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明白了,现下既留在了乾清宫,除了讨好眼前的帝王,她再没其他的活路了。 妙珠脑子转得不大灵活,可在这样关乎性命的时刻,孰轻孰重,该讨好谁,她如何能没有数。 正如嬷嬷告诫她的那般。 陛下是她唯一的主子。 妙珠跪下后,强忍着胆怯,看向陈怀衡。 她认真道:“往后便让奴婢服侍陛下吧,奴婢一定尽心竭力,再不犯错。” 陈怀衡也回了神,他的视线从镜中,移动到了身侧跪着的妙珠身上。 方才镜子里头的人面色凝重,可现下跪在自己眼前的人,却满目诚恳。 她倒是先自己跪下了。 这是出乎陈怀衡意料之中的事。 狭长的眼睛微眯,他的嘴角不动声色勾起了一抹不算和善的笑,而后,兀地伸出手指,往妙珠额间那鼓起的小包按了下去。 少女吃痛,霎时间,蒙上一层泪,氤氲了双眼。 眼前,陈怀衡那张锋利薄情的脸变得模糊了起来,他勾唇冷笑的样子比没有表情的时候更要吓人些。 她听他问:“疼?” 一个单调的音节,似是询问,又似是陈述。 妙珠不敢说谎,实话实说:“疼。” 陈怀衡似轻笑了一声,这一声听着竟异常清澈悦耳。 “跟着朕,往后可还有得好疼的啊。” 他似乎是大发慈悲,好心地提醒她。 可是事到如今,妙珠已经没有再能退缩的机会了,总不能现在打起了退堂鼓,说她怕疼,她不想跟着他了。 那不行的。 除了他,她又还能跟谁呢? 她恳切道:“陛下给的疼,奴婢受着。” 陈怀衡按着她的“小山丘”,将这个巧言令色宫女的脑袋推远了些。 原是瞧着老实罢了。 第5章 就怕人蠢还想得多 陈怀衡起身往外去了。 他整饬好了形容之后便要去上早朝,因着“男女有别,内外分明”一制,宫女们不得跟着皇帝前往外朝,卿云同妙珠一同服侍着陈怀衡上了銮驾,同太监们随行,一路将人送至皇极门,而后便停了步,不能再跟着过去。 此间一时只剩下了妙珠和卿云,卿云看向妙珠的神色有些复杂。 妙珠的额头方才被陈怀衡戳了那么一下,疼得厉害,她一边揉着额头,一边嗫声道:“姐姐,我没办法了。” 她真的没有活路。 她除了听嬷嬷的话,将陈怀衡当成自己的天,她也实在不知该怎么活下去。 卿云竟伸揉了揉了她的脑袋,而后挽住了她的手往回走,她道:“傻姑娘,别怕,陛下仁慈。” 这已经是卿云第三回说陛下仁慈了。 妙珠实在不懂,又是疑心陈怀衡给卿云下了蛊,才至她会出现这般认知错误。 妙珠和卿云从皇极门离开,往着乾清宫的方向回了。 路上,卿云问她:“可是真想好了?” 卿云还记得第一日见到妙珠的样子,那个时候觉着她这样的性子,是永远没胆子往跟前走的,没想到,今日竟也会说那样的话。 当初卿云也是从六局里面被挑出去的,刘尚宫是个不错的人,她也记着她的好。她本也是想顺着刘尚宫的话,就让妙珠做个院子里头杂使宫女罢了...... 可偏偏时运不济。 那天陛下忽就发作,晨时穿衣时让人拖了那个犯错的宫女下去。卿云本想自己上前为他服侍,可谁知陈怀衡冷冷地说:“外头不是还有个宫女吗。” 卿云明白了他的意思,没有办法,也只好将妙珠带了进去。 服侍帝王,这不是一个轻松的活计,在这宫里头,最低贱的就是他们这些人了,若是惹了帝王生气,也轻易换不来他的疼惜,到时候什么磋磨怕都是要受。 七月的盛夏,晴空烈日,幽深冗长的甬道一眼望不到头,两人顶着猛烈的日光,顺着宫墙的阴影下走。 妙珠听到卿云的话,回道:“缩头是一刀,迎头也是一刀。想好了的,姐姐。” 既妙珠想明白了,卿云也不再说,向她又说了好些关乎陈怀衡的事情,好歹让她往后在跟前伺候的时候别不小心又犯了什么忌讳。 前些时日被砍了手的宫女,原本以为是个伶俐的,能跟着陈怀衡久一些,谁知道连七日都没过。她走了,那 现下这样的态势,卿云也只好教妙珠,让妙珠去伺候陈怀衡了。 想来是今日朝堂上没什么话好说,陈怀衡上了半个时辰的早朝便回来了,往日若事情多,陈怀衡卯时去太和殿上的朝,巳时才能回来。只是今日他虽回来的早,司礼监的掌印太监却也跟着一道过来了。 掌印太监只正四品的官,光是从品阶来论,瞧着并不怎么出色,然而身为内廷衙门司礼监的一把手,身份地位却远远高于“四品”二字。 庞大的帝国不容一个十岁小儿独断独行,自陈怀衡登基之后,身边首辅、掌印太监,以及亲近的太皇太后势必要辅之前行,太监是个极占便宜的身份,他侍奉在陛下身边,可以很大程度上谋取帝王的信任。 只是,这个度是不大好把控的,若是一不小心,容易变成宦官干政,内臣当朝。 掌印黄坚白已经五十,面白无须,脑袋上黑白发相间,眼尾炸花,额间皱纹横生。 妙珠在乾清宫外等着下朝的皇帝,可没想到他的身边还跟着掌印。 她先前听过这个内廷大珰的名声,听闻他的手下掌管着东厂。而东厂有个廷狱,媒孽踵至,鼎镬刀锯,里面刑罚不计其数,黄坚白手段狠辣,比之他身前的帝王有过之而无不及,现下这两人站在一起,妙珠只觉他们面目森然,更加可怖。 