊得难能慌了,更是对这人的下限之深不可测又有了崭新的认知,“你就不怕被传扬出去……” “传什么。是传广安郡主豢养面首,私德不修,还是传谢某家败,卖身为——” 谢清晏说话的声调轻慢好听得像吟诗,温和渊懿,闲情雅致。 戚白商却听不下去,不管不顾给他捂住了嘴。 露在女子纤细手掌上方,攀过笔挺的鼻梁,那人终于撩起的一双潋滟溺人的漆眸似笑非笑,似弯非弯。 谢清晏不疾不徐地拉下她的手。 “我不怕,夭夭怕么。” 几乎同时,马车帘子被人从外面一掀。 “……!” 戚白商来不及多想,全靠本能—— 她骤然侧歪过头,紧闭上眼,昏迷似的靠在了车厢后壁上。 装“死”。 或说装睡。 “你们——” 让人掀开马车帘子的卫篁刀都拔出两寸了,却硬生生呆挺在马车前。 是女眷不假。 “藏”了人也不假。 可为何藏着的男子这般落拓不羁长发散迤地伏在女子身前? “…………” 卫篁呆在那儿,只觉着自己的脑子都被浆糊糊住了。 难道这男子,就是坊间传闻中那种专门养在高门女眷家里的貌美面首? 卫篁正震撼僵着,却见背对他的男“面首”低声笑了起来,似乎是被什么人逗得,愉悦至极。 顺着那人微微仰首,卫篁望见了阖着眼的女子从白皙面颊一直透染到细颈的红晕。 倒是美得绝艳夺目,怎会豢养面首…… “好看么。” 卫篁忽听那个背对着他的男“面首”似信口问他。 声线透着点笑后的哑,压得低轻,还挺好听,难怪能讨得美人欢心…… 正想着,卫篁对上了那位疏慵转身,靠在侧壁上倦懒冷淡地回眸的男“面首”的脸。 乌发如瀑,落拓风流,确实貌美绝色。 ……就是太眼熟了。 和他们巡捕卫将军元铁的儿子、镇北军统帅、当今镇国公谢清晏—— 长得一模一样啊!? 卫篁身旁,替他掀帘子的官兵也见了鬼似的指着马车里,惊恐道:“谢谢谢谢谢谢……” “帘子放下。” 谢清晏淡定道:“不谢。” “…………” 直到一众不明所以的官兵们望着那驾朴实无华的马车在飞扬的尘土间远去。 卫篁陡然回神,转身上马,调头回城:“快去禀告将军!” “噗咳咳咳……”吃了一脸土的小兵们在原地茫然,“禀告什么?” 半个时辰后。 长公主府,明月苑中。 静安长公主正独坐铜镜前,对着满屋寂寥不沾一丝人气儿的空旷伤怀,就听她的夫君一路嚎着扑入廊下。 然后像头黑熊似的撞入房中—— “夫人!大事不好了!” “?”静安长公主伤怀地回眸。 元铁毫无迟滞地扑上来,就势抱住了长公主的双膝,熟练地向下一跪:“城门回禀,儿子被广安郡主骗走去当面首去了!” “…………” 长公主以多年皇室养出来的娴静气质忍住了抬起的手,擦眼泪的手绢被她向下一按,堵住了元铁吐不出象牙的狗嘴。 她没了伤怀垂泪的兴致,起身要走。 元铁娴熟地拿下还带着残香的手绢,更娴熟地塞入袖中,觍着脸笑起身:“夫人不伤心了?” “……” “陛下为了酬谢你代他行养育之恩,不还把四皇子送来给你玩儿了吗?” “………” “俗话说,嫁出去的儿子泼出去的水,咱们正好换一个笨点的,省心!” “…………滚!” 很可惜,今日长公主的娴静淑雅还是没能维系到最后一刻。 —— “陛下当真打算,改立四皇子为储?” 上京西南的马车中。 戚白商听得谢清晏所言,有些惊讶地望他。 “谢策向来如此,一次生疑,此生不用。” 谢清晏行云流水似的沏茶洗盏,关乎未来国君之事由他随意说起,像是茶后闲谈,眉眼间不见半分波澜:“有下毒逼宫之事在先,便是你不曾举发宋怀玉与人通奸产子之事,他也不会再信谢聪——对谢明亦是同样道理。” 顿了下,他又道:“只是若不知,他不会像如今这般狠绝罢了。” “虽然朝野有人说陛下给谢聪下了死禁,不近人情,”戚白商思索道,“但人至半百得如此噩耗,也算人之常情,也谈不上狠绝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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