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英殿——贤妃。 她微微一怔,旋即放下手中的物什,整顿衣衫,缓步跟上。 *** 朝英殿。 关宁踏入殿门之时,屋内静谧无声,唯有窗前棋盘上的棋子,映着斜阳微微泛光。 贤妃半倚着榻,日光透过窗棂洒下,映得她的鬓发如墨,凤眸微垂,神色宁静。她手中翻阅一本兵书,指尖缓缓拂过书页,轻柔而专注。 她的目光似乎停留在书上的字句,却在关宁踏入殿中的瞬间,微不可察地抬了抬眼。 “你果真走到了这一步。” 她语气平静,像是说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可她的目光,却带着一丝审视,甚至……欣赏。 但关宁听出了其中的深意。 关宁上前一步,端端正正地行礼:“臣谢娘娘提携。” 贤妃望着她,沉默片刻,轻轻叹道:“是你自己的努力,我什么都没做。” 关宁并未反驳,只是目光落在她腕间那串珠玉上,心中微微一叹。 她怎会不知,若没有贤妃,自己或许仍只是宫中众多女官之一,哪里有如今这步步高升的机会?却也明白,这一步,她是自己走出来的。 贤妃看着她,忽而笑了一声,目光微微柔和:“你可莫要让我失望。” 关宁这才抬眸,对上她的眼神,坚定而无畏:“臣,定不负所望。 两人目光交汇,彼此皆在对方眼中看见了某种隐秘的理解。 沉默片刻,贤妃忽然开口:“你有话要说?” 关宁微微一顿,垂下眼睫,似乎在犹豫 她的确有话想说,在宣州她从白思清那儿得知关于边疆三城之事,云州、永州、宁州、莫大将军、关家众人、三城百姓皆是可能因京城的算计而亡。 但她该不该说? “臣的确有一事,有关于娘娘的,但臣不知道该不该说。” 第74章 左拾遗(5) 贤妃看着她,神色微微一凛,语气轻缓却不容忽视:“如果你不知道该不该告诉本宫,那你想一想,本宫想不想知道?如果你觉得本宫想知道,那你就应该说。” 关宁环视朝英殿内陈设,熟悉的旧剑悬于正中之上,熟悉的案几之上陈列着从边疆运回的战场物件,以及那把贤妃日日使用的长枪。 她的眼中浮现一丝怀念。 半晌,她深吸一口气,神色坚定地开口,将自己查到的事情一一告知。 贤妃的神色,起初并无变化,唯有指尖摩挲书页的动作,愈发缓慢。 待到最后一句落下,屋内竟安静得能听见烛火微微跳跃的声音。 关宁抬眼看去。 贤妃垂眸,半晌未语。 她的手依旧搭在书页上,指节因用力而微微泛白,鬓边一缕碎发落下,映着她素白的侧脸。 她很安静,甚至连呼吸都放得极轻,唯有那一双凤眸,透着隐忍的风暴。 她在愤怒。 可她什么都没说。 良久,她才缓缓合上书册,抬眸看向关宁。 那目光深邃如渊,竟让人不由屏息。 “关宁,多谢你告诉我。” 她的声音极轻,像是藏着千钧重负。 关宁看着她,沉默片刻,道:“臣会继续查清楚。” 贤妃轻轻闭了闭眼,仿佛在极力压下情绪,片刻后,她睁开眼睛,神色已恢复如常。 可关宁知道,贤妃的心境远非表面这般从容。 她缓缓道:“我也会去查。” 两人对视,心意相通,无需多言。 *** 关宁自朝英殿而出,天色已近黄昏,残阳收敛最后一抹余晖,暮色沉沉,落在绵延宫墙上,宫道上投下斑驳的树影,晚风拂面,带来带来些许凉意。 她的步履稳而轻,身影在长廊间投下一道纤长的影子,随着残阳轻轻晃动。 沿着熟悉的宫墙,她缓缓步入永巷令,远远便望见院门前立着一道修长的身影。 赵怀书。 他静静地站在那里,负手而立,身姿清隽,似在犹豫,又似在等候。晚霞洒在他身上,勾勒出轮廓分明的眉眼。 关宁步子微微一顿。 他站在院外,却未踏入一步,仿佛这门槛界定了一种距离,而他迟迟未能跨过。 她停在月门外,未曾出声。 恰在此时,赵怀书像是有所感应,缓缓侧过身,目光恰好撞上她的视线。 四目相对。 他的眼底藏着深意,如同一泓静水,映着黄昏最后的微光。 而她立于门槛之外,衣袖微微扬起,神色淡然。 她的身影映在他的瞳仁中,模糊又清晰,天地在这一刻仿佛都寂静下来,唯有彼此的影子交错着,孤立于宫墙之下。 赵怀书静静望着她,目光深邃如沉水,终究迈步向她走来。 他的步履极稳,唯有衣摆随风轻扬,露出他指间微微收紧的袖角。 他站在她身侧,声音温和如常:“恭喜。” 关宁微微一笑,神色如常,抬步向院内走去,赵怀书下意识跟上。 “并未做多少,亦做得不够多,”她语气平静,言辞谦逊,“圣上仁慈,念在我此次宣州之行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上赏赐了我这个官职。” 他知晓,她走到现在是多么的不易,也知道她现在处境如何,她今日所站的位置,是多少人望而却步之处。 