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那表兄快去吧。”姜洄因缓缓放开他。 池晔应了又应,三步一回头,惹得姜洄因发笑,待到殿门重新合上,她才撑着身子下榻,在水盆中一遍遍沃洗双手。 水中映着她的倒影,姜洄因与自己对望,终是溢出一声冷笑。 是嫁?还是杀?姜洄因能分得清自己的心意。 与仇人亲密,即是对自己的凌迟。 姜洄因掀翻水盆,叮呤当啷一阵响动,有宫女推门而入,前来查看,她歉声:“本宫不慎打翻了东西,你们快收拾一下吧,莫让母妃见了心烦。” 两名宫女会意,而她的贴身侍女正杵在殿外,观望局势。 那二人专心拾整残局,姜洄因轻手轻脚离开,掩上殿门又落了锁。 她快步逃出玉凝宫后,侍女婠玉紧随身后,二人步子越发的快,在高墙红瓦间穿行。 宫道上,偶有宫女、内侍路过问安:“奴婢见过长虞公主。” 姜洄因没得空搭理他们,婠玉低声相问:“殿下,你这是要出宫?” 她攥住婠玉的手腕,强忍泪水:“对,我要回公主府,到时候你多安排几个侍卫,拦住池家人!” 池晔意识到被耍,难保不会气急败坏使其他下作手段。 前世侍女婠玉也曾遭了他的荼毒。 姜洄因体弱多病,婠玉侍候她多年,也是自婠玉死后,她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咳血时,绢帕上都是乌红一片。 她们主仆二人,都是被宸妃、池晔害死的。 婠玉虽不解,但听从吩咐:“是,殿下回府后好生调理一下,不然这身子是真要废了。” 他们一日不死,姜洄因一日不安。 回到公主府后,姜洄因战战兢兢休息了一晚,总恐慌背后有一双冰凉、粗粝的手剥开她的衣裳,动辄便是打骂、侮辱。 她到底是无法安睡,被一段噩梦吓醒后,又爬下床去检查房门、窗户,将自己封闭起来,才算得到一点安慰。 凭她一人弱势,甚至不足以自保。 姜洄因失神:如果没有被过继成为公主,自己是否就不会遭此大难。 伯父成养父,且还有弑父杀母之仇横亘,姜洄因心中仇恨难泯。 姜洄因沉沉吸气,随后自行挽发更衣。 “殿下,你这么早出府是做什么?”婠玉睡眼惺忪,被她摇醒。
第3章 :一腔狠劲的确是不值钱的东西 姜洄因盯着她的眼,正色道:“去誉王府,见姜无相。” 纵使此人“恶名”在外,纵使此人对旁人生死漠不关心。 …… 姜洄因仰头望着王府匾额。 婠玉上前传告:“长虞公主求见誉王殿下,还望代为通传。” 守卫入府后,主仆二人在阴沉沉的天幕下干等着,迟迟不见那人出来领她们入内,婠玉又上前叩门,这次开门的却是一个身形高挑的黑衣侍卫。 那黑衣侍卫连礼都未行,开口即是:“主上的规矩,还望长虞殿下遵照。” “什么规矩?”婠玉先前也未听闻过这姜无相有那么多要求。 侍卫只道:“跪。” 府门再度闭合,压过来的风吹动二人鬓发。 婠玉也不管那人走没走远,低骂着:“说又不说清楚,让人一直干跪着吗?” 姜洄因扯扯她的衣袖,食指压唇,示意她噤声。 她转身迈下台阶,婠玉以为她是吃了闭门羹要走,岂料她就那么在露天之下屈膝下跪。 “长虞,求见叔父。” “殿下,你这是做什么?”千金之躯,说跪就跪?婠玉去扶她,“殿下,这分明就是要折辱你。” 现在受些辱,还是今后被池晔那厮当成*宠,她还分得清。 姜洄因不为所动。 