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夕莲灯,寄情意,两相欢。 此时水面倒映出的女人却是茕茕孑立。 青箩也倍觉感伤,“殿下,您莫要这样,段将军若是泉下有知,也会难过的。” 楚瑶静静站了会,平复那股不合时宜的感伤,正转过身,就见前方楚玄正定定站在那儿,大半张面孔隐于夜色中,叫人看不清楚。 他走上前,整个人现在焰火之下,嘴角扬起笑:“姐姐,可算找你了。” “抱歉。”楚瑶眉眼间还残存些许怅色,但楚玄仿佛没看到,只道:“晚了,咱们先回家吧。” “……好。” 马车从王都长街慢悠悠地驶向皇宫。来时车内颇为热络,返程时,谁也不说话,安静得叫人不自在。 待到车子在长乐宫前停下时,楚瑶正欲下车,楚玄叫住她:“姐姐,今年朕还未吃长寿面呢。” 楚瑶没料到,他竟还记着这事,“皇上,天色已晚……” “不晚。”楚玄斩钉截铁打断她。 楚瑶沉默片刻,才点头,“那,就请皇上先进来吧。” 她刚下马车,整个人忽然震了震。月色斜斜照亮朱红的门,此刻从旁边阴影处起出来数道身影,为首之人率先出声。 “殿下……还有……皇上?” 赵明蕊看着眼前两个都穿着民间服饰的男女,满脸愕然。 宜妃? 楚瑶着实没料到,这个时辰,她竟然还会出现在自己宫门口。 赵明蕊从最初的震惊中回过神,当即明白自己失仪于御前,立刻行礼。 “臣妾参见皇上。”她稳住满腔疑窦,睁着无辜的眼问道:“皇上、殿下,您二位这是出宫了? ” 两人一身民间打扮,完全不用解释。 楚玄微挑眉,反问:“宜妃为何会在此?” 赵明蕊欠身答道:“今夜乞巧祭,臣妾本想着要探望殿下,没曾想刚才守门的说殿下今日不适……” 后面“已歇下”这话她故意省去,但眼睛瞄向楚瑶,后者心里咯噔一跳。 其实这并不是什么大事,只是赵明蕊的眼神……让楚瑶莫名想起今天钗贩子那番话。 “长公主身体不适,朕与她去宫外访医。”楚玄忽地开口。 赵明蕊自然不敢问下去,若说到名医,这宫外的医者哪比得上太医院那帮人?但她顺势说道:“那,不知殿下可否寻得良方?刚才臣妾听闻殿下抱恙,特地回披香殿取了一支人参,想给殿下送来补补身子。” 她身后,侍女阿枳捧着朱盘,上头正摆着一长方形木盒。 楚瑶意外地看了一眼赵明蕊,没想到对方竟然做到这种程度,心中暗暗叹一声,随即说:“皇上、宜妃,夜深风凉,不如先进去说话罢。” 一行人进到长乐宫内,楚瑶命人备上茶具瓜果。 宜妃对她的“病”极为关心,还叮嘱青箩要好生照顾,包括如何烹煮那根参。楚瑶发现楚玄坐在旁边,脸上不喜不怒,一时间也猜不准他的心思。 这时,赵明蕊又捧着热茶到她面前。 看着这张沉鱼落雁之容,楚瑶十分清楚赵明蕊心中那些小九九。 既入宫为妃,自然要争宠。赵明蕊向她献殷勤,无非是想近水楼台先得月,难得对方如此卖力,她这当皇姐的,顺水推舟一次又何妨呢? 更何况,这美人还是自己替楚玄挑的。 楚瑶心中有了主意,伸手轻扶住额,声音也弱了几分,“也不知道是否外头风大,感觉这头有些晕。宜妃,今夜难得你有心,本殿有一事想劳烦你。” 楚玄目光微凝。 “是这样,今夜乃皇上生辰。”楚瑶只看向一脸惊喜状的赵明蕊,说:“皇上生性节俭,不欲铺张,所以想劳烦你亲自下厨,为皇上煮一碗长寿面。这面上头再摊一枚煎蛋,甜口味的,可以吗?” 赵明蕊难以抑制微勾的嘴角,忙道:“殿下,您怎说这样客气的话?既是皇上生辰,臣妾自然做什么都是应该的。” “皇上,臣妾罪该万死,竟不知今日乃天子生辰。臣妾,这就去给您备上长寿面。” 楚玄盯着她娇美的脸蛋,眸色愈发深沉,最后他将目光转向旁边的楚瑶,平静地说:“那,就有劳宜妃了。” 瞬间,有两个人都暗暗松了口气。 一个是宜妃,她满面笑意带着人下去。另一个则是楚瑶,她偷偷瞄向楚玄,发现他脸上平静无波,心道其实自己挑的这美人还是不错的,起码……颇得圣心。 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宜妃亲自下厨煮好的长寿面便呈到桌上。 白如雪的瓷碗中,面条浸在甜汤里,上头覆着圆圆的鸡蛋,卖相虽朴素,但却与楚瑶所煮的差不多。 “皇上,臣妾手拙,谨以这碗长寿面祝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依朕看,宜妃你是过谦了。”楚玄接过来喜盛好的面汤,试了几口后便放下,用锦帛轻拭完嘴角后,说道:“你这手艺不错。” 他特地看了眼楚瑶,又说:“比之长公主,可谓有过之而无不及。” 赵明蕊忙道不敢跟殿下相比。楚瑶没想到他居然会这么说,一时间竟有些怔愣。 “朕这么说,皇姐不会介意吧?” 楚瑶摇头,“当然不介意。” 她看向千娇百媚的赵明蕊,那些身为长公主应该说的话想也不用多想,张口就道:“宜妃出身官家,非但知书识礼,厨艺竟然还如此了得,实乃皇上的福气。” 