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珠道:“这世上没有谁离了谁就活不了,我小妹死的时候我没死,我娘死的时候我也没死,我不要儿子我也能活,你......何必把自己弄成这幅样子。” 再想起他那条小臂,她都仍旧骇得慌,怎么就非得把自己作践成这幅样子? 陈怀衡瓮声道:“我不闹了,不闹了......明日我让人带你出去。” 妙珠横他一眼,道:“你差不多得了。” 妙珠丢下了这句话也不再说了,收回了目光,转身离开了这处,任由陈怀衡一人留在这里。 陈怀衡也有些摸不清她的意思,抿了抿唇,视线仍旧落在她离开的背影上面。 她这话的意思,是留下,还是离开? 陈怀衡不再想下去,低头看着自己一身的血,又看了看自己那叫人胆寒的小臂,他拉了拉衣袖,把这只丑陋的手臂包得严严实实的。 他也不知道妙珠方才看到这恶心的一面,有没有被吓到,心里头又会不会更嫌他...... 他有些烦躁地揉了把头发,也没再继续在这处坐下去。 一直到了深夜,两人也没再继续说起方才那事,妙珠一如既往躺在榻上,她没有开口说话,可呼吸声纷乱清浅,陈怀衡也知道她并没有睡着。 陈怀衡心绪不宁,也同样的难以入睡。 晚间那会割手的时候只觉得好痛快,现在被纱布缠上了之后那痛倒一点点地弥漫了上来。 “妙珠,我好疼啊。” 陈怀衡忽地出声,他的声音在黑暗之中故意带了几分孱弱气虚。 妙珠现在还记得陈怀衡先前那会鲜血横流的模样,一时之间也不知他是真的疼又还是故意做戏。 妙珠只是闷着声道:“疼也是你自己作的。” 他自己乐意这样作死,谁能拦得住他? 现在喊什么疼,疼也是他应得的。 陈怀衡见她没有不理他,便赶紧顺着杆子往上爬,他凑到她的身边,还再道:“妙珠,我好疼,你快可怜可怜我吧。” 陈怀衡现在明白了,当初他不给妙珠脸面,现在在妙珠面前也就落不得脸面。 不要了。 他不要了。 能哄妙珠开心,能哄妙珠回头,他就不要了。 妙珠一开始还在疑心他是真疼假疼,可现下一看他这幅模样便知是在做戏。 她转过了身去不睬他,道:“你少来同我做戏了。” 她又想到了他自毁的手,咬牙切齿地低声骂他:“你也知道疼,你既知道疼把手弄成那副样子做什么?!割的时候不知道疼,割完了就知道疼了?” 那么多的疤,新的旧的交错在一起,妙珠看着都疼。 她早说陈怀衡这人定是脑子有问题,有哪些个正常人能将自己弄成这幅样子? 陈怀衡见妙珠这样说,脑袋往她的脖颈里面钻:“我骗你的,我不疼了,你别骂我了。” 妙珠也不敢推他,怕一下子也给他又推出好歹来,她也不再说了,和他再说从前的事也没什么好说了。 剪不断理还乱的,说起来都跟着脑仁疼。 她只道:“你总是一时一副面孔,我都看不清你了。我刚回来的时候不是恨不得杀死我吗,现在又是这幅样子......” 陈怀衡道:“我只是......只是怕你再走,后来想明白了,也不敢闹了。妙珠,我没怨你,这三年,我就怨我自己。” 月光落在窗沿,光影斑驳,陈怀衡的脸色在黑暗之中也是那样的难堪。 他说:“我就只怨我自己,对不起你。” 说到这里,妙珠不再说了,陈怀衡也不再说了。 两人呼吸渐重,便这样慢慢睡了过去。 * 待到翌日,妙珠比陈怀衡早醒太多。 陈怀衡昨夜抱着妙珠,像是做了一个长久的梦,梦中,妙珠头也不回的离开他了,他说让她走,她就真头也不回的离开了,她就是梦中那道色彩艳绝的阳光,她离开后,他的世界,他的梦境都变得黑漆漆一片。 或许是这个梦境太过压抑,陈怀衡一直都被压得喘不上气,一早上竟怎么都醒不过来。 最后还是陈锦聿来喊醒的他。 锦聿晃着他的手臂,好不容易才把他晃醒。 “母亲呢。”陈怀衡醒来,就见他有些着急地问他,“父皇,母亲去哪里了?” 陈怀衡扭过头去看,才发现妙珠不知是什么时候已经不在身边了,旁边没有一丝温度,她离开也不是一时半会了。 他仍旧沉浸在方才的梦境之中,胸口仍旧是堵得慌,四下寻不到妙珠的身影,心也越发的沉了。 