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来人也不因此而恼怒。 她坐到了陆媛如的对面,与她相对望着。 “先帝驾崩了,我就回来了。”苏知霭淡淡地说道。 陆媛如点了点头,听后也没什么多余的反应。 她对霍玄琚根本没有多少感情,两个人更像路人,人没了就没了,没什么好多想的。 陆媛如只是问了一句:“已经很久了吗?” “不久,”苏知霭很快回答道, “我也不过才出宫两三年。” “那……如今是……”陆媛如知道此时诡异,她不该向苏知霭问这些的,但她又忽然很想知道这些事情,她久在冷宫,与家中的音讯也已经断了,只有隐隐约约听到过宫里似乎确实是出现了一位皇子,突然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宫里的人并不敢随意浑说,只在私底下议论,说是苏知霭当年产下的皇子终于被找回来了。 苏知霭到:“自然是我的儿子。” 她说这句话时却并没有一丝一毫的得意与张扬,反而垂下眼帘,掩饰着什么不愿意让人探究的东西。 陆媛如又点了点头。 苏知霭是皇帝的生母,如今皇帝年幼,再加上霍玄琚也一定存着许多私心,让她回来主持大局是再正常和合理不过的事情了。 只有她,或许是难逃一劫了。 原本以为还能在这里长久地住下去的。 “太后娘娘是打算赐我毒酒还是白绫?”陆媛如干脆自己开口问道。 苏知霭抬眼,深深地望着她,半晌后才道:“我来找你说说话罢了。” “说说话?” 陆媛如根本不信,向来成王败寇,她已经在冷宫里待着了,苏知霭和她的儿子上位之后便更不可能放过她了。 “我没打算杀了你,”苏知霭道,“曾经你是对我下过狠手,但我还是记得,我重新回宫来那一年,宋姑姑被乔氏陷害出事,是你偷偷帮我找来陆庭商议的。” 闻言,陆媛如张了张嘴,没有说话。 好像是有这么一件事,但是她已经忘记了。 她没有说话,苏知霭便又问:“你想出宫吗?” “出宫?” “我可以放你出宫。” “什么?”陆媛如疑惑地看着苏知霭,简直不可思议。 按照一般的流程,苏知霭向她炫耀完,或是打压欺侮完,应该马上就把她杀了,怎么还会让她出宫呢? 出宫…… 她想都没有想过。 她是霍玄琚的妃子,这辈子都是要蹉跎到宫里的,怎么还敢有其他妄想? 陆媛如笑了起来。 苏知霭这一回等着她,没有继续再说话。 “你知道吗,当初是父亲让我入宫,他说先帝是个好人,让我照顾先帝,就算日后先帝不喜欢我,我也不会过得很差,我就这样听了父亲的话,我也没有权力拒绝,总之嫁给谁不是嫁,不是先帝,也会是旁人。” 陆媛如缓缓地说着:“我本来没有什么妄念的,陛下不喜欢我也没关系,我在自己寝殿里做自己的事,是你,是你让我想到,我也可以掌握权力,我也可以去争取,然后……罢了,是我不如你,我早早地就入了冷宫。” 苏知霭默了半晌,道:“你以为我就是胜者吗?” “难道不是吗?”陆媛如笑着看向她,“你何时变得这般愚昧了?儿子是你的,太后之位也是你的,先帝死了就是死了,难道你还要认为这是他施舍给你的吗?就算是施舍,那又如何了?你的曾祖父怀帝没有太子,便过继了弟弟的儿子为嗣子,也就是和帝,和帝的一切难道就不是怀帝给予他的吗?这与施舍有何区别?男子可以厚着脸皮全盘接受,你拿一点又怎么了?先帝总是要死的,就算不是你,也会是旁人,总有个人会接下来。” 苏知霭长长地叹出一口气。 事到如今,大局已定,万般都是空念。 “冷宫不是好地方,你还年轻,不能在这里蹉跎,”苏知霭对她说道,“出宫去吧,你父亲会很开心还能见到你的。” 陆媛如还是不肯相信:“太后娘娘真的肯放了我?” 苏知霭眨了眨眼。 陆媛如终于起身,走到她面前跪了下来,向她行了一个大礼:“妾叩谢太后娘娘大恩。” 从此之后天高任鸟飞,没有权力,她还有自由。
第91章 番外(一) 嘉德殿。 嘉德殿素来灯火不熄,一重又一重的帷帐之后,又是终年缭绕的熏香,除了这些事物可跳脱些,其他的一切仿佛都是肃穆的。 今日却不见那些循规蹈矩,每日都如临大敌的朝臣们。 巫祝们吟诵祝祷的声音从早晨一直响到天黑,这才停歇下来,由宫人领着走出了嘉德殿。 贾安轻手轻脚地桑上前,对仍旧沉浸在悲伤中的霍邈道:“陛下,该用膳了。” “待会儿再说,”霍邈的双手摩挲着一对并不算很大的牛角,“你先出宫回家吧。” 贾安看着他把牛角贴到脸上,于是轻轻叹气,垂首道:“陛下,要节哀啊。” 少年的侧脸在烛火的映照下仍旧稚嫩青涩,但乍一看,却是很像他的父皇,眉目英挺,只是少了几分先帝的凌厉。 见贾安一时还没离开,霍邈终于又把目光转过来,虽说是一副哀伤的模样,但眸子里竟也没几分难过,反而是冷冷的,像凝着一块冰。 霍邈道:“朕没事,闹了一天了,想静一静。” 贾安差点苦笑出来。 