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大寿,七爷必是进京的,去把这个消息传给他。” 顾长平剑眉紧拧,顿了顿道:“顺便捎句话,就说陆家曾老太爷,曾帮先帝挨过一刀,儿孙虽不成器,却也不至于死得这样惨,真真是寒了地底下先祖们的心。” 齐林有些犹豫。 爷从来不是一个多管闲事的人,和宣平侯府也没多大的交情,好端端的干嘛要说这些话,报个讯儿已是仁至义尽。 “还不快去!” “是!” 齐林一走,顾长平再无食欲,起身走出去。 门外不知何时,起了浓浓夜雾,月儿朦胧,心事也朦胧。 前世,宣平侯府被抄后,宫里的陆娘娘也自尽了,宣平侯府再无依靠,一败到底。 陆家男人流放岭南,女眷充了官妓,那靖七虽然四处奔走,求爹爹告奶奶的,到底势单力薄,无力回天。 而且受外祖家拖累,他在国子监的名额被人顶了。 罢! 前世债,今世还! 顾长平大步离去,身后传来丫鬟声音:“爷,都快四更了,歇一会吧!” 他宽厚高大的背影顿了顿,摆摆手,不曾回头。
第8章 夜半惊 “爷,爷,七爷,出事了!” “啊?” 靖宝惊得从床上坐起来,脸上还有未曾睡醒的茫然,只听得外头兮兮索索几声后,阿蛮走进来,眼睛红红的。 “出了什么事?” “爷,有人给咱们捎信,陆府的四姑娘……她……她被石家两兄弟糟蹋,自尽了!” “什么?” 靖宝突觉心口万箭穿过。 她想挣扎着下地,两条腿却抖颤个不停,怎么会,怎么会? 阿蛮抹了把泪,“那人还有句话带给七爷,他说……他说……陆家曾老太爷,曾帮先帝挨过一刀,儿孙虽不成器,却也不至于死得这样惨,真真是寒了地底下先祖们的心。” “这人是谁?”靖宝的声音一下子劈了,又尖又利。 “我哥没看清,蒙着面呢。” 阿蛮一边哭一边哽咽问:“爷,这话啥意思啊?” 靖宝怔然着,久久不语。 半晌,她冲阿蛮惨然一笑,“我还从来没有见过这位四姑娘呢!” 阿蛮实在看不得她笑,头一扭,捂着嘴呜呜哭。 哭了半晌,见身后没动静,再扭回去,却见她家爷坐在床沿上,目光盯着窗柩的,神色肃冷。 阿蛮怕她着凉,忙拿了件外衣来,正要披上,靖宝突然起身,冷然道:“阿砚,你进来!” 阿砚就等在外间,听爷叫他,赶紧推门进来,跪倒在地。 “你去帮我做件事。” 阿砚:“爷吩咐!” 靖宝:“无论如何,去把四姑娘的尸体给我偷出来。” 阿砚吓得身子一抖,“爷,你这是要做什么?” 靖宝的脸上,突然露出一抹说不出的凄凉酸楚之色。 “我明儿一早,要到顺天府为我未过门的媳妇叫冤!” “爷!” “七爷!” 靖宝闭上双目,“若就这样死得不明不白,谁能知道陆家曾老太爷为先帝挨过刀,谁能知道四姑娘死得这样惨,谁又能知道,陆家祖先们的心,寒透了!” 那人深夜传讯,是在告诉她--把事情闹大,越大越好。 不管是敌是友,这个时候,只有死马当活马医。 “阿蛮,更衣!” “七爷,大半夜的,你这是要往……” “我去二叔房里,问一问这石家兄弟到底什么来路?” 阿蛮忧心忡忡:“二老爷肯告诉爷吗?” 靖宝冷笑:“不告诉也得告诉,否则,他在外头养的那房外室可便保不住。” “那太太那边?” “暂时先瞒着!” …… 下了半夜的雾,天明时分不仅没散,反而更浓了。 顺天府尹名冯章美滋滋的走进衙门,昨天晚上他纳了个美妾,新鲜的如同春天的柳枝,那滋味,动人极了。 坐定,刚吃了几盏茶,就见衙役进来回话: “老爷,外头有人写了状纸,说要状告当朝刑部石尚书的两个儿子石虎,石舜,强/奸侯府深闺小姐,逼死人命!” “噗!” 一口热茶喷出来,冯章一拍桌子,“哪来刁民,满嘴胡言乱语,打出去!” 衙役忙道:“回老爷,并非刁民,来人是靖家七爷,有廪生之名在身,即将入太学读书。死者是宣平侯府的四小姐,靖七爷未过门的媳妇。” 冯章下巴都快掉到地上。 我的个亲娘咧,竟然是宣平侯府的四小姐!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衙役忙上前一通耳语,冯章听完,整个人怔怔的,半个字都说不出来。 …… 一人立于堂下,白衣素缟,姿态出众。 一尸躺于木板之上,衣裳不整,形状甚怖。 冯章打量靖宝,虽身形瘦弱,神态凄凄,腰板却挺得笔直,举手投足自有一股非凡之气。 再看状纸…… 冯章真想掩额长叹一声。 谁写的状纸,连石家二人犯了哪条律法,按律当判什么刑,都标注得清清楚楚,真他娘是个人才啊! “靖七爷,这状纸本官收下了,你先回吧!” 一句话就想把他打发走? 靖宝冷笑:“大人不查案吗?不问一下是非缘由吗?不把凶手捉拿归案吗?”