他喊来卿云去问,卿云说,妙珠一大早就和荣桃出宫去了。 出宫了...... 陈怀衡的心越发地乱,眉头也拧得愈深。 妙珠最后还是走了。 锦聿见陈怀衡如丧考妣的神情,恍惚间也意识到了什么,他的嗓音带着几分哭腔,看着陈怀衡道:“母亲是离开了吗......” 母亲是又出宫了吗。 陈怀衡听着锦聿的声音,思绪也终于回笼,耳边喧嚣鸣叫越甚,他什么也不想说了,只是“嗯”了一声,而后又重新一头栽回了床上。 锦聿强忍着,最后忍不住,还是流出了眼泪。 他知道她有一天或许还会离开,可是,可是她这才回来几天啊! 她昨日明明也是那样高兴,可是为什么还是不要走了,还是不要他们了呢。 锦聿流着泪,陈怀衡现在也并不好受,他把锦聿拉到了床上,小小的锦聿就躺在他的身边。 陈怀衡胡乱给他抹了把眼泪,道:“没出息的样,哭什么哭,她总会回来看你的。” 锦聿瞥过头去瞧他,父皇说他没出息,可他有出息的话,又为什么要泪流满面呢? 锦聿没有问,他只是道:“她会回来看我?又是什么时候回来呢。” 他要等多久才能等到她呢。 陈怀衡道:“我怎么知道。” 他哪里读的懂她的心呢。 父子两人都不好受,他们也都不再说话,只是无言掉着眼泪。 也不知哭了多久,门外那处传来一阵动静,陈怀衡懒得回头看,妙珠走了,他仍旧沉浸其中,什么也不想管了。 锦聿扭过头去,就见是妙珠从外头往里面回。 她的手上还提着东西,看着只是出了趟宫买东西而已。 锦聿不敢置信地擦了擦眼睛,见到是妙珠之后马上弹坐起身。 他讷讷道:“母亲......” 陈怀衡也马上坐起了身,扭头去看。 就见妙珠正往着他们这处走来。 没走吗...... 她没有离开。 妙珠弯腰,看着锦聿红彤彤的眼眶,道:“好孩子,怎么哭了呢?” 锦聿一下钻进了妙珠的怀中,带着泣声,道:“我以为母亲走了。” 妙珠摸了摸他的脑袋,道:“没有的事,突然想吃枣泥糕了,出了趟宫而已。” 妙珠是大约卯时那会就出了宫的,她和荣桃走在宫外,一道看着大街小巷,清晨时的街巷也颇为热闹,人来人往,包子铺、糕点铺的蒸炉掀开,散出一道道的人间烟火气,这是从前触不可及的东西。 可是不知怎么的,今早再见,竟也就那样了。 大抵是三年的日子过惯了? 妙珠走着走,便和荣桃走到了一家糕点铺前,她想起自己许久没吃过枣泥糕了,便买了一袋的枣泥糕回去。 她叹了口气,最后也还是回了宫。 小聿也还在呢。 她想。 母亲在身边,总是要好些的。 妙珠抱着锦聿安抚,抬眼又看陈怀衡。 他的眼睛也红得不像话。 妙珠轻笑了一声,道:“出息。” 他没出息。 她也没出息。 有出息就不回来了。 只最后也还是回来了。 心还是狠不下去。 逼死陈怀衡对她也没好处。 再信他一次吧。 真就最后一次了,妙珠想。 陈怀衡同她相视,最后也抱了上去,将他的妻儿抱进了怀中。 锦聿被夹在他们俩的中间,也不吭声,任由父亲隔着 他抱母亲。 陈怀衡的脑袋靠在她的肩上,问她道:“枣泥糕有我的份吗?” 妙珠道:“你不是不喜欢吃甜食吗?” 陈怀衡问:“所以没我的份吗?” 妙珠道:“有的。” 陈怀衡眉眼弯了几分,道:“那谢谢你了。” “真的很谢谢你了。” 年少时候不明白什么是爱,最后情深缘浅四字教他做了人。 总又觉妙珠是只小麻雀,可小麻雀飞啊飞,就见千里碧空,彩彻区明。 他们说着无关紧要的话,清晨的日光毫不吝啬地落进了乾清宫,将他们都照得亮堂堂的。 十八岁的陈怀衡看不起十六岁的妙珠。 二十四岁的陈怀衡恨不得把全天下的东西都塞到的妙珠手里。 她流光溢彩,可偏偏他一叶障目。 谢谢他好不容易翻过了那一道道阻人的山丘,妙珠又还愿意留在这里等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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