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如今,一个才刚归来的竖子,就已经要将谢煜的光彩夺去,冯氏自是不肯。 她稍稍收了怒气,又道:“二侄子年轻有为,日后必是有出息的。” “咱们谢家也是有恩必还的人户,二侄子既说多得那位娘子照抚,怎也不将她带回禹南由我们谢府照顾。” “她能如此尽心帮你,即便是出身低些,入府为妾也是使得的。” 听得冯氏如此言语,明芳县主头一个坐不住。“二弟妹这话着实不妥。” “我又何不妥?她一个未出阁的娘子,凭白照顾二侄子这么多年,咱们理应给她一个名分才是。” 长房一家心中气急,谢璨听罢,对着冯氏恭敬道:“二婶婶,有些话若是由璨来说,恐有失礼之处,我先行给二婶婶告个罪。” 随后,他又向着正位谢侯行罢一礼,道:“祖父,受人恩惠点滴在心,秋家娘子收留我,照抚我,我自当感恩。” “只是,二婶婶方才的话有失偏颇,孙儿想与二婶婶分说一二,还需祖父首肯。” “你说。”谢侯对着这个才刚见面的孙子还是有些好感的,不为别的,就他这小小年轻已是举人,便值得得此亲眼。 “二婶婶,我为男儿身,于女子的许多事都不大懂。但我却深知,凭白毁人名节,等同取人性命。” 冯氏听得此言,当即眉头紧拧:“何出此言?” “秋家娘子是善心人,故而收留了我,我与秋家娘子同居一院,却都是依姐弟之礼相处。” “秋家娘子教我为人处事之礼,还替我求得了去夏县于先生处求学,这于我而言是大恩。” “寻常百姓都知晓,逼人为妾,天理不容。” “我既受秋家娘子恩惠,怎能将她强行带入侯府为妾,这是报恩,还是报仇?此等恩将仇报之事,侄儿着实是做不出来。” “我此时年岁尚小,未曾思量过日后婚事,但我却也是希望能与祖父一般,得遇良人一生相守,纵是鹤发鸡皮,亦不忘故剑情深。” 谢璨这话一出,堂内众人各有思量。 侯府中人皆知,谢侯所属意的是二房早故的姨夫人。 可他谢璨才将回府,自是不可能知晓这些。 方才谢烁也有言在先,他未曾与谢璨提及府中之事。 如此一来,这话便是两说了。 谢侯听之,自是想起已故的心上人。 而谢老太太听之,虽是心中略有不适,却终归不会将事怪罪到谢璨身上。 长房亦是如此,而这二房,却是有气也出不得了。 一来,谢璨明着驳了冯氏的脸面,以礼法公然挑了冯氏的错处。 二来,即便冯氏知道谢侯属意的是已故的姨夫人,但在礼法一途之下,她的婆母只能是正妻的谢老太太。 她左右出不得这气,只能干笑两声,道:“二侄子说得对,是婶婶想岔了。” 长房一惯受二房欺压,如今谢璨才一回府,就已然给长房争得了脸面,长房夫妻自是欢喜。 冯氏一计不成,又出一计。“父亲,母亲,二侄子如今回府了,这名字也当是改一改了。” “长房庶子因郑氏之故,多年来顶用了二侄子的名字,合该换回来才是。” 谢璨听罢,又对着冯氏行上一礼。 冯氏见他如此,心下竟也打了几分颤,生怕自己方才的言语又被他捉到了错处。 “多谢婶婶眷顾。三弟虽非嫡出,但也是谢家骨血,他始终是姓谢的。这个名字,三弟弟用了十六年,若我陡然归府就要夺他名姓,这与强盗何异?” 冯氏心下一慌,又道:“二侄子,我非此意,只是这嫡庶。” “二婶婶,二叔叔是庶出,我父亲是嫡出,可无论嫡庶如何,都是谢家子孙,都是祖父的血脉。故而,祖父疼爱我父亲,自也不会苛待了二叔叔。” “我虽初回侯府,却也知晓一家子兄弟姐妹,心齐方是上道。” “三弟弟的名字已经用了十六年,这就应当是他的。至于我,便还是以璨为名吧。” “我养父曾说过,捡到我之时,满天繁星璀璨,他便觉得我日后前程定也一片锦绣。” “璨儿所言甚得我心。”谢侯因是心上人之故,平素里便不喜欢长房之人以嫡出自居,如今谢璨这番话,可谓是让他心中更加愉悦几分。 而谢璨也明白,此时侯府大权仍在谢侯手中,他讨谁的欢喜,都不如讨谢侯来的紧要。 更何况,当年谢侯不能将自己心上人以正妻之礼迎进门,这是他多年遗憾。 只要自己能得谢侯亲眼,来日将秋蘅接入府中,自也是能事倍功半。 “时候不早了,大儿媳,好生着人伺候璨儿歇息。记着,一应吃穿用度,都得是最好的。” “璨儿院中的使唤人也须得是伶俐安分的,若有不足之处,你尽管同你婆母开口。” 明芳县主一并应了。 谢侯方要走,又道:“璨儿,你初来禹南,身边一定要有得力之人护卫才是。明日,我会让陆方挑几个身手俱佳的贴身护卫你。” “孙儿多谢祖父。” 待谢侯离开,谢老夫人自是与长房余下之人一并离开。 冯氏心中有气,眼见身边的丈夫,心下更气,沉着张脸就回了房。 一旁谢逸跟着她一路疾步回房,才将房门闭上未待他开口,就见冯氏一个茶盏摔了过来。 “你是死的不成?就让我一个人在那边跟你那个便宜侄子对战,你就半句话也不说?” 