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喜命身后小太监将放置在朱盘中的衣服展开来,楚瑶脸上掠过讶然,她走上前抚过薄如蝉翼的纱裙,问:“这,不是宫中所制?” 宫中女官与民间绣娘在织法上略有差异。来喜笑道:“殿下慧眼如炬,此叫月白纱,薄如蝉翼,在月光下更是晶莹剔透,恰好月下白玉。今年江南一带甚是流行,如今这王都中的民女也喜爱。” 这纱裙是民间是为常见的款式,比起那套奢华艳丽的浮光锦,楚瑶倒是喜欢这套月色纱裙。 来喜见她似是满意,又着人送上成套的珠钗首饰。 “皇上说了,既然是在宫外,那便不能用宫里的东西,才不会引人注目。” “他倒是想得周到。” 之前楚瑶只想着出行护卫的问题,倒未曾想,楚玄考虑得比她周全许多。 来喜走后,青箩便问道:“殿下,到时候宜妃那边恐怕会过来长乐宫。” “唉,只能委屈她白走了一趟了。” 楚瑶既已答应楚玄,自然不能食言。至于赵明蕊……她那番小心思只能落空了。 …… 乞巧祭是后宫一大盛事。 宫里会提前几天,给宫女发放新衣。待到七夕这天,天还未黑,各宫各宛便摆上供果、绣品、织物拜祭月神,好不热闹。往年楚瑶操持此事,基本不得闲,今年楚玄早早便派人来接她。 一辆简朴的马车从朱雀门出来,很快便汇入王都长街。 “来,姐姐。”楚玄率先下车,他伸出手,楚瑶轻轻搭着下了车。 乞巧节,民间自然热闹非凡。王都长街张灯结彩,人声鼎沸,周围小贩叫卖声不停,喷火、耍棍、卖唱的……今夜整个王都都沉浸在欢笑中。 楚瑶不禁被这副盛景所感染,眉眼间尽是笑意。 殊不知,旁边的男人视线全落在她身上,眸中也浮现暖色。 “今夜寿星最大,楚少爷,你想去哪?”楚瑶转过头,看着身穿白色长衫,打扮成富贵公子的楚玄。 “听说城里极乐坊花重金请了太史五娘登台舞剑,过去看看吧。” 楚瑶目光微动,终于明白为何楚玄执意要出宫了。 “嗯,走吧。” 此次出行,他们只带了化为小厮和婢女的来喜、青箩二人。至于魈卫营中那些好手,自然是隐于人群中。 一行四人穿过热闹的长街,拐角便见一大拨人挤在前方,上头木制牌匾刻着“极乐坊”三个大字。牌匾之下,宛如回潮鱼群般慢慢挪动的,都是要进极乐坊凑热闹之人。 楚玄楚瑶原先在国舅府,对这王都中多有熟悉。极乐坊三纵三横,里头多开赌坊、青楼还有酒馆食肆,只要有钱,便可以进来享尽无限欢乐。 但今夜,吸引着众人前来的,却是极乐坊主人在坊中搭的台上,如今在台上舞剑之人。 只见她一身红衣,手执长剑,在节奏紧凑的鼓声中一跃而起,手中那柄剑寒光毕现,与此同时,台上两旁有人往空中撒去鲜花,剑如飞虹,瞬间将花红化成雨。 随着花雨纷纷落下,周围响起如雷的掌声。 “厉害呀!真不愧是太史五娘,这招‘九天飞花’当真绝世无双!” “可不是么?听闻她上次来是五年前的事了,当时整个王都万人空巷,热闹得不行呀!” “说来就遗憾,上回我家婆娘生病,结果没赶上,今夜可算开了眼界!” 楚玄一行站在旁边石阶上,台上精彩绝纶尽入眼底。等到台上红衣女子向观众行告别礼,这拨人才渐渐四散。 青箩与来喜在后边津津乐道方才的表演,楚瑶与楚玄并排走着,她暗自瞄了眼对方,心中百味杂陈,过了好一会儿,她终于忍不住开口:“阿玄,对不起。” 楚玄侧过眼,“嗯?” 楚瑶低低说道:“五年前那次,是我食言了。” 早在多年前,太史五娘的剑舞已名震大楚。五年前她初到王都登台,那时便引得全城轰动。那时,楚玄和楚瑶尚在宫外,约好一同前去观看。 只是临行那日,楚瑶却告诉楚玄,她去不了了。 “那日段大哥说有要紧事要同我说,所以没能陪你来。” 潜藏在记忆深处的细枝末节被翻出来,楚瑶没想到,这件小事楚玄竟然还记着。现在想想,确实是她失约在先。 方才见楚玄看得聚精会神,楚瑶想,五年前他应该是满心期待邀自己前来观看的。 楚玄嘴角弯起,只道:“姐姐,对我来说,早五年、晚五年并无区别。” 远处河边有人放起烟火,瞬间在夜空中绽出火树银花。那绚烂的光映着楚玄俊美的脸庞,连同那深邃的目光,也像焰火般美丽。 “因为早也好、晚也罢,最终的结果都是一样的。” 楚瑶像被那抹绚丽震住,半晌后,她才惊觉这样与楚玄对视……着实奇怪了点。 移开视线,她款步走至旁边摊贩那里,把注意力都放在一排排精致美丽的珠钗上。 那老板见她身着价值不菲的月白纱,头发盘起作妇人打扮,清丽动人,赶忙做起生意:“这位夫人,您尽管瞧,我这儿的珠钗都是选用上好珍珠,您看看这支,跟你这套白裙最衬。还有这支,也相当不错……” 楚瑶本来就无意买珠钗,如今这老板卖力推销,她倒不好走开。这时,楚玄自身后走来,对着老板说:“好,你说的这些全部帮我包起来。” 爽快呀! 这么爽快的客人可不多见! 老板麻利地将一根根珠钗放进奁中,赚了钱,嘴上自然要说些好听的:“这位爷,您真疼您夫人。夫人哟,您看您相公貌比潘安,您又长得跟仙子似的,你俩呀可真是珠联璧合,天造地设的一对儿……” 楚瑶乍听这话,忽地脸上飞起红霞,但说者无心,她不能责怪对方,索性转身就走,身后的青箩急急追上去。 来喜上前接过钗奁,转眼就见主子满面春风,踱步跟了上去。他伸手从袖中摸了锭银子放在摊前,那老板眼前都瞪直了,“这、这这不用这么多——” “无妨,其余算是赏银,你今夜长了张吉祥嘴,开口都是吉祥话,应得的。”
