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才落,便听见郦青宜连连道:“对,对,乔家一朝得势,从庶民成了皇亲国戚,在洛安欺男霸女的事少不了,找点错处简直轻而易举。” 苏知霭又顺着她的话继续道:“郦家一直是官宦人家,一定比乔家规矩得多,怕只怕乔家最后鱼死网破。” “所以一定要先下手为强,先把乔家压倒,逼一逼他们,使得他们被动,也使他们不得不让步,即便他们还是不肯让,也要让陛下先治他们的罪,让他们无力再纠缠我们,郦家才能高枕无忧,又能出了这口恶气。”郦青宜轻轻松出一口气,又问,“你伴驾的时候,可有察觉到陛下有借此事敲打郦家和乔家的意思?” “我不知道,”苏知霭立刻摇了摇头,“不过无论陛下有没有那个意思,先拿了乔家的罪证上去总是没有错的,如今赶紧把案子结了才是正经。” 见从苏知霭的嘴里撬不出什么霍玄琚的动向,郦青宜稍稍有些气馁,但转念一想,那位天子能叫人看出来才是不可能的,她甚至连面都见不上呢! 好在事情总算有个思绪了,也不用成日提心吊胆,既气乔家又害怕旁生枝节。 夜风从湖面上拂过,带来一阵阵的凉意,使得郦青宜躁动不已的心渐渐舒坦下来。 她握住苏知霭的手对她道:“多亏了你,要不是你,我也想不到该怎么办。” “太后娘娘和贤妃姐姐只不过是当局者迷,再者乔家狐假虎威,一时才犹豫不定。”苏知霭回握住她的手,轻轻拍了拍,“我只是一个普通妇人,听到了一些风声,又不忍见到姐姐为此忧愁,这才多了嘴,若姐姐都被她压倒了,我又该怎么办呢?” 郦青宜顿时听出了她的弦外之音,她能有什么见识说出今日这些话来,多半是在霍玄琚身边时听到的一星半点,方才说什么不知道,也不过是避嫌罢了。 于是郦青宜便道:“你放心,我不会说出去。” 既是如此,她也就勉为其难地在太后面前将功劳揽下,先解决了眼下的难题。 一时郦青宜一扫愁闷,越发跃跃欲试起来,恨不得立刻就去郦太后面前,也不耐烦再与苏知霭说话,匆匆打了个招呼便分开了。 她走后,苏知霭一人又独坐了一会儿,待茶凉尽,夜色也渐浓,她才起身慢慢往岸边走去。 今日是十五,玉盘似的月亮高挂中天,又无云雾遮挡,照得湖上月华皎洁。 苏知霭一面在石板路上走,一面欣赏散了一水的月光。 快要走到岸边时,她忽然左脚一崴,整个人就要往旁边摔过去,石板桥护栏并不很高,只堪堪到人腰部,令娥只距苏知霭半步之遥,但再要去抓已经来不及。 眼看着苏知霭就要落到水里,岸上却有一道黑影闪过,没等人看清发生了什么,苏知霭便被人揽住腰身扯了回来。 月色未曾照见她嘴角一刹那的笑意。 令娥一声喊叫才出口,就看见人已经好端端立在了她面前。 接着她才看见那个把苏知霭救回来的人,连忙道:“多谢盛大人救了我们昭容!” 苏知霭却没有作声。 盛逢朔对着令娥微微点了点头,转身就要走。 “盛大人那么急着走,是还要去向什么人禀报吗?”苏知霭上前一步,虽并未拦住盛逢朔的去路,但盛逢朔却停住了步子。 粗粝的手指下意识在剑柄上来回摩挲了几下,他再度面向身后的女子,她的容颜又一次映入他眸中之后,他才惊觉仅仅只是一个女子而已,自己实在不必如此防备。 他问:“昭容发现了?” 那日答应了乔蓉替她注意着白氏,他便不会只是随便说说敷衍她,况且他亦对白氏的底细心存疑惑,担心她对霍玄琚不利。 但以他这几日所见,白氏似乎不太露面,倘或也有天气炎热的缘故在里面,她只是用过晚膳之后会出来走走,偶尔会与郦青宜在这里喝茶,行迹实在没什么可疑之处。 只是不知她到底是何时察觉到他在暗中悄悄窥探的。 苏知霭笑了笑,道:“今晚月色明亮,从亭中望去一览无遗,我也是偶然看见盛大人的。” “不过是偶然,昭容何必想到我是受什么人指使?”盛逢朔亦非等闲,立刻便反问道。 “盛大人说话可真是不留情面啊,”苏知霭用团扇轻轻掩住唇,“不过我说是偶然看见,盛大人也说是偶然路过吗?” 盛逢朔冷笑一声:“昭容真是伶牙俐齿。” “你不敢说。”苏知霭一手轻轻搭上石板桥边白玉所砌栏杆,“我也没想到,这样就能轻易把盛大人引出来了。” “所以你真是故意装作要掉下去的?你难道不怕我不救你?”不知为何,与她说话时盛逢朔总觉得自己胸口堵着一口气,越说这口气便越往上堵。 苏知霭看着他,仿佛是在思忖,片刻后道:“谁知道呢?” “你!” 看着盛逢朔气急的样子,苏知霭笑得更加起劲,连扇子都不遮了,月色洒在她的脸上,使得她的脸看起来分外白皙,四周又是似乎下一刻就要涌上来的湖水,她立在那里,仿佛湖中鬼魅。 苏知霭笑着笑着又止住了笑声,她抬起蝶翼般的睫毛,看着盛逢朔,一字一句道:“盛大人可以不救我,反正是我自己掉入水里的,又不是盛大人杀的我,就算明日我的尸首抬上来,陛下问起了,也没有盛大人的事。” 大热的天里,一股寒气竟从盛逢朔脚底直窜而上,一直冲到他的天灵盖,竟让他整个人像是被冻僵一般一动也不能动。 就像真的遇见了鬼。 他脑中纷乱,极力想要抓住什么东西,但怎么也抓不住。 盛逢朔的身子竟晃了一晃,问道:“你到底是谁?” “盛大人觉得我是谁呢?苏知霭?” 她最后一个字才刚刚说完,一只带有厚厚的茧子又如铁一般坚硬的手一下子掐住了她的脖子。
