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箩当然懂主子话里的意思,盯着楚瑶片刻后,她选择了沉默。 有些话不该说的,说出来也只是徒添烦恼。比如……她的主子此刻流露出来的神情并不是高兴,反而像是在说服她,也在说服自己。 上一回主子开怀欢笑是什么时候? 太久了,久到青箩都记不得了。 不欲沉浸在这种无言的沉闷中,青箩从袖中取出一本书:“殿下,早上奴婢到外头去买东西,刚好听到几个官兵在说话,说最近有本书,不仅 是书生,连他们当兵的也喜欢,我把名字记下来,特地去书斋给您买了本,您看喜不喜欢?” 她将这本并不厚的书放在桌上,封面上《沉冤记》三个字吸引住楚瑶的目光。 “这是……”楚瑶随手翻开前面的序章,顿时看得津津有味:“大理寺少卿颜琅所著,这里面记的都是他经手过的案件,确实有趣。” “那就好,奴婢也不懂,只是听他们说这书好看,您喜欢就好。” 楚瑶一大喜好便是看书,“等我把手头这本看完,就看这本《沉冤记》。” 说完,她转身将书放于书架之上。 不久后,楚瑶因着其他事离开书房,独自归来的段琼发现房中无人,走到自己妻子原先坐着的地方,抬头望见书架上平白多了本书。 他取出来,看到所著者二字,目光陡然变得幽森。 颜琅……么? …… “叩叩叩”。 青箩看着主子,会在这个时辰来敲门的,这府里也就只有一人。 “开门吧。” 青箩打开门,果然,外头站着的正是段琼。 “青箩,夫人睡了么?” “没,不过也差不多了。”青箩说着,赶忙将这位主子请进房。 里头楚瑶正坐在梳妆台前,见到他来,她起身说:“驸马,这么晚了,怎还不歇着?” 段琼没有说话,反而是看向青箩,“我与夫人有话要说,今夜……你可先去歇息了。” 这话甫出口,青箩心头一震,立马看向楚瑶。后者怔了怔,随后镇定说道:“既然驸马这么说,青箩你先去歇息吧。” “……是。” 主子发了话,青箩只能退出房,临去前她将门关上。只是隔着越来越小的门缝,她一颗心愈发焦躁。 驸马爷这是什么意思? 难不成今夜他想要—— 可就算是这样,那也是天经地义的事…… 心中同样打起鼓,楚瑶脸上却一片平静,反问:“驸马是有何事要与我说吗?” 段琼先是看了她一眼,随后又移开目光,带着些窘迫:“方才我去给娘请安,她跟我说,今日在灵光寺求了道符,特地让我给你。” 他从腰间摸出一个暗红色香囊,拿到楚瑶面前。 楚瑶自然要拆开来看,香囊中的符箓笔走龙蛇,但关键字眼她看得明白。 顿时,她只觉这张轻飘飘的黄纸有千斤重。 这是一道……求子符。 “夫人,这些日子,我们也过得好好的。我想,是不是……”段琼缓缓看向她,“也该要个孩子了?” 一只手不轻不重地探向她的腰带,稍加用力,原本系紧的结顷刻散开。 水色腰带如蛇般滑落在地。 “阿瑶……” 男人轻轻地靠过来,属于雄性浑厚的气息紧紧包围住她,像是在一点点地宣示着主权。 他是段琼,是她的拜过堂的丈夫,也是她曾经海誓山盟的爱人。 接纳他。 你本来就应该接纳他。 脑海中无数道声音不断在催眠着她,楚瑶缓缓合上眼,放任对方的动作。 可电光火石间,另一道饱含着深情的叫唤宛若惊雷般,刹那间震碎所有。 “姐姐。” 她看见了。 她看见楚玄求而不得,充满爱欲的眼神。 “不行!” 身体有了自己的意识,说了不该说的话,也做出了不该做的事—— 楚瑶反应过来,才发现自己已经将段琼推开。 一时间,两张略显苍白的面孔彼此对望,都从双方眼中瞧到自己的狼狈。 “对不起。” 楚瑶别过脸,声音充满浓浓的愧疚。 再多的旖旎现在也荡然无存了,段琼黯着神色,问:“是因为那个人吧。” 楚瑶曾经爱过谁? 这个问题,段琼始终没问过。楚瑶庆幸的,也是段琼不问。 他若问,她也不能答。 此刻,楚瑶只能回道:“对不起,是我的问题。” “……”段琼知道现在自己的表情一定很难看,他只能尽量稳住声,“所以他是谁?” 楚瑶浑身震了震。 终于,他还是忍不住。 “我没别的意思,我只是……”段琼扣紧桌子边缘,语气中不自觉染上几分自嘲:“我只是想知道,自己跟他之间差了有多少?起码,好让我知道,自己该怎么做才能挽回你的心。” 他耐心地等着,等来的只有楚瑶的沉默。 有时候,沉默也是一种回答。 段琼重新拄起拐杖,一步步走向门,离开前,他幽幽地说:“阿瑶,就当我今晚没来过罢。” 哒哒哒,木杖敲在地砖上,也敲碎了她自以为视的宁静。 楚瑶跌坐在椅子里,久久不能言语…… * * * * 这夜之后,一切好似并无改变,段琼待她依旧如初。 