谢逸拍了拍身上的茶水,道:“你看大哥不也从头至尾一句话都不说吗?” 也怪不得谢侯至今都没有打定主意立何人为世子。 谢侯的这两个儿子,都不是什么能有大才之人。 故而,谢侯直接将心思打到孙辈这处,若然孙辈有人能承这爵位,那自是何人有能,何人之父便为世子之位。 “你就跟你那个大哥一样无用。”冯氏心下气急,随后坐到一旁软榻之上。 “咱们家只有煜儿一个儿子,余下只有两个女儿,不像他大房,生的三个全是儿子。” “先时,有谢焰这个不成器的在旁,纵是谢烁有几分武将之才,咱们也不怕。毕竟煜儿还是圣上亲点的状元。” “可如今,这个谢璨十六就已经是举人了,几年之后的春试,若他十八中了进士,那大房的尾巴还不上了天去?” “先时大房最能炫耀的不过就是他们的出生罢了,有个王府出来的郡主婆婆,还有个大长公主府出来的县主母亲,除此之外没有旁的了。” “可眼下,大房就要把‘文武双全’捏在手里了,你居然还没半点反应?” 冯氏越说越气,随即又扬了一个茶盏。 “你听着,这几日多多提一提你早亡的生母,务必要让父亲多挂念些。” 谢逸不以为意,安抚道:“夫人,不过就是一个黄口小儿罢了,你何以这般模样,仿佛如临大敌。你瞧,他先时还敢当着我嫡母面前提什么故剑情深 。” “这话不知道的人听了以为在说我父亲与嫡母鹣鲽情深,可咱们心里都清楚,我父亲的意中人是我母亲,只有我母亲才当得起‘故剑情深’这四个字。” “蠢货!”冯氏听罢,恨不得当即就抽谢逸一个嘴巴子。 “这才是谢璨聪明的地方!他仗着自己初回谢府,可以以不知家中事为由来当晃子。如此,在你嫡母面前讨了乖不说,还让你父亲心下欢喜。” “不说别的,就他方才说嫡庶一事。明着像是在替谢焰争个名姓,实际上是在讨好你父亲,你连这都听不出来还如何同大房争?” 言罢,冯氏不住地拍着自己的胸口顺气。 “罢了罢了,你就是个扶不上墙的,也怪道有父亲这般偏爱,你多年来都无法把世子位夺到手。” “我也不盼着你能有多开窍了,莫要拖煜儿后腿就是。切记,日后离你那新侄子远一点,莫要被他拿捏了错处去!” 谢逸知晓冯氏怒气正盛,便也都一一应下,不再与之争个高低了。 而在大房这头,待安顿好了谢璨,谢老夫人便将长子夫妇还有长孙谢烁一并叫到了自己的院中。 第12章 躲不掉的杀头局同样的错误,老奴不会…… 待将底下人尽数遣下去,谢老夫人方道:“烁儿,你当真未曾同璨儿提过家中之事?” 谢烁摇头:“我未有多提,只是与他言明了他的身世,以及为何十六年后才去寻他。” 明芳县主听罢,连忙解释道:“母亲莫要怪罪,璨儿也是不知内里实情。” “母亲,璨弟倒未必不知。”听得谢烁此语,余下三人皆面面相觑。 “今日冯氏提到的那个娘子,姓秋,我去夏县寻人之时见过。” “初见之时,那位秋大娘子将我一通打量,随后言谈举止,还有行事作风,都不像是个寻常农妇。” “我猜想,她单是瞧着我那日所着的衣物之上,便已猜得几分我的身份。而后,我入内与璨弟言明身世,璨弟不愿回府也是因为这秋家大娘子。” “那时,我施以缓兵之计,想将这秋家娘子带回禹南安置在别庄。左右不过就是府中多个妾室,只要能稳住璨弟便是好的。而那时,璨弟也是应下来了的。” “我走后,嘱了心腹人盯着秋家。来人回禀,说是秋家娘子与璨弟入屋不过盏茶时间,她就已经开始替璨弟收拾行囊了。” “之后,璨弟也没有再要求带秋氏走,只是让我与夏县明府打了声招呼,日常多关照秋家一二。” “我怕强行将秋氏带回恐与璨弟生了龃龉,便一切依他所言做了。” “如今看来,只怕这秋氏来历不简单。她当是知晓我谢府之事,与璨弟明说个中利害。” “如此,璨弟今日才能在冯氏发难之下以退为进,打得二房毫无招架之力。” 听完谢璨的言语,屋内几人也都各有思量。 其实,若然这秋蘅当真如此有本事,能让谢璨听她所言帮衬着谢璨,待日后谢璨得以高中,明芳县主倒是不介意将她接入府中的。 左右只是个妾室,只要正妻择个妥当之人,那就无伤大雅。 只是,听谢璨方才与冯氏所言语的那些话,只怕谢璨并不打算将秋氏以一个妾室之位打发了。 明芳县主不免就想到了自己的婆母。 一个皇室郡主,最终居然还比不得一个乐籍女子,多少是让人心中不悦的。 “聪明。”谢老夫人听了半晌,忽然笑了起来。 “真是个聪明的小娘子,比那个短命鬼聪明得不是一星半点。” 堂内三人不解,都齐齐看向谢老夫人。 “这个秋氏先时必定是大户人家出来的,而且还有可能是官宦之家,她父亲的官职绝不会低。若非如此,她怎能得知我谢家的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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