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紧抿着唇,强忍着悲伤,走进院子里。 她看见他通红的手指,想起这几年他替她受的责罚,满腹的委屈突然就涌了上来。 她望着他的手指和膝盖,颤声道:“还疼吗?”她的声音里带着哭腔。 周景寒心中一软,望着她含泪的眼睛和强忍的悲伤,终是不忍心再对她严厉,柔声安慰道:“我没事,真的。”
第2章 第2章说亲事。 林轻音鼻子一酸,再也忍不住。她用手捂住了脸,低声啜泣。 周景寒知道,她是在为自己的“无能为力”而难过。 他叹了一声,扶她坐下,直到她心情平复,才安慰道:“轻音乖,别哭了,好不好?” 他像哄孩子一样。 林轻音“嗯”了一声,抬起头,如水的眸子微微闪动:“你的腿还好吗?” 周景寒微微一笑:“不碍事。两个时辰而已,只当闭目养神了。” 他的声音清冷甘洌,就像高山上流淌的冰泉,瞬间熄灭了她所有的委屈与怒火。 林轻音抬头看他,眼眶又红了几分:“嘴硬!怎么会不疼。” 周景寒笑着逗她:“你知道的,我一向嘴比膝盖硬。” 林轻音笑出了声,脑海中却忽然想起四年前,他来投奔林府时,被她爹叫人打了出去。 娘亲出门寻他,找到他时,人已经冻僵了。他的唇上满是白霜,口中还在说“不冷不冷”“秦姨别怕”。 可他还没过上一年的好日子,娘亲就离开人世,他也被父亲赶到了马棚里干活。 林轻音眼眶绯红,嗓子发紧:“何必呢?如今林府后院是刘氏当家。你祭奠娘亲,会惹她不高兴的。” 周景寒微微一笑:“我只做我该做的。” 他的眉眼倔强,风霜再寒、棍棒再硬,也改变不了他的决定。 林轻音忽然觉得愧疚,忍不住低下了头:“景寒哥哥,我是不是很懦弱?为了讨好继母,连母亲的忌日都不敢祭拜。” 周景寒却摇头:“没有,你让刘巧儿抓不到一丝把柄,你很厉害。” 林轻音呼吸一滞,脆生生地点了下头:“没错,我很厉害!”她扬起笑容,心中所有的不甘被他三言两语扫除。 周景寒蹲在她的面前,像哄小孩一样,陪着她一起笑。 阴冷的马棚里,一阵冷风刮骨而过。 林轻音穿着厚厚的衣衫,还是冷得颤了一下,周景寒却只有一身单衣。 她心中一疼,劝道:“若再有下次,你也别理她。再怎么说,你是客人,真闹大了,我爹脸上也挂不住!” 周景寒微微扬唇,并不在意:“只当为你和秦姨祈福了。” 他的目光温柔平静,仿佛理所当然一样。 林轻音鼻尖一酸,像是有颗种子在心里长出了藤蔓,驱散了所有的严寒。有那么一瞬,她希望这世上只有她和周景寒两个人。 她抬起头,小心翼翼地勾住他的手指,颤声道:“景寒哥哥,以后,你一直陪着我,保护我,好不好?” 她常问他这个问题,一遍又一遍的问。只要他点头,她就能获得无限的勇气。 可这一次,周景寒没有回答。 他的神色和往常一样,语气中却多了一丝严肃:“轻音,如果以后我不在了,你一个人在府中更要小心。” 林轻音怔在原地,惊讶地抬起头:“这是什么意思?” 周景寒站起身来,顿沉默了很久,才道:“二月初,我要去京城,正准备向林伯父请辞。” “京城,为什么?”林轻音急忙追问。 周景寒立在原地,任凭冷风吹动他的头发:“沈举人过了乡试,即将启程前往京城参加春闱,他邀请我一起入京。” 春闱,入京。 林轻音默念这两个词,手心冒了冷汗:“所以,连你也不要我了。” 一句话,让周景寒变了神色。 林轻音嘴唇都在发抖,可一贯的善解人意,让她说不出拦阻的话:“我没有逼迫你留下来的意思。京城多好,总比这马棚好,以你的本事定能在京城闯出名堂。若是遇到贵人,说不定还能替你父亲翻案。” 她笑着恭喜,可是脸色越发惨白。 周景寒抿了抿唇,没有说话。他感受到了她此刻的恐慌,可是陪同沈举人赴京赶考,是他唯一的机会。 “你知道的,我一定要回去的。”他狠下心,不去看她的眼睛。 林轻音乖巧点头:“我知道,你已经照顾我很久了,不能被我拖累了。” 刘氏入府这两年半,他替她挡下了太多的刁难与折磨,甚至还替她为母亲守孝三年。 她不能再苛求什么了。 “若是沈举人金榜题名,你也会跟着沾光,以后就不用看任何人的冷眼了。很好。”林轻音扬起笑容,想证明自己 没有难过,可是唇角止不住颤抖。 她想,她现在的笑容一定很苦:“景寒哥哥,我先走了。你记得穿衣服,还有,别跪了,保重身体。” 她声音颤抖,说话断断续续。纷乱的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她要离开这里,她不能在他面前出糗。 她匆忙转身,却有一丝踉跄,幸好桂姨扶住了她。 “轻音!”身后,周景寒喊了一声。 林轻音想回答,可是嘴唇像被冷风冻住了一样。她说不出话来,只能赶紧走,一直走。 直到回了院子,进入温暖的卧房里,她才忍不住落下泪来。 这一次,她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桂姨站在一旁,看着林轻音脸上的泪珠,又看见扔在桌子上的名帖,喃喃道:“怪不得你不想看名帖呢。” 