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珠看着桌上被墨笔晕染得不成样的书,后知后觉生出惶惑,方想说些什么,卿云就从外头进来了。 卿云见到妙珠坐在椅上,而陈怀衡站在一旁,错愕片刻,不过,也只是片刻,她很快就走到了陈怀衡面前禀告,她道:“陛下,太后娘娘来了。” 陈怀衡回了主座,妙珠听到太后来了,将墨笔放回了原位,可看着手上那脏掉了论语又犯了愁,只听陈怀衡发号施令:“到时候拿去外头丢了。” 脏得没样了,还留着做什么。 妙珠应了声,将这东西拿走,却又不知先要藏去哪里,卿云看出她的为难,接过那脏了的书籍,又点了点她的脸,小声提醒道:“脏了。” 妙珠猜出脸上染了墨,伸手去蹭,然而墨迹已经干涸,再也蹭不干净了。 太后要来了,她也没办法离开,只好站到了陈怀衡身边缩着。 卿云禀告过后就退了出去,引了孝端太后进殿。 今日太后亲自前来,便是同陈怀衡说起过几日赏花宴的事情。 陈怀衡下了主座同太后面对面而坐,妙珠缩着脑袋上前为两人斟茶。 太后记得妙珠。 若是算起来,陈怀衡还阴差阳错为她罚了两回华宁,是以,她对她自然是有些印象,可记得上回中秋家宴上,陈怀衡分明说是要罚她的,然而人现在完好无损服侍在这,身上没见得有哪里不好。 而且,她那脸上怎么回事?是墨迹?一个宫女脸上怎么会弄上墨,皇帝瞧着竟也没有发作的意思。 太后心中纳罕至极,觉得有不对劲的地方,却听陈怀衡先行出声打断了她的思绪。 “笨手笨脚的蠢货,方才磨墨弄脏了自己,母后不必介怀。” 太后收回了视线,不知陈怀衡是从何时开始变得这般大度善良,不过他既开了口,那她也不再继续问下去,开口说起了正事。 她道:“过两日我在御花园那处攒了个赏花宴的局,京中闺秀过来不少,你到时候也来瞧瞧。” 陈怀衡直接拒绝:“公务忙,没空。” 可太后此番前来显然是打定了主意,见陈怀衡不答应,她眉头紧紧拧了起来:“大选你也不愿意,不过这事暂也不急,总归你还不曾弱冠。可再忙难道连半个时辰的功夫都没有吗?就只是去看看而已,又不做些什么。” 太后连连叹气,满面愁容:“你皇祖母也为你担心,跟我提起了好些回这些事。” 太皇太后说,陈怀衡十四岁就已开始失。精,可见是早已长成了个男人了,可如今都四年过去了,不见其宠幸过哪个宫女,又或者是有选妃的迹象。 他是帝王,既有了生理需求,解决便是,年纪轻轻这般憋着,火气难道不大? 太后忽地想起了一年多前离开皇宫,离开了京城的女子,她眸中露出了几分惊骇,道:“莫不是在等着宁煦......” 妙珠没想到在此刻又听到了方才卿云未曾说完的八卦趣事,不禁侧耳凝神去听。 第17章 有他在,那脸能叫她丢到哪里…… 然而,没想到太后的话还不曾说完就被陈怀衡截断。 “母后莫要妄言。” 听到这话,太后便噤了声。 若真是对那人念念不忘,她现在提起岂又不是在戳他肺管子吗,那也难怪不叫她提。 她道:“那赏花宴总归是要去的,这场局我也好不容易才攒起来的呢,见一见吧,不打紧。” 陈怀衡叫她说得头疼,知道今日不应下,往后几日也少不了她的念叨,他道:“那母亲便回吧,朕会抽空过去的。” 太后见他应下,忙不迭道:“对对,可千万要记得过来看看!” 目的达成,怕说烦了他,也不再待着,起身离去。 * 两日过后,很快就到了品茗赏花的日子了。 御花园中不同常处,万物凋零时节,寻常人家的花怕是早已凋谢委顿,可在此处,秋日的午后如同春日那般,正逢时令的花在此时争相斗艳,朱红的宫墙之下,朱红艳紫又或是沅芷澧兰遍布满园,坐于下首的那些贵女们瞧着却比满园的花还要艳丽一些。 繁花似锦,斗丽争妍。 陈怀衡大约还是不大想去,直到赏花宴开始之后,太后的人又来催了两番他才终于放下了手上的东西。 等他到了的时候,这御花园里头已经坐满了人。 大家都心知肚明今日这番赏花宴是何意。 太后组的局,又让陈怀衡过来露个面...... 无非是想选妃。 再说,皇帝确实是到了年纪。 皇帝平日不着龙袍之时,便习惯穿一身玄黑锦服,那身锦服由鞶带收束,更显肩宽腰窄,将人的身形拉得更加颀长。他尚未弱冠,未戴翼善帽时便简单地束起,墨发垂于身后,昳丽绝艳的脸在光下却带着不近人情的刻薄,萧萧肃肃又如檐上霜雪。 陈怀衡甫一出现,园子里头登时安静了下来。 有些人不曾见过陈怀衡,如今 一见,才发现君王原来生得是这般模样。 对于任何人来说,这张脸都实在是太有冲击力了,竟是出乎意料得俊俏。 贵女们心思各异。 传言之中,帝王乖僻邪谬,生性恶劣,最受遭殃的还是身边服侍着的宫女,不过,他在政事上却又展现出了极高的才能,最为人称赞的就是两年前的那场北伐,那件事情快成了皇帝的“免死金牌”,只要他不做出什么天怒人怨的事情来,世人似对他能有无限的宽容。 