第10章 长寿面。 一轮上弦月悬于天际。今…… 一轮上弦月悬于天际。今夜万里晴空,无星,一片澄明。 同样的月色下,宫外人声鼎沸,宫内也是彩裙翩翩,花香阵阵。 今夜早早的,宫女们换上宫里赏的新衣裳,将提前两三月就备好的绣品针线摆出来,虔诚地祈求月娘庇佑,一则花容月貌心灵手巧,二则觅得如意郎君。 赵明蕊今夜着一身水色长裙,刚走过御花园,那几个正摆弄供品的女官立刻上前跪地问安,声音比平时洪亮许多。 赵明蕊摆手示意她们起身,眉眼尽是笑意。 “娘娘,今夜这宫里不知有多少人都在念着您的恩情,可惜皇上忙于政务,没能过来。” “平日里这些人也辛苦,不过是加多二两银子,能让她们过个宽松的节,又有何计较呢?” 往年乞巧祭宫中惯例是给各宫宫女发放一两银子,今年由赵明蕊操持,她从娘家送来的体己钱里拨些出来,赏给几处要职宫女。 方才那些,便是得了赏的。 “那也是您德心仁厚,别说换了德妃,就算是以前长公主殿下也没——” “嘘!”赵明蕊伸出食指抵住唇,“对长公主,你绝对不可造次。” 阿枳左右瞧着并无他人,不免悄声说道:“娘娘,奴婢有一事不明,虽则皇上敬重长公主,可她如今已嫁入段府,这后宫也与她无关。那匹浮光锦,您自己都舍不得,却送给了她,是不是……太委屈自己了?” 她们送进长乐宫的,可是举世罕见的珍品。相反,赵明蕊今夜穿的只是普通云纱,而且还挑了素净的颜色。 此番还要去长乐宫,到时赵明蕊在楚瑶面前,白雪遇娇红,两相比较,不是自己把自己搞得黯然失色么? 赵明蕊瞥了她一眼,只道:“你懂什么?” 阿枳愈加困惑:“娘娘,是奴婢愚钝。” 赵明蕊张口欲言,最终沉下眸,“此事本宫自有打算,走吧。” 这个中缘由,就算想说,她也说不出口。 素色? 那长公主日日素净淡雅,德妃倒是娇艳浓烈,可皇上看过德妃一眼吗? 正如这生辰夜,皇上从来都在长乐宫过的。 今夜是她好不容易博来的机会,赵明蕊暗暗咬牙,她绝不能错过! 借着那套浮光锦,她可以明正言顺地拜访长乐宫,也可以……陪着皇上过生辰。 想到这,她不免深吸了口气,告诉自己不可心急,要更加从容镇定才行,毕竟…… 宜妃事先并不知道皇上会来长乐宫。 脸上挂着笑,赵明蕊来到长乐宫外,却见宫门紧闭,她眉头轻拢,身后阿枳上前拍门,很快里头就有人出来应门。 “宜妃娘娘?我们家殿下今早着了风,头疼得厉害,早早便歇下了。” 歇下了? 赵明蕊看着重新合上的朱门,愣在原地…… * * * * “殿……夫人。”青箩追上来时,她家主子正站在河边,看着河中飘过的朵朵莲灯。 街上车水马龙,人群接踵,转眼间,身后早已没了楚玄主仆二人身影。 刚才那卖珠钗的话青箩听得清楚,她上前安慰道:“那人不知内情,才说了这些胡话,夫人,您莫往心里去。” 楚瑶的目光落在不断随河水漂流的莲灯:“他是做生意的,当然要拣些好听的来糊弄人。我没怪他,只是……一时想起旧事。” 旧事? 青箩是楚瑶被封为长公主后才被派来伺候她的,对于主子进宫前的事,她隐隐知道些,却不甚明了。但见楚瑶此刻一脸惆怅,她已猜出几分。 “是段将军吗?” 楚瑶目光微震,随即点头,“方才看到太史五娘舞剑,便想到五年前,我与段大哥也是在河边相见。” 那日她并非故意爽了楚玄的约,而是段琼与她说时,神态中流露出与平常大不相同的严肃。当然,段琼与她说的,确实是“大事”—— “阿瑶,或许你会觉得唐突,但我已经跟母亲禀明,此生非卿不娶。而且,余生我不会再有其他女人。” 那不是段琼第一次同她表露心意,却是第一次向她求亲。 五年前的楚瑶,尚未有从龙之功,不是尊贵的长公主,不过是国舅府中的丫鬟。身为将军之子,段琼愿对她立下如此重誓,这样的深情厚意何等动人? 忆起那份情意,楚瑶目眶微红,一眼望去,河岸两旁俩俩成双的壁人正说说笑笑,她半垂下眸,低低说道 :“如果他还在,今夜或许我们可以一起放莲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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