走至跟前,她马上垂首向他们行礼。 两人连个眼风都没留给她,径直往殿内走去。 妙珠没敢耽搁,忙跟了上去。 黄坚白跟在陈怀衡的身后,进了乾清宫正殿,陈怀衡径直上了王座,随便给黄坚白指了个位置,他道:“掌印请便。” 妙珠侍于帝王身侧,见陈怀衡额间有汗,勤快地为他倒了盏凉茶驱热,倒完了茶水后又拿了一旁的蒲扇为他扇风。 陈怀衡斜睨了她一眼,妙珠马上露出个乖巧讨好的笑。 就这点子出息了。 不过,好歹也没说什么。 下首黄坚白也不曾推脱,喏声应下,往方才陈怀衡指过的椅上坐了下去。 陈怀衡手上端着杯盏,直接开门见山问他:“掌印今日前来所为何事?” 下了朝后,黄坚白说有事想要同他说,而后就跟着他一道回来了乾清宫。 黄坚白回了他:“听闻前两日陛下身边的宫女又有犯了错的,她们这手脚不利落,莫不如我为陛下挑几个省心的小太监过来,都调。教过的,保管不出错。” 陈怀衡马上看穿了黄坚白的心思。 他大概也是想往他的身边塞人。 至于是想留眼线还是做什么,那就不得而知了。 陈怀衡似笑非笑看向他:“其实朕也不在意是宫女还是太监,左右是些服侍人的物件,是男是女,又或不男不女,那也不重要。只是这件事掌印莫不如去同皇祖母说,朕身边的人都是她安排的。” 太皇太后不喜欢太监,这是众人皆知的事。 大概是对前朝曾发生过的奸佞当道仍有心悸,以至于后来她对太监这类人,一概没有好感,就连司礼监的掌印都入不了她的眼。 从前自陈怀衡登基后,黄坚白便一直跟在陈怀衡身侧侍奉,然而后来,太皇太后却让十几个小宫女顶替了黄坚白的位置,他难以再像以往那般近皇帝的身。 一开始几年倒也还好,风平浪静,直到前两年,陈怀衡脾气越发不好,开始动辄打杀人,眼看身边的宫女快死光了,太皇太后又重新选了几人送过来。 只是没过几日,又有人犯错被砍了手。 黄坚白听说了这事后,似又觉自己有了机会,琢磨着能不能借着这个机会往陈怀衡的身边塞上几个小太监。 可是,陈怀衡却让他去请示太皇太后。 那岂不是过去讨嫌吗,只怕惹得太皇太后心中生疑,届时反倒是偷鸡不成蚀把米了。 黄坚白决计不会做这样的蠢事。 陈怀衡如今年岁渐长,不再是当初那个稚嫩的少帝,他心思深沉,心中所想旁人也已经轻易窥探不得。 “太皇太后娘娘怕是会不喜。”黄坚白苦笑了一声,却还在继续劝说,“陛下,小太监们手脚勤快,人也机灵可心,平日跟在陛下身边也能为陛下分忧......” 司礼监掌印丝毫不避讳殿内还有着宫女在,一个劲地夸耀着内监的好,妙珠在一旁站着的倒左右有些不是人了。 陈怀衡听着黄坚白的话,从始至终情绪平淡,没什么情绪,他的手上端着琥珀杯,白玉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摩挲着杯壁。 他没有回答黄坚白,反倒是侧过脸看向了一旁的妙珠,他道:“他说内监比你好,比你勤快,还比你机灵,你认不认啊?” 妙珠没想到这事说到最后竟还推到了她的头上,她害怕陈怀衡,可是也害怕黄坚白。说了太监的坏话怕是要惹黄坚白记恨,可若是说了自己的坏话,又只怕要惹陈怀衡嫌弃。 她试探地寻了个两相皆不得罪的说法。 “内监勤快机灵,奴婢也勤快机灵。” 黄坚白听后,没说什么,倒是陈怀衡,面色看着冷了一些,分明仙姿佚貌,可却透露着一股古怪的危险。 妙珠看得出来,陈怀衡许是不满意她这个端水的回答。 黄坚白还想说些什么,可陈怀衡却没了同他打太极的心思,道:“朕还有公务要忙,掌印自便。” 黄坚白自听出了陈怀衡口中赶客的意图,他识相地起身,临行前还是不死心地留下一句:“还望陛下考虑。” 说罢,就离开了乾清宫。 殿内放着冰鉴,清爽非常,而陈怀衡眉宇间的阴冷将周遭的空气衬得愈寒。 妙珠被这压抑的氛围激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她意识到了自己说错话了,惹了眼前的帝王不高兴。 “蠢物。” 陈怀衡从口中冷不防地说了这两个字。 妙珠虽不知自己是错在了哪里,可应当就是错了,她想也没想就跪了下来。 “陛下......” 陈怀衡看着低着脑袋的小宫女,嗤她道:“他是你主子?要得你去哄他?” 妙珠没有想到只是那样一句话都能惹得他发作,她睁着圆眼,不住摇头。 她不敢得罪皇帝,也不敢得罪掌印,这两人大概都是睚眦必报的人,可又没想到陈怀衡心眼就这么点大,便是端了水,都叫他觉得是在背主。 妙珠意识到,这些小心思压根就不能有,她道:“不是的,陛下是奴婢唯一的主子,奴婢......奴婢只是害怕掌印记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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