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宋姑姑及时赶到,拼了命撞开已经被火舔舐的窗牖,这才把苏知霭找到,将她带了出来。 宋姑姑年幼时是父母双亡的流民,恰好被寿宁大长公主所救并且暗中收养,为她取名叫做宋若华。后来寿宁大长公主又想办法将她送入了宫,让她在宫里做苏家的暗线,但不必与苏家互通消息,苏家甚至很少有人知道她,也只有在万不得已时才能动用她。 因着宋姑姑入宫已经年代久远,等后来苏家被清算时,她已是宫中女官,苏家的事也并没有牵涉到她,正因如此,她才找到机会救下了苏知霭。 “我很好,你让她放心。”苏知霭回过头望向令娥,“她年纪也不小了,在宫里兢兢业业这么多年,我原不该再来连累她。” 先前那批被换走的宫人,虽然里面多有乔蓉安插进来的人,也是听从乔蓉的吩咐才暗中使坏,但那些拿过来的劣等蜡烛,却是出自宋姑姑的手笔,她身为宫内作司,动手自然方便,好为乔蓉的所作所为再添上一把火。 也为了苏知霭身边的宫人被更换更加顺理成章,这样才好悄无声息地把自己的人安排过来,免于乔蓉再插手。 若没有宋姑姑在,苏知霭既留不下这条命,恐怕连行事也无法那么顺利。 她是苏知霭最感激的人。 但她却害怕让宋姑姑来看她。 就算乔蓉的钉子全被拔走了,可她不知道还有没有人继续在盯着兰林殿,可能就有乔蓉、郦太后,甚至是霍玄琚,还有其他什么她不知道的人。 一旦被这些人发现宋姑姑,后果不堪设想。 她不怕自己出事,就怕宋姑姑被她连累。 令娥听后沉默半晌然后道:“好,奴婢会告诉她的。” “还有,”苏知霭起身打开方才郦太后赏下的一个匣子,只见里面放了一根人参,一看就是上乘的货色,“你寻着机会把这个也带去给宋姑姑,让她多注意自己的身子。” 当年宋姑姑冲进火场把她拉出来,又要护着她不受伤,自己身上却被火灼伤,为了遮掩住也不能去诊治,好在后来没有大碍,但受的苦想必不会少,这三年身体也大不如前了。 苏知霭心里一直过意不去,如果不是她自戕,宋姑姑也不会受这个罪。 其实宋姑姑那几日一直留意着安处殿的动静,当晚听说霍玄琚去了安处殿,她更是找了机会在安处殿附近盘桓,唯恐苏知霭出事,所以火才起来就被她立即察觉,按着早就计划好的路进了安处殿。 安处殿宫室广阔空旷,火势并不易蔓延开,只要发现得及时,其实人并不难救。 然而谁也没想到,安处殿的几处门窗都提前被重新涂了桐油,只要遇着一点火星子便摧枯拉朽般一发不可收拾,宋姑姑和苏知霭差点被围在火里逃不出来,若不是那扇宋姑姑进来时撞开的窗牖留下一线生机,她们应该已经葬身火海了。 直到现在,苏知霭也不知道桐油到底是谁所为,甚至若不是宋姑姑经验老道立刻就看出来了蹊跷,她也根本就不会知道门窗被涂了桐油,但此事不太可能是无意为之,大抵也就是那几个人。 其中最有嫌疑的是霍玄琚,虽然他口口声声说要让她去做王太后,可她却不接受他的旨意并认为是侮辱,再加上她先前的所作所为,那晚或许已经彻底将他激怒。 这也能解释为何安处殿日夜有侍卫看守,可起火时却无人马上发现,应该是霍玄琚有意让守卫松散,等火势大了再救也来不及了,他们甚至没注意到宋姑姑带走了她。 所以无论她有没有自己放火,她都是注定要死的。 