婠玉道:“殿下,你起来罢,你这身子本就没好利索,受了寒会熬不住的,要跪,就让奴婢替你跪吧!” 她轻摇着头,既然是她求见,那么姜无相要试探、驯服的人从来都是她。 不巧的是,阴沉的天开始坠下雨点,滴落鼻尖。 婠玉望天苦叹:“殿下,我去为你取伞,很快的。” 及至午时,第一场雨已经歇了,婠玉却还没回来。 姜洄因心头隐隐不安,会不会是出了什么事? 但她本就是偷溜出来,隐匿了行踪,现下还没能见到姜无相,她不能走。 时间一点一滴流逝,又开始下起雨来,而前方的王府没半点动静,也无人请她入府,腿已经发麻、刺痛。 雨水瓢泼,淋得她唇瓣惨淡无色、面容死白,姜洄因长跪在府门外,迟迟不走,像个讨债恶鬼。 从辰时到亥时,水米未进,只有浊雨一遍遍洗刷过她的头顶,长发全湿、狼狈不堪。为克制晕眩感,姜洄因咬破了唇,血腥气钻入口腔,刺激她维持清醒。 也许来求见姜无相,实非良策,连见他一面都难如登天,固执等待不过是因为没得选。 侍卫不搭理她,姜洄因也不说话,白日里请他们通传数遍,都不见转机。 府内,一室温暖,姜无相攒眉问:“她还在府外跪着?” 侍卫抱拳回禀:“还在。” 他轻呷贡茶:“几个时辰了?” 侍卫答:“已有八个时辰整。” “倒是个吉利的数,请她入府吧 。“倏地,姜无相嘴角衔上笑,置下杯盏,又道,“收拾干净了再带来见吾。” 这誉王府不是什么“丧家之犬”都能进的,他能松了口,全念在她父亲景祯太子的一点旧情。 侍卫领命,提步出去,撑开伞陷入雨幕中,前去接见那位贵客。 姜洄因尽力打直肩背,维持着宗室之女的傲气与仪态,跪见是礼节、是诚心,但匍匐是自甘为奴、俯首称臣,她嗫嚅着唇,正欲再重复一声“长虞求见叔父”,彼时,府门大开,侍卫恭请她入府。 姜洄因忙不迭起身,奈何久跪过后,腿脚麻木,好不容易才半撑半爬站起,朝前方踉跄两步,险些栽倒进水洼中,亏得那侍卫以刀鞘挡住她的腰身、予以几分支撑。她扯嗓言谢:“多谢,容我稍作整理。” 她埋头,试图抚平被水打湿的衣褶,侍卫开口:“主上喜洁,殿下先去更衣吧。” “嗯。”她淡淡应下,随着婢女去了偏院梳洗。 王府的婢女寥寥无几,个个寡言,姜洄因时不时观察着周遭的环境,脑中一遍遍思索措辞。 待到身上的水珠被擦干,才有婢女同她讲话:“殿下,府中没有女眷衣物,只能委屈您穿着奴婢们的衣裳了。” 姜洄因微微颦眉,客气道:“无妨,多谢几位。” 她穿着婢女的服饰,青丝半散披拂背后,一支挽发的长簪便是她的所有底气。 姜洄因迈入正厅时,男人苍蓝领衽交错,一丝不苟、从容清贵,长腿交叠着落座主位,单手支颐额角,目光极冷、满是审视意味。 她憎恨那样居高临下的眼神,但是若让她身居高位,她当然也愿意如此睥睨他人。 婢女沉默着退离,姜洄因敛衽一礼:“拜见叔父。” 姜无相声线寒凉:“来求我,就是如此态度?” 她的双膝已经是瘀痕斑斑,苦不堪言,眸色黯淡沧桑,不见少女的天真明媚,在姜无相再度出声前,姜洄因提起裙摆,再一次跪下,她缓缓道来:“叔父见谅,是晚辈不懂礼数,此番叨扰,是有事相求,还望叔父念在景祯太子的情面上,救救长虞。” “说。”姜无相面色不善,口吻冷冽。 姜洄因强忍哽咽:“长虞想向叔父借人借势,为爹娘报仇,护自己周全。” “你的仇恨、周全与我何干?” 姜洄因双眸微红:“覆巢之下,安有完卵?