她面上心疼,坐在林轻音的身边,搂住她的肩膀:“周少爷人好,对大娘子也孝顺,若老爷肯招他为赘婿,自是再好不过了。” 林轻音已经听不进任何话了。她将脑袋埋进枕头里,一直哭了小半个时辰,直到哭累了,才停下。 她呆呆地坐在那里,很久之后才冷静下来。她擦干眼泪,看向桂姨:“此次入京,对景寒哥哥一定很重要,我得帮他!” 没等桂姨说话,她已经站起身来,走到柜子前翻出一个木匣子:“景寒哥哥入京,必然需要盘缠。” 她数了数匣子里,只有五十两银子。从前年纪小,娘亲没给她太多压岁钱,这两年,刘氏更不会给她金银。 她又走到梳妆台前,装了一盒的首饰:“桂姨,这几日,你帮我把这些首饰卖掉。” 桂姨看着这些首饰,又看向她强撑着的脸色,哀哀叹了一声:“要是大娘子还活着,该多好啊。” 日子悄然而过,沈举人赴京的时间已经确定,就在弟弟满月宴的第二天。 桂姨偷偷把首饰换成了钱,凑在一起也有一百五十两,只等挑个时间“塞”给他。 眼瞅着满月宴将至,林府越来越热闹,林轻音却没了盼头。 她每日坐在屋里,哪也不去,像个不存在的人一样。 直到那天傍晚,父亲破天荒来了她的院子。 林轻音十分惊讶:“爹,您怎么来了?” 林宏摸着下巴上的胡子,笑得格外慈祥:“我来瞧瞧你的布织得如何。” 林轻音了然,把织好的三匹布捧了出来:“织机上还有一匹没织完,大概明天就好了。” 林宏点了点头:“不急不急。” 林宏摸了摸织好的云锦,眼中露出赞叹之意:“好啊,真好。” 他虽在夸赞,可林轻音却觉得他另有深意,似乎有话想说。 “爹,有什么事吗?” 林宏磨叽半天,才道:“新年一过,你也十五了吧?” 林轻音的心陡然颤了一下,她低下头,没敢接话。 林宏笑了声:“没什么好害羞的,你已经十五,三年孝期也过,是时候该许个人家了。” 林轻音抬眼看他:“父亲是有合适的人选吗?” 林宏没有直言,他低头喝了杯茶,似乎有些心虚:“我上次跟你说的京城富商,还记得吗?他有个侄子,是家中的少主人。” 林轻音蹙眉:“京城富商,还是少主人,轻音如何高攀得起?” 林宏打开了话匣子:“你有所不知,这少东家今年二十五岁。自四年前妻子过世后,一直未娶。听说,他家里人急得不行。” 林宏越说越兴奋,似乎已经和京城富商结为姻亲,完全没注意林轻音死灰般的面容。 “又是续弦?”林轻音脸色讪白。她前几日才骂刘巧儿为了钱,嫁给老头当续弦。而今,就轮到她了。 林宏面露不悦:“续弦怎么了?原配死了,你就是当家主母!” 林轻音瞬间面色惨白,她斜着目光瞅了眼林宏:“您也是这么想我娘的?” 林宏一时语塞,也知道自己说错了话,他道:“这不重要,你可知京城张家是什么身份?只要他动动手,整个蜀中的布庄都是他们的!” “那跟我有什么关系!”林轻音反驳道。 林宏陡然怒了起来:“你是我养的,怎么跟你没有关系!现在是咱们求着张家娶你,少给我蹬鼻子上脸!” 林宏意识到语气重,稍稍缓了神色:“三天后的满月宴,张家二老爷会来赴宴,你要先入了他的眼,他才肯帮忙撮合,听到了没有!” 话音落,林宏起身而去,临走前还威胁道:“这件事,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林宏的话语像惊雷盘旋在林轻音的耳边,她一直知道,她是林宏悉心养大的花,是要卖个“好价钱”的。 现在,已经到了买卖的时候。 她抬起头看向窗外的残月,空荡荡的心就像这月亮一样残缺不全。她仰着头看了很久,忽然很想跟周景寒一起去京城。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想跟他走。偌大的林府,只有他在的地方,才安全。 门外,桂姨看着她失魂落魄的样子,心疼不已。她想了一会儿,没有进屋安慰,而是转身去了马棚。 马棚旁边有两间小屋,是周景寒的住所。月色洒下来,愈发清冷,映的这两间小屋寒酸的不像是林府的房子。 她敲了敲门,询问道:“周少爷,您在忙吗?” 周景寒正在打扫院子,一抬头,看见桂姨弯着身子站在门口。 “桂姨,您怎么来了?快请进。” 桂姨脸上带笑,眉眼间却满是忧愁:“我来是有件事,想请周少爷帮个忙。” “您说。”周景寒给她搬来一个凳子。 桂姨坐下后,叹了口气:“老爷给小姐找了门亲事。” 周景寒微怔,长身如玉立在月色之下,沉吟道:“是哪户人家?” “听说是京城的富商,二十五岁,四年前夫人去世,至今未娶。” 京城?周景寒立刻皱起眉头:“哪家富商?” 桂姨摇头:“我不清楚,只知道姓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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