安处殿新涂的桐油,早晚有一日会烧起来。 她亲手放了一把火,只不过让他们从此活得更心安理得。 反正她若成功便将他们一起送走,若还是不成左不过就是这条早就该被他们取走的命。 走一步看一步,一切都是命。 苏知霭咽下心中愤恨,把人参交到令娥手中:“你让她千万要小心,若是有难办的事便来回绝我,我自己会想办法,千万不要逞强为我冒险。” 令娥拿了东西却立刻接话道:“宋姑姑说了,要是娘娘这样说了,便让奴婢回娘娘,她什么事都能做,否则娘娘就是信不过她。” 闻言,苏知霭一时哑然,渐渐有一种说不出的苦涩从她的四肢百骸中浸透出来,她想哭却眼中干涩,仿佛有人死死扼着她的喉咙,让她不能出声。 “好吧,”苏知霭终于点点头,“你替我去传达给宋姑姑,让她悄悄在禁中放出风声,郦乔两家的案子之所以迟迟没有定论,是霍玄琚要借着此事向两家发难,以此彻查他们的藏污纳垢之处。” 令娥应下,又先出去将手中的人参放置妥当,只留苏知霭一人在殿内出神。 很快令娥回来,苏知霭对令娥道:“令娥,陪我出去走走。” *** 昭阳殿自昨晚开始,便充斥着一股阴郁之气,似是有浓霾一直驱散不去。 乔蓉兀自坐了一夜,生了一夜的闷气,直到天蒙蒙亮时才被妙霁好说歹说给哄去睡了,睡到午时起身,还没等到传午膳,寝殿内边传出什么东西被打翻的声音。 只见乔蓉一头长发尚未绾起,原本应该是正对着镜台梳妆打扮的,此刻却扭了一半身子过来看着妙霁,地上是一盆已经泼了一地的热水,以及瑟瑟发抖的宫人。 乔蓉一脸怒气。 “你说什么?太后召见了她?还赏了她东西?”乔蓉尖着嗓子,再也维持不住平日里好不容易才修饰出来的端庄,像是在问妙霁,又像是在自言自语,“怎么会,这怎么可能?” 妙霁道:“娘娘,千真万确,若是不真奴婢怎会即刻便来禀报娘娘?太后晨起便叫了她过去,时间倒不长,也不知说了什么话,临走的时候太后赏赐了她一些东西,听说还让她自己去挑了首饰,足足有九套。” “啪”一声,乔蓉只将手放到妆台案前,虽不是重重一拍,可手指上戴着的镶红玉戒指却击出一声脆响,仿佛敲打在殿内每一个人的心上。 见状,妙霁顿了一下,才继续说道:“兰林殿的人全都被更换了,如今要想再插手进去就难了,所以奴婢得知这个消息之后,便自己悄悄往兰林殿走了一趟,想着在附近探探情况也好,结果正巧遇到白昭容出来。” “这大日头底下,她不在兰林殿躲着,出来干嘛?”乔蓉冷笑。 “还不是为了炫耀?”妙霁察言观色,自己的语气也乖觉地染上些怨怒,“她头上插了一根嵌绿松石的金簪子,品相做工皆是上乘的,奴婢听见她和她的宫人说话了,这根簪子就是太后赏的,她走几步便扶一扶,好像生怕簪子掉下来,瞧那没见过世面的样子,奴婢都觉得好笑。” 乔蓉越听,嘴角便抿得越紧。 昨夜的事她原本也没想着郦太后会给她撑腰,毕竟郦家和乔家的官司还打得火热,郦太后又一直对她不甚满意,嫌弃她出身低微,抢了自己侄女的后位。 可她怎么说也是后宫之主,霍玄琚为了一个二嫁的白氏便让她难堪,郦太后坐视不理也就算了,怎能第二日就给白氏赏了一大堆东西下去,这不是摆明了告诉阖宫所有人,皇后确实做错了吗? 乔蓉万万都想不到郦太后竟然会站在白氏那边。 