如此相比之下,陈怀衡杀的那个几个宫女好像都不是什么大事了,毕竟为人君者,不拘小节。杀的不过是些再卑贱不过的人,又不是他们,有何可惧? 也不曾听说过陈怀衡无缘无故坑杀过什么大臣,别说皇帝了,就是他们那些府上的公子小姐,谁还没磋磨过几个丫鬟小厮,这样一想,便更不足为惧了。 再说,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他生此相貌,若是能入宫中为妃,那也是极好的。 太后见陈怀衡的到场,也总算是松了一口气,看到众人惊艳的眼神,心中也不免得意。 她的儿子就是哪里都出色。 只是性子不好了点而已,但那又有什么问题呢。 陈怀衡自然而然地坐到了那个空出的主座,受了众人的礼。 他来了之后这场宴席也如常行进着,太后主持着这处事宜,陈怀衡瞧着有些散漫,心不在焉的样子,眼眸一直低垂着,也不知是在想些什么。 无趣得很。 坐在这听他们说那些车轱辘话,倒还真不如回去看那小蠢货认字,那倒是比这事情有意思些许。 这样想着时,妙珠正好为他俯身添了一盏新茶。 他当是无聊至极了,面前的这盏茶用得出奇得快。 在陈怀衡身边跟了也都有一个月了,她这点眼力见倒还是有的,见他的茶盏空了,便马上为他又添了一杯。 才方为他添了茶,耳边就传来了他低沉的嗓音。 “这两日论语能读明白些了?” 妙珠听到他的声音,知他在同自己说话,抬眼见周遭没人看向这处,便也压着声回话:“能明白点,这两天卿云姐教奴婢了,字是能认得差不多了。” 就是那些话说的大道理还不曾领悟到。 妙珠觉得自己的脑子大抵也是随了母亲,有些痴傻。 小妹不是这样的,小妹就很聪明,小妹不像母亲,她倒是像,她和母亲都像是七魂出了一窍,笨得不行。 陈怀衡问她:“那些字切实不难,只意思可领悟了?” “没有......” “也是。”陈怀衡嗤她,“半部论语治天下,你若是领悟到了,也能做个人了。” 没嫌她笨,嫌她不是个人。 好吧。 陛下说什么就是什么。 她本来也就没人样。 两人说话的声音倒不曾传到旁人耳中,只是依稀能看得出他们是在窃窃私语着什么。 这幅场景落到了太后眼中,怎么看都不像话,这么多贵女坐在下头呢,他有什么话好去这宫女说的呢。 她轻咳一声,对着陈怀衡道:“陛下觉得思语那诗做的如何呢?” “什么?” 什么诗。 他哪里知道他们方才说了些什么。 合着方才都顾着和身边的小宫女说话去了。 孝端太后深吸了一口气,耐着性子解释道:“今日天气好,园子里头景色上佳,趁兴而发,做了几句诗,思语方说完呢。” 思语是陈怀衡的表妹,是陈怀衡母家李侍郎家的二小姐,今年十六岁,和他年岁相仿。 太后自然是想让母家的人进宫的,今日这场赏花宴她是有自己的私心的。 见方才陈怀衡没听清,她便重复了一遍李思语方才做的诗。 陈怀衡听后,没什么情绪地评道:“一般。” 李思语本还含着几分期待,听到陈怀衡的话后脸上表情瞬间僵住。 自从姑母成了太后,表兄登基之后,家中便对她竭力培养,为的也是将来能看在太后的面子进宫为妃。她也并非自夸,便是在京城中,也是时常有人称赞于她的,琴棋书画,她哪个不通?可怎么到了陈怀衡的嘴巴里头就成了一般呢? 况说,就当是自家表妹,也不该这样。 当真不是故意取笑她的吗。 周遭的小姐隐隐在讥笑她,这让李思语更挂不住面了。 太后见此,脸色也更不好看。 陈怀衡落李思语的面子,那就是落她的面子,落李家的面子。 她终于说出了自己的不满:“怎么就一般了呢?我听着倒觉着不错。” 陈怀衡看向妙珠道:“来,你来做一首。” 妙珠惶恐地指向自己:“奴......奴婢吗?” 妙珠听到陈怀衡让自己做诗,说话都开始结巴了。 她方才连那李家二小姐的诗是什么意思都没大听明白,她能做什么诗出来。 她疑心陈怀衡是存心让她丢脸来的,面色瞬间烧红一片。 陈怀衡瞥她一眼:“让你做,做就是了,畏缩什么。” 他难道不知道她肚子里面有多少墨吗,有点墨全沾脸上去了。 再说,有他在,那脸能叫她丢到哪里去。 妙珠听着陈怀衡的话,又见众人盯着她看,躲不过啊,还是只好开了口。 她看着满园的美景,最后才从口中憋出了两句话。 “红花黄花一朵朵,秋风起舞姑娘笑。” 什么对仗工整,平平仄仄,她一概不通,哎,没办法啊,陈怀衡突然要她来丢这个脸,她也只好硬着头皮去丢了。 她编了个小半天,编完了这句不成样的诗,果然听到其余人的讥笑声。她脸是真要丢完了,低着脑袋不敢抬头。 一片讥笑声中,陈怀衡却开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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