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瑶轻轻叹息,像在抚摸着被自己溺爱长大的孩子,“阿玄,你现在明白,我为什么要让阿部勒国主给我三天的时间了吗?” 覆上那只并不光滑的手,楚玄心中无法抑制地泛起酸涩,那是尚未成熟的青梅,破开后只有令人难过的味道。 楚瑶向阿部勒要求的那三天,并不是给自己,而是给他的。 “回去好好想想,三日后,我等着你的答复。” 楚玄苦笑道:“如果不能令你满意的话,你就要嫁给他,是吗?” “所以,不要让我失望。” “姐姐,”楚玄忍不住伸手环住她的腰,“你真残忍。” 伴随着这句话,他深深覆上她的唇。 * * * * “我要见殿下。”男人沉声说道。 青箩咬了咬下唇,正组织语言想要将人赶回去,身后的门“咿呀”被推开,然后走出来两道身影。 走在前面的青衫男子与来人打了个正面相照,彼此都怔了怔,然后脸上露出戒备的神色。 率先开口的还是段琼:“颜大人,你来这儿干什么?” 颜琅板着那张被王都无数贵女追捧的面孔,“段将军,这话该我问你才对。” 段琼抿紧嘴角,不吱声。 颜琅脚下踏过两级石阶,又突然停下来,他像是忍了许久终于忍不住,“段琼,我若是你,此生便不会再踏足公主府一步。” “你说什么?” “难道不是吗?”颜琅寒声说道:“想当年,殿下对你一片真情,倘若不是你负了她,又何来今日的局面?” 和离一事已经过了许久,这些日子来,无论文武百官心中怎么想,但从未有人敢在段琼面前直接提及这事。此刻段琼脸色阵青阵白,只能干巴巴吐出一句:“这又与你何干?” “是,这事跟我没关系。但是我喜欢殿下,所以我希望殿下能幸福!” 说完这句,颜琅重重甩了下袖子,仿佛不屑再与他说话,大步流星地离开。 青箩自然看得解气,可送颜琅出门的红珠叹了口气,主动说道:“段将军,殿下请您进去。” 这是段琼第三次踏进公主府。第一次是上巳节那天,第二次是前几日随着阿部勒进来,这一次他才发现这府中一花一草,皆是别具匠心。 这座府邸出自何人之手,自然不言而喻…… 段琼见到楚瑶时,她正在逗着猫儿玩。瞥见客人身影,她放下手里的树枝,伸手拍了拍白色猫儿圆润的屁股,“乖,阿从,到别处玩去。” 那只叫“阿从”的猫还围着树枝转,蓝玉连忙上前将这小祖宗抱走,留给主子与客人说话的空间。 楚瑶看了段琼一眼,随后将注意力放到旁边盛开的兰花上,语气漫不经心的:“想说什么就说吧。” 说完,她又顿了下,才道:“如果你是想劝我别去大月国,那就不用开口了。” 一句话,把段琼在脑海中积攒许久,改了又删、删了又改的话都堵在喉咙里。 片刻后,他干涩着声说:“阿瑶,事情不一定要以这种方式来解决。” 段琼想,北蛮异动的事楚瑶应该不知道,所以她介意的仍是与楚玄之间那段禁断恋情,于是他又道:“我已经跟皇上说了,我会当个‘瞎子’和‘聋子’,什么也不知道。” “你想说的就是这些吗?” 楚瑶望了眼被红霞染成绯红的天,“段琼,时间不早了,我不想留你吃晚饭,你回去吧。” 她转身就要进屋,段琼急忙喊住她:“阿瑶!” 楚瑶垮下双肩,像是重重叹了口气,才转过身来正视自己的前夫:“段琼,今日颜琅来,我之所以愿意见他,是因为他待我一片赤忱。而我愿意见你,是因为你在上巳节那天来,把真相告诉我。” 如果那日没有段琼,她已喝下那杯酒,从此这世间没了楚瑶,只有等着进宫的“林珑”。单就这一点,她确实应该感谢段琼。 她为数不长的人生中,做事全凭一个理字,也兼顾一个情字,唯一抛却了理性,只凭感情行事就是答应了楚玄李代桃僵。 幸好,幸好。 段琼却在她坦诚的注视中不自觉移开视线,刚才这番话里,她已将他与颜琅划分得径渭分明。 现在在她心中,自己恐怕连颜琅都不如。 “阿瑶,对不起。” 思来想去,他能说出口的仍只有这三个字。 颜琅说得对,他把所有事情都搞砸了。 “这句话我收下。段琼,我们俩清了。” 段琼猛地抬眸看着她。 楚瑶平静地看着他:“你曾经欺骗我,后来你又告诉我凌云子的事,一来一回,你在我这里,恩也好、怨也罢,都两清了。” 她再次转身,只留下一句:“从今往后,还请段将军莫要再进公主府。” 段琼双脚像被粘在原地,春天傍晚的风温柔而多情,而他只觉心里空荡荡的…… 这两日,公主府的客人来了一拨又一拨,甚至连经年不出府的卫国公夫人都亲自登门。 三月二十二日 距离大月国一行贵客离楚还有三天,而距离楚瑶答复阿部勒只有——一天。 这天,公主府来了位罕见的客人。 “下官,见过长公主殿下。” 眼前的中年男子一身蓝衫,儒雅端方。楚瑶坐在椅子里,饶有兴致地看着对方:“稀客。本殿没想到你会来,李大人。” 