白氏嫁过人,又和苏氏长得像,郦太后一开始还阻止她入宫,怎么可能见了一面就喜欢了? 乔蓉的心又往下沉了几分,难道问题还是出在那场官司上? 两家这段时日一直胶着着,而霍玄琚一句话都不说,只让廷尉去审理,审到现在也没个定论,谁也不敢轻易结案。 她知道郦太后为何不肯让,可是她也不可能让乔家退一步,那郦家门客杀的是她的堂兄,若是就这么算了,恐怕她这个皇后就更要被人嘲笑宫人出身根基浅薄,连家人被杀都不敢言语,以后谁还会拿她当回事! 照现在的形势看来,郦太后对白氏突然转变态度,保不齐是看她如今得宠,于是想要拉拢她,让她在霍玄琚面前为郦家说上几句好话。 乔蓉面上的冷笑更深,恨恨道:“好啊,都看不起本宫,都和本宫过不去!” 周遭宫人跪了一地不敢说话,妙霁赶紧让他们都下去,又劝道:“娘娘是皇后,谁还敢看不起娘娘?往后这样的话娘娘……” “别说了,”乔蓉烦躁地将妙霁打断,“你把盛逢朔给本宫叫来。” 妙霁一时有些犹豫:“盛大人?” 霍玄琚、梁鱼儿、盛逢朔以及乔蓉,那时四个人常常玩在一起,乔蓉从还是宫人时便与盛逢朔相熟,这在宫里不是个秘密。 后来霍玄琚成了天子,梁鱼儿被人所害,直到乔蓉扶摇直上坐上后位,盛逢朔也一跃变为郎中令统领南军郎卫,乔蓉和盛逢朔却几乎不再有任何往来。
第11章 惊梦(一) 午后炙热的烈阳透过雕花的窗棂斜照进来,带着齑粉的光束在深青色的砖石上洒出一道暗金色,殿内寂静无声,只剩偶尔从窗外扑腾飞过的鸟雀振翅之音。 一阵门开阖的声音过后,有脚步声朝内殿走去,踩碎光束中的飞尘,踩过地上的深浅,最后倏然停下。 妙霁对乔蓉道:“皇后娘娘,盛大人来了。” 一直撑着头闭眼小憩的乔蓉这才睁开眼,倦倦地望了望妙霁身后的盛逢朔。 乔蓉让妙霁先去外殿等着,这才对盛逢朔道:“你坐罢。” 盛逢朔并没有动,他直接问道:“娘娘叫我来有什么事?” 两人已长久地不来往,不说话,除了在宫里时常会碰上一面,竟是一点交集也无。 “那件事之后,你真要与我生分至此吗?”乔蓉长叹一声,苦笑道。 盛逢朔依然不为所动,只继续道:“娘娘有什么事?” 见他如此态度,乔蓉心中郁结更深,想起发生的事,更是悲从中起。 “你这样待我,鱼儿姐姐也一定不想看见的,她在的时候,就希望我们几个都能好好的。”乔蓉渐渐抽泣起来,“我在宫里这样难,这还是头一次找你,你就连一句话都不肯与我好好说?” 提起梁鱼儿,盛逢朔终归是有些松动了,他这才落了座,只是眉间依旧拧得很紧。 “娘娘是皇后,有什么难的呢?”他说道。 乔蓉便将郦太后可能有意拉拢白氏一事说了,道:“若是白氏向着郦家说话,乔家恐怕要吃亏。” 谁知盛逢朔却还是冷冰冰道:“娘娘多虑了,案子自有廷尉去审,陛下向来不会徇私的,而且太后娘娘也未必有这样的想法,只不过是寻常赏赐一点东西而已。” “盛逢朔,你真是木头人石头心,”乔蓉忍不住愤愤,“你我家世不显,又是从前的情分,本该互相扶持,这样才不会被人欺负了去,你就不能帮乔家去陛下面前说说好话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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