赵怀书跟着她往前走,目光落在她的背影上,那些隐秘的情感,便在这一瞬浮上心头,这一刻,他忽然意识到——自己的心思,已然无可掩饰,是不知何时生根的情感。 她仍有未来可去,而他已然被困在这座宫城中。 他望着她的背影,心绪愈发复杂。 可这份情感于他而言,既炽烈羞涩,却又是极其的卑劣。 他低下头,缓缓握紧袖中的东西,却不知如何开口,甚至……不愿踏入这间屋子。 恰在此时,前方的关宁回首,目光落在他的身上。 “赵掌印不进来讨杯茶吗?”她微微一笑,语气平静,“今日许多人向我讨了茶。” 赵怀书闻言,心头微微一颤。 这话本该是寻常之语,可落在他耳中,却带了一丝说不清的意味。 苦涩,甘甜,皆杂糅其中。 她邀请他,不过如同邀请旁人一般 可与此同时,又有一丝甜意悄然漫开。 她毕竟,仍是邀请了他。 他低眉一笑,收敛心绪,终于迈步走入。 *** 屋内陈设素雅,一盏青瓷茶炉正温着茶,散发出浅浅的香气。 关宁端起茶盏,低头浅啜,似乎并未察觉他的异样。 赵怀书站在一旁,指尖微微收紧,袖中藏着的东西硌得他有些发热。 他终究还是开口:“出宫后,你打算如何?” 关宁垂眸,茶水倒映着她的面容,微微晃动。 她静默片刻:“明日先去找一方住处。” 赵怀书听她如此言语,眼神微沉,低声道:“不回王家?” 关宁指尖微顿,脑海中浮现王家老太太的模样,那慈祥的眼神,那抚慰过她的手掌,皆令她心生温暖。 可她终究只是摇了摇头。 “身上是非多,还是不了。”她语气平静,却带着一丝决绝。 她的声音极轻,像是落入水中的羽毛。 朝堂之上那道圣旨,像是一柄无形的剑,剑锋之下,最先被刺伤的,便是她自己。 她如今是棋局上的一颗子,亦是刀锋上的刃,已孤臣。高处风急浪高,她没有根基,没有退路,也无人可倚仗。她的路,只能是她自己走下去,现下若回了王家日后有事只会牵连无辜。 赵怀书看着她,眼底浮起一丝复杂之色。 她素来冷静理智,凡事看得透彻,可有时候,她也太过清醒,清醒得让人心疼。 赵怀书望着她,心绪微动,手中的茶盏微微一颤,终究沉声问:“那你打算寻何处的屋子?” 关宁端起茶盏,轻轻吹散浮沫,淡声道:“身上银钱不多,只能暂且租住。” 赵怀书垂下眼睫,指尖摩挲着袖中的东西,沉默片刻,终是从袖中取出一张房契,推至案前。 “若是不嫌弃,可以去住。” 关宁微微一怔,抬眸望向他。 “这是我的宅子,在永兴坊。” 赵怀书的语气很轻,像是说着一件寻常之事。可他的指尖微微收紧,隐隐透露着他的在意。 关宁望着那张房契,目光微动,缓缓道:“你自己为何不住?以你的身份,居于宫外并无不妥。” 赵怀书闻言,低低地笑了一下。 那笑意带着一丝无奈与自嘲,他缓缓开口:“还是宫中好。” 他无亲无友,无处可归,住在哪里,于他而言,都不过是一间空屋。 而且,宫外的世界,远比宫中更加复杂。 他的语气极轻,仿佛不过寻常言语,可关宁却听出了他话中的意味。 关宁看着他,心绪微动,目光落回那张房契上。 赵怀书的指尖轻轻推了推房契,眼神微微带着些许期盼。 她沉默片刻,终是伸手接过,微微一笑。 她在风浪间独行,他亦孑然一身。 她忽然间意识到,她与他竟是如此相似。 “那便等过几日我安置好了,随我一起喝乔迁酒吧。”她语调轻缓,语气里透着几分难得的随意,“之前欠你的一顿饭,还未补上,正好一并补了。” 赵怀书怔了怔,抬眸看向她。 她的目光澄澈如水,映着茶盏里的微光,透着一份淡淡的温意。 他低垂眼睫,嘴角微微弯起,眼底泛起细碎的光。 “好。” 他的声音极轻,却仿佛承载了千言万语。 *** 九月的天色沉静而澄明,长安城中街市却格外热闹,叫卖声、车轮辘辘声、人□□谈声此起彼伏。 关宁走在人群里,步履从容,不急不缓。她已许久未曾这样行走在市井之中,耳旁是孩童奔跑嬉笑的声音,鼻端萦绕着街边摊贩煎炒的香气,一切都鲜活得仿佛能透过肌理渗进她的骨血。 她走过糖画摊,看小贩手腕翻飞勾勒出一尾金色游鱼;路过酒坊,微风裹挟着淡淡的桂花香扑面而来;再往前,是一处曲艺场,里头咿咿呀呀地唱着小调,几个老翁坐在门口晒太阳,手里拿着温热的酒盏,目光懒懒地望着街上人来人往。 她微微吸了口气,心头浮起一种久违的放松。 这样的日子,于旁人而言寻常不过,可对她来说,却像是偷来的一段时光。 她在喧闹中独自走着,任凭这些声音将她包围,将她从深宫的沉闷和桎梏里拉出来,拂去那层无形的压迫,她不必在意别人的目光,也无需时时警惕言行。 此刻的她,仅仅是个行走在街市上的寻常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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