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玄微笑着,他本就长得俊美,如今这样温情脉脉,若是放在从前,赵明蕊早就心花怒放。但她已经见识过天子的可怕,此刻如履薄冰,生怕哪里说得不好,又要惹这位主不高兴了。 “没关系,你尽管直说,朕都恕你无罪。啊,就是别拿情呀爱呀那套说辞出来,你是个聪明人,聪明人就不应该说蠢话。” 赵明蕊后脊发凉,头上也涔涔冒出汗来,这情形也由不得她多想,便道:“皇上,臣妾蒙皇上恩宠入宫,自然是想得圣心眷顾。但凡是妃嫔,谁又不想赢得您的欢心,您的恩宠也是我们妃嫔在后宫立身之本,也是我们家族的荣耀。至于中宫之位……臣妾梦里是想过,但梦醒之后,臣妾有自知之明,绝不敢肖想。” “呵,”楚玄收回手,坐直身子,自己从茶壶中倒出一杯茶来,品着茶边道:“道理你都懂,那为何又要做些令自己失掉恩宠的事呢?” 赵明蕊浑身一震,“臣妾没有——” “是你的侍女阿枳找了人,跟瑞庆殿那个奉茶的小太监透露长公主没在灵光寺参加水陆法会的事。”楚玄晃了晃杯子,语气漫不经心:“当然,赵琳那蠢货以为找了个好机会,特地写信给家里,让她那个同样蠢的娘去散布段府不和的消息。” “她以为自己能够神不知、鬼不觉给姐姐添堵,却全然不知‘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自己不过给人当枪使。” 楚玄将茶饮尽,含着笑看向眼前一脸惨白的妃子,“她的蠢,朕向来很清楚。朕不明白的是,你大费周折搞这些小手段,是这舒服日子过腻了,想自寻死路么?” “不是!”赵明蕊俨然没想料自己的一举一动在楚玄面前完全成了透明的,她重重往地上磕头,急忙解释:“皇上,臣妾、臣妾这样做,没有别的意思,是因为赵婕妤前阵子对臣妾说了些难听的话,所以臣妾一时被鬼蒙了心智,才会犯下这等糊涂的错,皇上饶命呀!” 砰砰砰,她一下又一下,重重往地上磕头。 楚玄看着眼前鬓发凌乱,连额头变得红肿的女人,意兴阑珊道:“行了。” 赵明蕊满面狼狈地看他。 “本来你跟赵琳之间一些小打小闹,朕就权当是这宫里无聊,你们打发着过日子。不过,你拿段府来生事,朕就没办法睁只眼闭只眼。” “护国大将军回朝一事,你应该也听说了?” “是……臣妾听说了。” 护国大将军大难不死归来,长公主守得云开见月明,这对伉俪终于能永结同心。这“好消息”早就传得人尽皆知,就算身处深宫,赵明蕊也知道得一清二楚。 所以今夜门外忽然通传“皇上驾到”,赵明蕊当场就惊出冷汗来。 人人皆道喜的好消息,怕在这世上只有对一个人是坏消息。偏偏,这人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又掌管着全天下生杀大权的主。 在这档口,天子驾到,她料定不是什么好事。 楚玄示意她示起身,又看了眼桌上的茶具,赵明蕊赶忙煮起茶来。 片刻后,茶香四溢,弥漫在二人周围。她顶着凌乱的发还有肿起来的额,将煮好的茶毕恭毕敬呈上去。 楚玄似乎心情很好,接过茶后细细品味一番,又道:“朕原有很多法子,不过呢,思来想去,一事不劳二主。宜妃,你说说,这嫔妃的职责是什么?” 赵明蕊咽了咽口水,才回答:“自然……是为皇上您分忧。” 显然这答案很是令人满意,楚玄微微勾起唇,“那朕,恰好有一件事需要宜妃为朕分忧。” 赵明蕊:“……臣妾自当竭尽全力为皇上排忧解难。” …… 人的一生 总是有许多困难时刻。从前,她心中有依靠,想着她亲爱的弟弟,想着她挚爱的男人,无论什么困难她都能挺过去。 可是现在,她谁也靠不了了。 这一关,楚瑶知道她能依靠的只有自己。 薄袖中的手暗暗握紧,她平静着声,像在阐述既定的事实:“这段时间你也应该察觉到,我们之间跟以前不一样了。但问题不在于你,是我。没有意外,也没有误会,我就是爱上了别的男子……是我背叛了你,段大哥。” 没有再叫“驸马”,楚瑶迎向对方复杂难解的眼神,等着一连串的责问。 这世间没有任何一个男人会接受自己的妻子与别的男人私通,段琼也不例外。 然而,她的手却被温柔地握住。 楚瑶微微瞪大眼,不敢相信段琼听到这种话,竟会是这样的反应。 “阿瑶,”段琼深深地看着她,问:“我只问你一句,你现在跟我坦白这些,是想离开我,跟他双宿双飞吗?” “不。”楚瑶想也没想就道:“我跟他……已经结束了。” 段琼眼底掠过诧异,但仅仅只有一瞬,随后他温声说:“那,你想离开我吗?” 楚瑶怔了怔,这句话中的含义很明显。 他把选择权给了自己? “你不生气?不介意吗?我不仅与他曾经心意相通,甚至还——” “我问的是,你想离开我吗?” 段琼凝视着她,“如果你想离开,那我放你走。如果你仅仅只是想跟我坦白这件事,那我现在就可以回答你。” 