身为上书房大臣,这位状元出身的辅政大臣恭敬地朝她作揖:“下官此次来,与皇上无关,殿下只当下官是身为大楚臣子,以臣子身份来求见殿下。” “哦?”楚瑶示意青箩上茶,尔后慢悠悠地端起茶杯,开门见山问:“那,你是来劝本殿不要嫁,还是嫁呢?李、清、越大人。” 李清越抬眸正视她,朗声说道:“下官是来劝殿下为大楚国祚着想,殿下可知,两日前的晚上,兵部八百里加急送来信里说了什么?” 那天傍晚楚玄着急回去的原因…… 楚瑶放下杯子,正色道:“那封信里说了什么?” 李清越一字一句回答:“北蛮,内部准备起兵了。” 青色长袖瞬间打翻了茶杯,茶水顺着平滑的桌面滴答滴答,在地上晕成一滩水渍…… …… 今年王都的春天少雨,晚风总是在漆黑的夜里轻轻拂过花草树木,吹来满城的缱绻。 一道欣长的身影在春风中踏进公主府,然而他并非从正门光明正大地进来,而是由后门的小径,然后直达那座木屋。 屋里一灯如豆,茶几上放着已经煮好的茶,茶香弥漫在周围,而屋子的主人坐在灯下,手里捧着卷书册,那封面赫然写着《大月古游记》。 一只手将这卷书册从她手中抽走,置于一边。 楚瑶抬起头,就见来人揭下帽子,露出那张曾经令她心动不已的脸。此刻,对方看她的眼神复杂难解,像是含着一股急欲摧毁这温柔春夜的暴雨。 “李清越来找你了?” “没想到,走了个张有禄,我这府里还是有你的眼线。”对此,楚瑶并不意外,伸了个懒腰,她说:“是啊。怎么,皇上要治他泄露军事机密的罪吗?我劝您还是免了,他是个忠臣,自古以来,杀害忠臣可不是明君所为。” 楚玄喉头一紧,只道:“北蛮的事朕自会处理,无须你一个女人操心。” 楚瑶看着他,没说话。 “我大楚雄兵百万,还没沦落到要靠公主和亲去平息战乱的。”楚玄的话里藏着平时未曾有过的急躁,“你不用管李清越说什么。” 楚瑶站起身,走到茶几边,示意她的客人坐下,伸手将刚煮好的茶推至他面前。 “大楚确实不需要公主去和亲平息战乱,可如果这本就是一桩两全其美的亲事,又另当别论了。” 楚瑶说完,在楚玄脸色大变前,又道:“李清越就是这个意思。” 嫁一个公主便可解决所有事情,比起拒绝阿部勒国主求亲,说不定还会引发一场可见的战祸,孰轻孰重? 自然一目了然。 “我说这些,是想告诉你,李清越不仅是个忠臣,还是个能臣。” 楚玄倏忽怔住。 楚瑶慢条斯理抿了口茶,才道:“他肯定知道自己来公主府瞒不了任何人,但他明知你会生气,仍是要这么做,因为他明白,唯有把这消息告诉我,我才会主动答应阿部勒国主的求亲。” “只有我自己愿意,你才阻止不了。事后,就算你治他个泄露国家军机的死罪,他身死,也保全了大楚边境的安危。将国家利益置身于己身安危之上,就这一点,李大人绝对堪当得上‘国士’二字。” “所以,阿玄,不要怪罪他。” 千言万语在这柔和的灯下,最终化为潺潺的春水流进心里,将他的心浸泡得温软,楚玄贪婪地看着她,这世间怎么会有这么好的人? “姐姐,那你又何尝不是‘国士’呢?朕答应你,朕不会怪他。” 说罢,他右手 伸进左边宽大的袖中,取出一物件放在茶几之上。 李清越没有来公主府之前,楚玄对自己带来的东西非常有自信,可现在他的目光变得迟疑。 “这就是朕的答复。” 他唯一能给的,能留住楚瑶的东西。 在他的注视中,楚瑶伸手打开那物件,然后眼中流露出诧异…… * * * * 三月二十三日巳时 阿部勒穿着金丝锦袍进宫面圣。 正德殿内,除了主位上依旧坐着大楚的天子,左下方还设座,长公主正坐在那里。 阿部勒朝大楚天子行完礼,目光完全离不开那个美丽的女人。今日的楚瑶褪下平日那套水色裙裳,一袭红色锦服,连妆容也不同于往常的素淡,而是涂上胭脂,比皇宫里的春花还要娇艳。 “皇上、殿下,三日之期已满,吾想请问殿下,您——考虑得如何?” 他看向这位尊贵华丽的大楚长公主,等着她的答复。 楚瑶微微一笑,轻启双唇:“国主,我的答复是……”
第64章 终局。 。 阿部勒翘首以盼楚瑶的答复。无人看到的地方, 正德殿主人悄然扣紧扶手,宽大的长袖遮住手背因用力而暴起的青筋。 “对不起。” 楚瑶坦荡地朝阿部勒说:“国主,我没办法答应您的请求。” 倏忽间紧绷的神经松懈下来,楚玄看向楚瑶, 脸上没有表情, 但眉眼间蕴含着暖意。 今日盛装进宫的大月国国主怔愣片刻, 随后不解地道:“为什么?殿下,是吾哪里说得不清楚吗?吾可以向您保证, 您嫁给吾后,吾这辈子都不会再娶其他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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