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除夕夜,他们就送这些过来?” 这一桌四菜一汤,却只有一道荤菜,而且只是八宝酱鸭。 丹儿看着楚琳生气,只能小心翼翼安抚道:“娘娘,您消消气。这……今时不同往日,奴婢也跟御膳房那些人说了,但是他们说只是按规程办事。” “按规程?”楚琳气 得满眼通红,“这些奴才不过就是见本宫落难,都赶着落井下石罢了!” “本宫先祖跟随圣祖南征北战,立下赫赫战功!当年本宫是先太后指给皇上的,想进宫这些年,何曾受过这种屈辱?” 说着她眼尾划过泪水,直接将桌上杯盘全部扫落。 丹儿也哭了,“娘娘,您莫要伤心了。都是奴婢没用,今日去御膳房那边,那些没心肝的说,当初是被咱逼着来进贡,然后去内事局赊东西,如今被追讨银子,全怨了咱们……” “都怪月妃!”楚琳眼中满满的恨意:“还有,长公主!” 一个,两个,她平生最讨厌的两个女人如今搅和在一起,把她害成这样! 总有一天,她定要这两人付出代价! 同一簇焰火,瑞庆殿无人有心欣赏,而披香殿内,却有人怔怔望着窗外的绚丽。 “娘娘,风大,您的病刚好,可不能随便吹了风。” 阿枳见赵明蕊倚在窗外,焰火炸开的光照亮苍白却美丽的侧脸,她心疼极了。 “没事。”赵明蕊拢紧身上的裘衣,喃喃道:“也就今晚热闹些。过了今晚,这里又是冷冷清清了。” 未有上喻解禁,整座披香殿与冷宫无异。 阿枳心酸,巴巴找话来安慰:“娘娘,皇上说不定只是忙于国事,才忘记咱们这披香殿。您看,这同样的是罚,德妃一下子就被降为婕妤,可见皇上先前还是疼您的。说不定这过了年,皇上国事没那么忙,就会想到您,下旨解了这禁足令。” 闻言,赵明蕊凄然一笑。 想她? 如今天子坐拥心中所爱,哪里会想起其他女人? 楚琳被降了位分,她被禁足,原本后宫三足鼎立之势顷刻瓦解。 皇上可以堂而皇之地专宠他心中所爱。 “对了,知不知道,皇上今晚在哪吃的团圆宴?” 阿枳回答:“奴婢托他们打听了,说是在揽月殿。” 说完,她发现赵明蕊脸上露出意外神色,顿时问:“娘娘,是有什么问题吗?” “本宫以为……他会在长乐宫。” “听说往年是在长乐宫,但说是月妃最近查后宫账目有功,所以赐宴揽月殿。” 赵明蕊看着她似有隐瞒的样子,嗤笑道:“不必说得这么委婉。现在外头应该都在说,月妃独得圣宠,对吗?” 阿枳默不作声。片刻后,她仍道:“娘娘,她再美又如何?皇上总有一天会腻了的。” 赵明蕊久久地看她,忽地,摇了摇头,“你不懂。” 那是皇上心心念念了多年,可望而不可得的人啊…… 只是,他竟然会选择在揽月殿赐宴。 赵明蕊望向夜空又再绽放的银花,勾起一抹冰薄的笑。 皇上,您可真是好手段,竟能让长公主心甘情愿变为宠妃。 不过,长公主那样的人物,来日若是知道您的所作所为,只怕……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呐! …… 一路的火树银花,天子满心的喜悦在进入揽月殿后,稍稍地凝固住。 御膳房按着旨意,早已备上团圆宴,与往年大致相同: 黄金乳酥、八仙盘、长生粥、二十四气馄饨、白龙脍、清炖老鸭汤、芋泥汤圆。 八道菜里,唯有一道被换的,就是炙乳猪片被换成了同心结脯。 两道菜均以猪肉为原料,做法大致相同,可后者却是肉片打成同心结,然后风干。 同心结,喻意二人一心,心意相通,恩爱情深。 然而,前来迎接自己的女人穿着楚制袄裙。 楚玄仍是温声,问:“朕命人送了新衣服过来,是不合身么?” “并非不合身。”楚瑶抬眸,直勾勾看着他:“请问皇上,为何送那套衣裳给我?” “民间俗语,过新年穿新衣。姐姐可曾记得,以前在舅舅家,那个负责打扫茅厕的王叔?” “记得,那又如何?” “朕记得有一年见他的钱掉恭桶中,甚是污秽,不过是十文钱,朕当时跟他说,不要也罢。可你知道最后怎样吗?” 说起国舅府中往事,楚玄总是少了分天子的威严,露出这个年纪才会有的生动表情:“他还是将那十文钱捡起来,洗干净了。” “他跟朕说,要过年了,这十文钱是他准备给媳妇买配麻布,让她可以缝件新裙子好过年。” 楚玄走到她面前,缓缓说道:“前些天,听底下的人说要讨个吉祥,特地留着新衣裳过年,朕就想到这件往事。” “穿上吧,让朕看看。” 楚瑶却是退开一步,直言道:“皇上,我不是月妃。” “姐姐,”楚玄幽幽看着她:“是与不是,那么重要吗?” 楚瑶瞳孔微缩。 男人轻轻上前,执起她的手,眉眼间满满的深情。 “朕比任何人都懂你。