握住她的手轻轻摩挲着上头凹凸不平的疤痕,段琼的声音亦如窗外的夜风般温柔:“既然这件事已经结束了,那,在我这里,它就是过去的事情。” 楚瑶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第47章 他变心了? 。 王都在温柔的夏风中呼吸着。 这风, 吹得池中泛起点点涟漪,也吹动着楚瑶的心。 段琼虽然是武将,可被铠甲覆盖的身躯内,却有颗温柔善良的心。但楚瑶从来不知, 他的心竟可以宽阔至此。 “可是, 这些事已经发生过了, 你……当真不介意?” 段琼握住她的手顿住,露出一抹苦笑:“介意……可归根到底, 也是因为我失约了,不是么?” 当年出征前曾许下凯旋归之日,便是他迎娶楚瑶之时。 “在西蛮那段日子,我有时摸着自己这条腿,会想在王都有那么多人倾慕于你, 你却选择了一个瘸子。” “段大哥, 我不介意——” “我当然知道, 阿瑶你这么好, 肯定不会介意。可是我会介意。”段琼低头看自己重新被木板固定好的腿:“我是一名将军, 哪有将军会是个瘸子?” “你是长公主, 皇上的姐姐,年轻、漂亮、又聪慧,在这王都想要娶你的男子恐怕要排到城门之外。你理应配一个人中龙凤,而不是一个瘸子。” 楚瑶听得一颗心纠紧, 几次要打断他, 却被段琼打住。 “所以啊, 我在西蛮时也会希望,因为我回不去了,你能找到一个比出征前的段琼更好, 更加爱你的男人,然后忘记我,幸福地过完这一辈子。” “你刚才说你爱上了其他人,我的第一反应就是难过。可你又说跟那个人已经是过去了,你不知道,我有多么开心。因为我很怕,你这次是来跟我道别的。” 他抬起眸,望进楚瑶泛起泪意的眸:“现在你知道了,我就是个这么懦弱的男人。阿瑶,这一切都是皆因我而起,我不在乎过去这一年多里,你爱过谁,又有过谁。我在乎的,是你现在愿不愿意留下来?” 月光照在窗前,烛火萤萤,自从两人重聚后,这是楚瑶第一次认真地看他的脸。 这张俊朗的面孔眉眼处有不少细纹,皮肤也变得比以往粗糙,她伸出手,慢慢抚上他的脸,哽咽着声道:“段大哥,我……愿意。” 下一刻,她被轻轻地拥入对方的怀里。 “谢谢你,阿瑶。从现在开始,一切都翻篇了好么?我们重新开始。” 楚瑶迟疑片刻,终于,还是颤巍巍地伸出手,拥住他。 这样是最好的。 段琼爱她,也需要她,而且如果她答应了,楚玄……她也能断了楚玄的念想。 “……好。” 她的选择是对的。 * * * * 转眼间,王都迎来了一年中最热的日子。 炎炎夏日,空气中似乎飘浮着无法看见的焦躁,连窗外的鸟儿都懒得叫,屋内静悄悄的,只有偶尔传来书本翻页的声响。 “殿下、驸马爷,这是刚冰镇好的西瓜。”青箩捧着一个木盆,下头铺满冰块,上头是一大切刚切出来的西瓜。 绿皮红肉,黑籽饱满,光瞧着就知道这瓜一定甜。 楚瑶与段琼同在书房中,各自抱着一本书在看。段琼合上手里的兵书,见青箩正要将那块瓜再切分,他拄起倚在墙的拐杖来到桌前,“我来罢。” 青箩正要推辞,可段琼已拿起木盆里的刀,唯有站在一旁,亲眼看这位在沙场上杀敌无数的大将军熟练地拿起切瓜的刀,将这块瓜再细切成好几块。 不过,段琼的切法与寻常人不同。他并不是对等地切,而是巧妙地将中间部分切出来置于瓷碗里。 “喏。”他以眼神示意,让青箩将这碗送过去给楚瑶。后者从刚才起只抬了眼,后续便一直放不下手里的书。 这会儿,青箩送上碗,楚瑶也是用竹签戳了块放进口里。 冰镇过的鲜甜汁水在这炎夏里,犹如是沙漠甘霖,瞬间让人神清气爽。 “这瓜可真甜。”楚瑶赞道。 目睹刚才一切的青箩笑道:“殿下,不仅是瓜甜,人可更甜。” 可不是么?西瓜也就中间那部位最甜,却有人主动将最甜的部位全切出来,这份心难道不是比瓜还要甜? 楚瑶不明所以地看她,前方段琼但笑不语。 这段小插曲没持续多久,段琼双手沾上西瓜汁,湿黏黏的,并不舒服,于是要去外头洗手。 “驸马,何苦麻烦?叫顺儿打盆水进来就行了。” “不麻烦,西瓜寒凉,你胃不好,我顺道叫厨房煮碗姜茶,到时就不会难受了。” 时隔百来日,段琼早已不用轮椅,可以靠拐杖走路了。 随着拐杖落地声渐行渐远,青箩不禁莞尔:“殿下,驸马对您可真好。” 当初她还怕这二人最后会难以收场,如今看来,这位驸马爷可真是天底下一等一的好男人。 “他是个好人。” 楚瑶戳着碗里头的红色瓜肉,“青箩,现在的日子就是本殿想要过的日子。” 她并非不惜福之人,经历了那么多事之后,依旧能与段琼相敬如宾,已是上天赐给她最大的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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