当今陛下能篡权上位,斩杀景祯太子,叔父虽被封了誉王,却始终在一人之下,又怎能肯定,自己不会成为下一个刀下亡魂??” 姜无相撑手站起,步至她面前,修长的五指托起她小巧的脸,迫使她仰视自己,他只是稍稍施力,姜洄因便疼得微微张开嘴唇,露出牙印与血迹。 他最终松了手:“你凭什么敢向我借权势?” 她拔下发髻上的长簪,抬起小臂,捋开细窄的衣袖,露出一截白皙的皮肤,上面残有一些疤痕,未能消弭,在姜无相冷淡的注视下,她以簪尖剖开旧疤,字字咬牙:“凭我够恨!凭我够狠!” 姜无相未语先笑,她痛苦至极还要克制隐忍的模样倒是比那些谄媚的嘴脸讨喜些。 “一文不值的玩意,有什么资格同我论交换?” 藐视、傲慢。 姜洄因冷涔涔开口:“叔父,一腔狠劲的确是不值钱的东西……”
第4章 :我怎么舍得杀你 姜洄因不徐不疾叙说:“但只要能以仇怨驱策,长虞便能成为最趁手的刀。” “您对我,不必怜惜。” “你若信我,七日之内,长虞足以让她,饮恨黄泉。” 她恨得太真,以至于姜无相添了几分认真,俯身与她对视。 “你有如此觉悟,何必与我合谋?”他的手抚在姜洄因乌蓬蓬的发顶上,说话时语调散漫。 姜洄因克制住身躯的颤栗,坚定道:“我曾听闻,叔父降生时、身份存疑,乃是我阿爹一心相护,阿爹怜惜叔父,我便信叔父,长虞已经没有爹娘了,叔父就是这世上与我最亲的人了。” 姜无相将那句话又复述一遍,意味不明:“世上最亲之人?” 至亲之人? 什么样,才算至亲? “叔父,我并不贪心,只是想保全己身,我若伤残危亡,即是让仇人痛快,我只是想活命!”活着才能做许多事,而她与池家人,以及皇帝,只能活一方。 那句话,有些熟悉。 我只是想活命。 像是萦绕在冷宫、底层的嗔念。 姜无相淡淡道:“景祯太子的确于我有恩,让你活命也不是难事,但是长虞,你能给我什么?” 姜徊灵温声道:“只要叔父愿意,我可以将原本属于景祯太子的皇位奉上。” “你知道你是在谋逆吗?” 她向他递上长簪,交付生死:“陛下不正是靠乱臣贼子的手段上位的吗?我效仿他之行径,有何不可?叔父若认为我不可留,现在便可杀了我,以绝后患。” 他执起长簪,带血的尖端划过她脸庞,但并未伤她分毫。 而后,姜无相擦干净血迹,重新将其簪入她的发间。 “你都说了,我们是至亲,我怎么舍得杀你。” 姜洄因眨了下眼,扯出一点笑:“谢叔父。” “七日之内,提头来见。”姜无相缓缓起身,向她递了只手,她借着他的牵引重新站起。 提头来见,如果不能提着仇人首级,掉的就该是她这颗脑袋了。 向姜无相承诺,是真正的与虎谋皮。 姜洄因暗暗攥拳,指甲嵌入掌心,逼迫自己镇静:“是。” 姜无相冷笑:“你到底,哪里像景祯皇兄?” 他的话,无疑是又一次中伤,姜洄因只能强颜欢笑,她阿爹光风霁月、贤名远扬,而她自幼长于仇人膝下,只学会了他们的刻薄怨毒。 可这世上,总要有人做恶人。 “近墨者黑,长虞只怕洗不清这一身污秽了。”姜洄因讥讽道。 她向姜无相请求:“我想向叔父借几个人,之后定会完好无损地送回誉王府。” * 姜洄因乘着马车回到公主府,周边共有四名侍卫相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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