第13章 惊梦(三) 盛逢朔看着面前之人嘴巴一开一合,神思恍惚,又乍然听见那张极度相似的面孔说出那个名字,心中仿佛有一口钟被撞出了一声闷响,使他头疼欲裂。 他自幼习武,如今乃是一名武将,守卫着宫阙的安宁,根本不可能这么轻易就被吓到。 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去掐住了她的脖子。 那条纤细的脖颈,他只要微微一用力就能掐断。 好在盛逢朔清醒得很快,仅仅那一瞬,他立刻就把手收了回来,只是触碰到了她而已,不给自己留一点用力的机会。 幸好,幸好。 盛逢朔回过神,才发现自己已是一额头冷汗。 令娥上前来将人护住,警惕地看着他,岸边便是兰林殿带出来的宫人,只要她叫一声,立刻就有人回应。 苏知霭轻轻拍了拍令娥的肩膀,对她道:“没关系,我还有话和盛大人说。” 令娥担心地看了她一眼,才听话地回到原本站立的位置。 “抱歉,我方才……”盛逢朔张嘴便想要解释什么,但什么都说不出来。 “没关系,盛大人想杀的应该只是废后苏氏,并不是我,我清楚。”苏知霭笑着用团扇点了一下他垂在身侧的手,正是方才掐住她的那只,“不过盛大人自己也要搞清楚,我叫白姝,是陛下新纳进宫的昭容,记住了吗?” 盛逢朔竟木然地点点头,随即他又闭了闭眼,那夜被烈火焚烧的安处殿在他眼前一闪而过。 当时一整晚他都在那里救火,到了天亮终于不见了火光,可滚滚浓烟却依旧,浓烟中的安处殿已经彻底坍塌了下来,连房梁横木都烧得几乎不见踪影,一切都已经粉碎殆尽。 所以苏知霭根本没有活下来的可能,她被烧死在安处殿,然后压在断壁残垣之下与那些东西混杂在了一起,她的尸骨早就被烧成灰吹走了,可能就吹在这座宫闱的每一个角落,看着他们每一个人,而面前的人只是白姝,他与她从来就不相识,也无冤无仇,他不可能想杀她。 可是…… 他也不想杀死苏知霭啊! 盛逢朔按住额头,使劲地按了几下,极力使自己在人前没有继续失态,勉强回答道:“昭容的话我记住了,今日是我唐突了,望昭容不要怪罪。” 苏知霭又“咯咯”地笑起来:“我不会和陛下说的,那苏氏作恶多端,盛大人也是一时没有分清,我何必再多提惹陛下生厌呢?” 这回她说完,带着令娥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苏知霭没再多看留在原地的盛逢朔一眼,这几个人蛇鼠一窝,从来就不是什么好东西,多半是乔蓉让盛逢朔来监视自己的吗,她倒也不可能仅凭今晚几句话就让他们退缩,过后盛逢朔一定是该如何还是如何,但她就是不想让盛逢朔过得那么舒坦。 一路回了兰林殿,还没走到门口,贾安就迎了上来,对她道:“白昭容,陛下已经在里面等着了。” 苏知霭也不急,依旧是慢悠悠走了进去,霍玄琚没在外殿,她只得又进了内殿,果然霍玄琚已经倚在榻上。 “陛下怎么不让人来找我?”苏知霭坐到塌边,见他闭着眼,身上带着酒味,便伸手为他慢慢按着额角。 霍玄琚随口应了一声,也不说什么,只是把头一挪靠到她腿上,似乎是已经喝醉了。 苏知霭眼珠子转了转,只好继续给他按额角,枕在她腿上的人面容如玉雕一般精美秀丽,清姿出众,即便是闭着眼睛,也能看出他一双凤眼狭长,眼尾微微上斜,许是因为饮过酒,还泛着一点淡淡的红,色如桃花鲜妍。 但苏知霭只看了一眼就转过眼去,脸上虽未能表现,但眼中却闪过一丝显而易见的厌恶。 霍玄琚长得再好看,在她眼里也早就已经是一具枯骨。 从他要她哥哥死的那刻起,她便想要杀死他,她与他注定是要你死我活的。 然而她这样想着,霍玄琚反而更往上靠了靠,找了个更加舒服的姿势。 苏知霭按了一会儿,双腿更觉酸沉,终于忍不住道:“陛下,若是要睡还是躺到榻上更舒服,臣妾也好服侍陛下梳洗。” 霍玄琚或许是睡着了,这回一声都没有应。 苏知霭银牙都快咬碎了,又纵容了他一阵,无论如何都再也受不了,便捧着他的头往榻上搬。 她望向榻上玉枕,心里恶狠狠地想着手一放把霍玄琚砸死算了,但也只是想想,她不想连累陆庭和女儿,也不想搭上自己的性命,更不想让乔蓉和盛逢朔等逃脱,来都来了不如徐徐图之。 然而她这样想着,还没把霍玄琚的脑袋安置好,她的手腕便被人一下子抓住。 虽说只是心里的小九九,苏知霭还是吓了一跳,手一软便放开了他的头。 “咚”的一声,霍玄琚的后脑勺砸在玉枕的角上,苏知霭心道不好,连忙起身要下跪请罪,手却仍旧被他捏着,继而重重往上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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