姐姐,你素来以大局为重,上回,是朕用卑鄙的手段强迫你选择留下来。” 他的声音染上几分惆怅:“坦白说,你是不是后悔了?” 楚瑶喉头滚了滚,只能移开眼。 “你是后悔了。” 楚玄自嘲地笑了。 “你心中想的是,即便朕再爱你,可在世人眼中,你是朕的皇姐。只要让朕清楚地明白这一点,就算是皇帝,也会知难而退。” 被说中心事,楚瑶有些难堪。 可楚玄却抬起她的脸,神色间甚至透着几分哀求:“可朕不想退。朕也知道你心中过不去这道坎,既然如此,为何……为何不以月妃的身份来陪朕?” 她最怕,就是楚玄存的这种心思。 “荒谬!”楚瑶猛地转过身,不忍他再露出那样的表情,好像……是自己亏欠了他。 “皇上,‘月妃’总有一天应该死。” 这不过是他们送给大月国太子的“人情”,早晚,月妃要以体面的方式葬入墓中,成全这位绝世美人的绚丽传奇。 然而,她落入温暖的怀抱中。 楚玄从身后紧紧拥住她,“阿瑶。” 这两个字叫得她浑身酥麻。 “你能不能不要总那么理性?就算是朕卑鄙,可你留下来了,就说明你心中有朕。” “朕今天为什么赐宴揽月殿?就是因为朕不想再以皇弟的身份在长乐宫跟你团圆了。” 楚瑶的心跳得极快。楚玄的心思她不是猜不出,可是…… 亲耳听见时,为何她的心会这么慌? “朕想以男人的身份陪你守岁。” 她该说不的。 “阿瑶,五年了,一千八百多个日日夜夜。你听朕的心。” 他轻轻转过她的身子,拉住楚瑶的手按在胸腔之上,一字一句道:“这里,一直为你而跳动。 乱了。 乱了。 乱了。 一切都乱了。 楚瑶所有大道理都堵在喉,悄无声息地消散。 有一道声音在脑海中回荡: 答应他吧。 既然选择了留下来,那又何必故作矫情? 与其拒绝他让他伤心,不如…… 心中那道防线无声溃散,楚瑶想不起自己是如何答应的,回过神时,已换上那套楚玄送来的新衣裳。 水青色是她素来最爱的颜色,只是异族风格让她曼妙的身形毕现。 乍见之时,楚玄眼中的惊艳她并没有错过。 罢了。 他说的对,今日是除夕……只当是,让他过个称心的团圆夜吧。 楚玄脸上不掩喜色,拉着她坐到饭桌前,“来,尝尝这个。” 第一筷夹到她碗中的,自然是同心结脯。 楚瑶岂会不知这道菜肴背后的喻意。 但肉脯已在碗里,她唯有夹起送进口中。香甜的肉味顷刻席卷口腔,软硬适中的口感更是让人一尝再尝。 见她没有拒绝,楚玄又主动为她倒酒。 “又是一年了。” 楚瑶端起酒杯,不免望向窗外仍未停歇的焰火,叹道:“是啊,又是过年了。” 这一年,过得好似在梦里。 上一个除夕夜,她还在长乐宫跟皇弟吃团圆饭,尔后读着段琼送来的信。 信里,段琼告诉她,战事得胜在即,想必春天时定能凯旋而归,然后风风光光来娶她。 可事与愿违…… 不仅段琼没能活着回来,自己如今也与楚玄走到这样的关系。 瞧出楚瑶神色忽地黯淡,楚玄目光微动,却突然说道:“还记得上回加拨一百万两给南方赈灾一事吗?” “当然记得,怎么?”楚瑶回过神,忙问道。 “幸得当时有你想出这法子,稳住了民心。昨日闽浙送来的奏折里头说道,官府抓获了海寇贼子仇如海的长子仇杰,彼时他带领十来个海寇伪装成灾民混进城里,一方面以开春无粮煽动灾民闹事,另一方面则拉拢难民里那些成年男子,企图摸清海防布兵情况。” “没想到,那些海寇竟然如此狡猾。” “不过此次因为赈灾粮足够他们开春,所以官府公布消息后,灾民们也没有由头闹事。这仇英落网,接下来就看闽浙那边将他们一网打尽了。” “海寇祸害闽浙多年,倘若真能一举歼灭,那绝对是国之大幸!” 这消息令楚瑶完全忘记先前的低落惆怅,举杯朝楚玄敬道:“这一杯,愿来年闽浙海寇之患消除,东南百姓安居乐业。” “一定能。” 饮下此杯,楚玄又倒上酒,“这杯,是朕替东南百姓敬你的。” 楚瑶眨了眨眼。 “若非你有先见之明,闽浙一带少不了还要乱起来。” 又是一杯。 “这一杯,是阿玄敬姐姐的。” 楚玄的目光柔情似水,“这一年,幸得有姐姐,才免了大楚与大月国之间的纷争。” 再一杯。 杯中的酒并不浓烈。 楚瑶并非酒浅的女子,只是一杯接一杯,待到壶中见底时,两人已是微醺。 早在楚瑶换好衣裳后,楚玄已摒退一干人等。此时恰适逢外头响起更鼓声—— 新年到了。 楚玄拉过双颊泛红的楚瑶来到窗边,焰火早就停了,但外头仍有宫女太监喧闹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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