端午前夕,宫里来了道旨意,皇上请他们夫妇进宫共赴端午家宴。 大楚人历来重视端午。这场家宴,于情于理,他们都得去赴约。 端午这日,他们早早便进宫。 “殿下、驸马爷,今天的宴席是在锦绣殿。皇上跟娘娘他们已经在等着您二位了。” 彭福笑呵呵地比了个“请”的手势。 贵妃? 楚瑶猛地看向彭福,旁边段琼看出她的诧异,温声道:“是宜贵妃。” 赵明蕊…… 彭福听出个中意思,笑道:“殿下,您许久未曾进宫了。上个月,皇上刚给宜贵妃晋的位分。” 楚玄升了赵明蕊为贵妃……是因为想通了,他宠幸了她么? 贵妃,离后位仅有一步之遥。 彭福走在前方引路,段琼走了一小段路,才发现楚瑶神情有异。 “怎么了,是哪儿不舒服?” “啊,没,”楚瑶微微摇头,发髻中的兰花珠钗随之轻轻摇曳,“……可能是这天太热了。” 锦绣殿离楚玄的正德殿不远,平日里办宴会专选此处。他们进来时,年轻俊美的天子早已端坐于高位之下,次位坐着的自然是宜贵妃。 “微臣参加皇上,愿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姐姐与驸马无需多礼,快些入座吧。” 两人落座之后,楚瑶不禁抬头望向那抹明黄身影。 数月未见,他瘦了些,是因为国事繁重么? 但就这么一眼,楚瑶避不可免就注意到天子旁边的贵妃娘娘。 宜贵妃今日穿的极为鲜艳,不同于楚瑶记忆中素色娴雅的模样,她一袭粉色裙裳,衬得整个人艳若桃李,美艳不可方物。 “赵女冠艳王都”,曾经市井间口口流传的趣闻,在今日得到印证。尤其两人坐在一起,当真珠联壁合,极为相衬。 楚瑶忽然觉得今日真是热得过分了。 “殿下、驸马爷,你们许久未曾进宫,前个儿皇上还担心邀您过来,驸马爷会觉得麻烦,本宫就说,都是一家子的人,哪有什么麻不麻烦的。” “谢皇上、娘娘关爱。皇上国事繁忙,微臣平日里与殿下也不敢叨扰,今日来此,不仅殿下欢喜,微臣也倍感荣幸。”段琼依旧温和地说道。 “驸马爷说这话就见外了,皇上虽是忙,可本宫却是经常找不到人说话呢。日后呢,驸马爷与殿下若是无事,随时可来披香殿。皇上下了朝也经常到本宫那处,一家人要经常聚聚才显得生分呢。” “爱妃,”楚玄笑意吟吟地道:“这么热的天,他们才坐下来,还是先让他们喝碗解暑的绿豆汤吧。” “是,还是皇上考虑周全,是臣妾疏忽了。”赵明蕊露出歉意的笑,但眼中那抹狡黠却是藏也藏不住的。 “殿下、驸马爷,请吧。” 洁白如雪的瓷碗中盛着冰镇过的绿豆汤,这绿豆汤里加了百年陈皮还有桂花蜜,入口清爽冰甜,着实是消暑佳品。 楚瑶却味同嚼腊,她看着来喜端着碗绿豆汤上前,却被赵明蕊接过,尔后亲自送到楚玄面前。 她弯腰放下瞬间,恰好楚玄也看向她,四目相接,彼此间唇角弯起,无言的浅笑仿佛是他俩之间无需与外人道的默契。 知微见著。 楚瑶不蠢,段琼亦然。 “看来,皇上与贵妃娘娘的感情是真的好啊。”段琼在她旁边感慨地说了句。 楚瑶木然将口中甜汤咽下,应道:“嗯。” 段琼忍不住看了她一眼。 听说这位宜贵妃还是楚瑶亲自为自己的皇弟选的,如今美人圣眷正浓,有什么不妥之处么? 端午这场家宴是由宜贵妃亲自操 持。他们用过绿豆汤之后,尚乐局的宫人们鱼贯进场,以钟鼓击乐,随后又有一群舞姬献舞。待这一舞毕,御膳房才上菜。 席间,楚玄甚少开口,偶尔有说话,也是问及段琼的腿伤,其余的完全是赵明蕊在开口。 贵妃娘娘是个健谈的性子,谈吐文雅,这顿家宴宾主尽欢。 等到宫人们将残羹撤下,赵明蕊又道:“这天正热,您二位不如先留在宫里,等晚些再回。” 段琼正要推辞,楚玄忽然开口:“说起来,驸马的伤是不是许久未曾让李恒看过了?” 段琼顿时没法回答。 李恒可是太医院院首,平日里专门服侍天子的,他哪敢随意劳烦这位李院首? 他不说,楚玄一眼便看穿他心中所想,拂手道:“来喜,去太医院把李恒叫来。” “是。” 皇恩浩荡,段琼自然不是那不识抬举的人。夫妻俩唯有等着那位李院首过来,没一会儿,额头还沁着汗的李院首赶来了,又说得寻个地方让他好好为驸马检查,迟些还要针灸、按摩。 “皇上、殿下,此事容臣妾来安排吧。” 赵明蕊请了命,立刻命人将后头的厢房收拾妥当,好让大夫和患者有个地方诊治。 “看来这也不是一时半刻的事情,殿下,那头的落英苑也收拾好了,不如您先过去小憩,这边好了本宫再让阿枳她们跟您说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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