这姐弟俩一来一回,倒把赵明蕊说得双颊绯红,煞是动人。 楚玄见状,索性站起身,“天色已晚,就不叨扰皇姐歇息了。宜妃,走吧。” “是,皇上。”赵明蕊自然满面春色。 送走皇弟与他的嫔妃,楚瑶缓缓坐下,脸色疲态毕现。 青箩瞅着桌上只被楚玄试过几口的长寿面,轻哼道:“这宜妃可真是不简单。守门的小安子说了,酉时那会儿她就来了,他按您交待的打发她,没成想戌时她居然又到长乐宫。” “殿下,她该不会是在咱们这边安插了眼线吧?” 楚瑶摆了下手,“这倒不至于。要真有眼线,她便没必要两次登门了。出门前,那马车是到长乐宫门口接我们的,她有心打听,又有什么能瞒得住?” 青箩撇了撇嘴,直接把那碗面端起来,神色多有嫌弃:“皇上还说她的手艺比您好,我看,她的心眼比任何人都要多才是真的。” “心眼多也无妨,”楚瑶揉捏着眉心:“这宫里,心眼多些不见得是坏事。而且本殿说了,她是皇上的妃子,想法子亲近皇上实属正常。” “这倒是,今夜她如此卖力,皇上肯定摆驾披香殿。” 青箩随口一说,楚瑶手里动作微顿,脑中自然浮现刚才楚玄对赵明蕊大加赞赏的画面。 她眼神黯了黯。 半晌后,她站起身,唤来青箩准备洗漱更衣。 换下那套月白纱裙后,青箩口里正念叨着这月白纱质地轻柔,也不输宫里裁的衣物,楚瑶忽然道:“洗好后,将它收起来吧。” “咦?殿下,这裙子您穿起来真的很美,刚才月光照在您身上,真真的月下美人——” “收起来吧。” 楚瑶只说这四个字,青箩便知主子心情不佳,但她又摸不透楚瑶心中所想,只能讪讪将裙子收起。 躺在柔软的床褥里,楚瑶怎地也合不上眼。 今夜发生了太多事。但压在她心头的,不是宫外那些玩笑话,也不是宜妃的算计,更加不是楚玄对宜妃的赞赏。而是—— 刚才青箩说楚玄今夜摆驾披香殿时,她那一闪而过的错愕。 这,可不是好事呐!
第11章 姐姐的本份。 楚瑶在六岁那年遇到…… 楚瑶在六岁那年遇到楚玄。 她本姓林,自有记忆起,家中便有两个弟弟。她的父母在陇中务农,五岁那年,陇中大旱,大批的农田干裂,颗粒无收,父母带着两儿一女一路逃难,来到王都。 只是逃难的路上,她的幺弟得了急症,从发病到离开人间还不到七日。紧接着是她的父母,在离王都仅有数十里时,已患病的林父林母先后将仅存的粮食给了她和大弟,最后也撒手人寰。 他们走之前,千叮咛万嘱咐,让姐姐一定要照顾好弟弟。 那时的林瑶忍住眼泪,牵起弟弟的手,随着逃 难大军进入王都。 那会儿,小小的她想,只要在天子脚下,随便在哪处打工,或者卖身给富户做丫鬟仆人,无论如何,她和弟弟都能有饭吃,能活下来。 等到了王都,林瑶才发现自己想错了。 由于逃难到王都的饥民人数太多,王都护城军将这些饥民全部赶到城北,每日施粥,但就是不让他们到城中。 这些饥民中,能活着来到王都的大部分都是成年男性。林瑶姐弟俩在每日的施粥中,根本抢不到任何东西。 一日复一日,林瑶每天都是偷着树根之类回去跟弟弟。有一天,林瑶已经饿到差点走不动路,仍旧坚持出门找吃的,但这次连树根也挖不到了。 几乎是拼尽最后一丝力气回到破草屋中,弟弟忽然从怀里摸出来半个馒头,上头沾满了灰,他仰起头,灰扑扑的脸蛋满是笑:“姐,今天外头有两个男的打架,他们掉了个馒头,被我捡到了,你快吃!” 林瑶饿得头昏眼花,伸手夺过就啃,啃了两口后,她忽然问:“那你吃了没?” “吃啦,我不是说了,一个馒头,我吃了半个,特地剩半个给你。” 得了这句话,林瑶放心将半个馒头全咽进嘴里。 许久未曾吃得如此饱,她打了个嗝,和弟弟两人靠在一起进入梦乡。 只是,等她醒来后,却发现弟弟已经不会动了。 很久之后,她才知道,那日弟弟捡到的,不是一个馒头。 他只有半个。 然后,弟弟将唯一的半个馒头给了姐姐。 林瑶抱着弟弟小小的身子,坐在破草屋内哭了很久。直至第二日,她寻来些破麻绳绑成条,然后绑住已经死去的弟弟,一步、一步将他拖出破草屋。 她不能任由弟弟躺在那间破草屋,不然那些饿坏的大人,会把他的身体撕碎吃掉的。 一个五岁的孩子拖着另一个死去的孩子往河边走去。 这样的场景很快便引起周围人的注意,包括前来赈灾的国舅夫人一行。 国舅夫人心怀慈悲,知道发生在林瑶身上的苦命事后,立刻就叫人葬好她弟弟,然后将人带进国舅府。 林瑶从此有饱饭吃,还能跟府中下人一同习字认字。这样平静幸福的生活,在她随国舅夫人进宫后,又稍稍有些不同。 那天,穿得雍容华贵,活脱脱仙人下凡的女人指着那个白皙可爱的男孩,对她说道:“孩子,从现在开始,玄儿就是你弟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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