能为一头母牛办丧事招魂,这样的荒唐行径,也只有霍邈才想得出来,并且敢去做。 霍邈小的时候并不是天潢贵胄,或者说是流落在外的天潢贵胄,他有一半的时间是在牛棚里长大的,也不知道是真的还是骗太后的,霍邈登基之后就接了一头母牛在宫外赡养,说是小时候喝过这头母牛的奶,母牛等于他的乳母。 苏知霭知道后自然是气得够呛,觉得是莫大的侮辱,但也无话可说,霍邈没说是亲娘,只说是奶娘,终归给两人留了一点脸面,反正只是一头母牛,霍邈当时又是个小孩子,他愿意认牛做母就认吧,供在外面就是了。 当然,贾安细细看着,还是觉得霍邈是骗人的,他小时候能喝口米汤就不错了,怎么可能让他喝母牛的奶呢? 时间又一晃过去了十来年,当年的孩童已经长成了少年,母牛的寿命也走到了终点,于几日前寿终正寝。 于是霍邈特意派了少府的人出宫去,为母牛主持丧事,风光大葬。 这还不够,霍邈还找了巫祝过来,在嘉德殿给母牛祝祷。 今日苏知霭是没说什么,但她一定已经知道了,明日估计就没霍邈好果子吃了。 太后总揽朝政,对霍邈一向非常严格。 贾安的眼珠子一转,向前一步道:“陛下也得想想,明日该怎么应付太后娘娘。” “母后来兴师问罪,朕自会担着,”霍邈继续盘着手中那对牛角,漫不经心道,“不会把你推出去的。” 贾安连忙道:“奴婢怎么会这么想呢,能为陛下分忧是奴婢的本分。” 是了,小时候把母牛接到洛安奉养的是霍邈,但如今又是丧事又是祝祷的,这些主意可是贾安在旁边想的,当然了,霍邈也全盘接受就是了。 贾安总是一心为了霍邈,他相信霍邈不会把他推出去给苏知霭,不过有了霍邈的这句话,他内心也更加笃定了。 霍邈眼下已经十七了,去岁时也已经大婚了,照理说,苏知霭应该还政了,但永寿殿却迟迟没有动静。 坊间甚至有流言传出来,皇帝并非是太后所生,只是抱的其他宫人的孩子,眼看着皇帝已经长成了,太后又眷恋权势,很可能会等皇帝有了子嗣之后便杀害皇帝,另立幼子为帝,继续把控朝政。 这些话,都由贾安一五一十地报给了霍邈。 当时霍邈听完之后只问了贾安一句话:“朕真的不是母后生的是吗?” 贾安正给霍邈洗脚,听到这句话时,他轻轻地抚摸着霍邈冻得坏死的那两根脚趾,没有回答,却叹了一口气。 退一万步来讲,就算是亲生的,也不是没有可能杀了儿子。 “母后想骂就骂吧,朕也习惯了,”霍邈的声音把贾安的思绪拉了回来,“朕都这么大了,她还想如何?” 于是贾安又劝了霍邈几句,便趁着宫门还没下钥之前出了宫。 他如今早已经是宫里最体面的内侍,伺候过霍玄琚,又伺候了霍邈,把两位皇帝从小伺候大,如今年岁也渐高,早就不用像以前那样时刻在宫里伺候着,宫外的大宅子也早早就置下了,霍邈开恩让他每日都能出宫回家。 贾安出宫之后自然没有立刻回家。 他先要去天香楼喝一杯。 虽然皇帝无权,但奉承他这个红人的人也不少。 不过贾安可不是随随便便什么人都见,什么酒都喝的,没有门路的一概都被他拒之门外,就比如今日,他见的就是多年的好友,大家闲叙一番。 好友们私下也有自己的交际,多多少少都是带了些任务来,要从贾安嘴里得到点什么消息。 酒过三巡,他们纷纷拿出自己准备好的礼物,其中有一颗西域来的红宝石,足有大拇指那么大,贾安拿着看了好一阵,很是喜欢。 便有人趁着这当口问:“陛下都大婚那么久了,太后娘娘那边是怎么说的?” 贾安握了红宝石在手中,瞥了问话的人一眼:“太后娘娘那边怎么说,你得问太后娘娘身边的人去,问我来干什么?” 那人也不敢尴尬,只是连连赔不是,又给贾安敬酒,贾安到底拿起来喝了。 这时有聪明的人看出是方才那人的问法犯了忌讳,而并非是贾安不肯说,便试探着问道:“到处都在穿,陛下不是太后娘娘亲生的,这是真的吗?” 贾安舒舒服服呷了一口酒,马上有人来给他捶背,他便慢慢吞吞说道:“太后娘娘入宫是天兴四年的事,那时陛下都三岁了,她生得出来吗?” “早先不是有说太后娘娘并不是白氏,而是苏氏假死冒名入宫的吗?传得很是真切呢!” “苏氏犯的是杀头的死罪,传着说说嘴也就是了,别当真。”贾安挥挥手。 早些年霍邈登基时,按着霍玄琚的遗诏迎的是白姝回宫为皇太后,那时多数都是这样的说法,当时的许多人也心知肚明,苏知霭当初是谋逆之罪,是无法再以以前的身份临朝的,但霍邈又是她的儿子,便索性继续借了白姝的身份,也好顺下去。 但如今时过境迁,又是这么多年过去,又有别的说法出来了。 笑容浮现在贾安脸上,这种离谱的说法,实则是他在幕后推动。 白氏并非霍邈的生母,霍邈的生母只是一位普通的宫人,霍玄琚没有其他子嗣,这才轮着了霍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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