第9章 递状纸 冯章咳嗽了下:“靖七,这里是顺天府尹,案子呈到我这里,我得先调查,这调查也得有个时间!” “大人是想调查那石虎,石舜二人如何起的贼心,还是想调查他们如何逼/奸的四小姐?” 冯章一拍桌子:“你……放肆!” “死的是我未过门的媳妇,我不应该放肆,也要放肆了!” 靖宝上前一步,肃然望着冯章,那一双眼睛,仿佛是一碗浓稠的黑。 “既然冯大人畏权贵,贪生死,那我也不强求,顺天府尹没法说理,我便去国子监门口跪下喊冤。我倒要让天下读书人好好看看,这是什么朗朗乾坤,这是什么太平盛世?都是狗屁!” “你……你……你……” 冯章差点没气死过去。 谁不知道这天底下最难缠的就是读书人,手中一支笔能把死的写成活的,活的写成死的。 他今天要是把这姓靖的小子放走,那官位也就做到头了。 冯章脸色一变,“你别急,谁说本官不管这事,这不是……写个奏章也要时辰的。” “多谢大人为民审冤!” 靖宝神色跟着柔和下来:“冯大人,奏章上不妨多写一句,宣平侯府只是查抄,并未定罪,侯府还是侯府,连皇上都御口未开,御笔未批,便有人等不及的逼死人命,这不是逼天底下所有做官的,承爵的都断子绝孙吗” 冯章:“……”怎么又扯到断子绝孙上来了? 靖宝:“他们谁能保证自己不是下一个宣平侯?谁能保证儿女落不到如此下场?既然不能保证,那还生儿女做什么,等着被人侮辱,被人奸/淫吗?” 冯章:“……” 靖宝眼中含泪地看着他:“冯大人也是有儿有女,深闺女儿,金汤玉露一般的养着,我就想问大人一句,大人能拍着胸脯保证吗?” 不能! 你们上头神仙打架,可别牵连老子一家人,老子新纳的妾还没疼够呢! 冯章抄起笔,一气呵成。 等奏章送出,冯章呆坐在椅子上,总觉得哪里不对。 此刻,春阳斜照,正从靖宝背后洋洋洒洒的落过来,忽明忽暗的光影,映得翩翩俊朗青年,如踩祥云的神仙下凡。 他顿时知道哪里不对了-- 这小子忒会忽悠! 忽悠吧,我也不过是给你演个戏,当真这奏章能送上去吗? 别做梦了! 奏章送到刑部,都不用石尚书亲自动手,就会有人拦下,石尚书一看状告的是他两个儿子,必是要想办法的。 到时候,我既能把案子推出去,又白送给石尚书一个天大的人情。 年轻人,还是太天真啊! 就在冯章心里洋洋得意的时候,奏章神奇的拐了个弯,直接送抵宫中。 更巧的是,因昊王回京,皇帝心情大好,撑着病体上朝,就在君臣一派融融其乐的时候,奏章呈了上去。 内传刚宣读完,又一噩耗传来,后宫陆娘娘上吊自尽了! 顿时,整个大殿,死寂一片。 陆娘娘入宫二十年,无子无女无宠,活得跟个影子似的,按理可以寿终正寝,哪知道…… “哎--” 昊王幽幽一声叹后,似自言自语道:“连四姑娘充官妓的时间都等不得,还是心太急啊!” 这话像一缕烟,钻进老皇帝的耳中,他慢慢转过头,朝太子轻飘飘的看了一眼,眼中的锐光一闪而过。
第10章 噩梦醒 冯章伸长脖颈张望,眼巴巴的等着刑部来人,哪知道等来了宫里的张公公,吓得他赶紧颠颠跑过去。 张公公眼风都没看他一眼,尖声道:“哪个是靖家七爷?” 靖宝忙上前行礼,“晚生便是。” 张公公默默打量一眼,冷冷道:“回吧,好生把四姑娘葬了。” “大人?”靖宝脱口而出。 “回去等着!” 张公公扔下四个字,转身便走,冯章赶紧颠颠追出去,偌大的府衙,只剩下靖宝孤零零一个人站在堂中。 回去? 等着? 靖宝把这四个字掰开了,揉碎了,嚼烂了,方才长长的松了口气。 她低头,露出一抹说不出的凄凉酸楚之色,然后弯腰,把白布盖在她身上。 “陆四姑娘,咱们回家了!” …… 三月韶光,侯府依旧姹紫嫣红遍地,戏台子还在,热闹已不在。 靖宝沿着大青石板径一路向东,过月洞门,豁然开朗。 有小厮远远见他来,忙跑回正房禀报,管家亲自上前领靖宝进屋。 正房里,宣平侯正襟危坐于太师椅,满脸萧瑟,三日的牢狱之灾,真像一场噩梦啊! 抬头见靖宝,才神情微缓。 “舅舅!” 靖宝正欲行礼,宣平侯手臂一伸,轻轻扶住,不让他跪下。 舅甥二人对视,都从彼此眼中看到了深意,然而深意却并不相同-- 宣平侯想的是:这次侯府能侥幸渡过大劫,都是靖宝的功劳。 靖宝想的是:用两个女子的性命,换来一府人的平安,这买卖看着是赚了,可又有谁能想到,她们的命,也是命,也曾在这世上鲜活过。 下人奉茶上来,宣平侯吃了几口,低声道:“这次的事,舅舅心里感激。” 靖宝起身,走到他跟前,笑道:“舅舅若真感激,就把官位辞了吧,做个闲散侯爷,未必不是好事,瞧,舅舅半鬓都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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