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作贱自己了,就当是为了娘。” 她哭着看向他,她想他安安稳稳活着,殊不知这样平庸的活法于他而言才是酷刑。 于文看着于清,缓缓点头,“我答应你。” 于文把自己关在了院子里再不见人,他虽答应母妃会活着,他自己却了无生意,只等着哪天病魔袭来把他带走。 这么沉寂了几年,在他准备寻死的那一天,他们来了。 “于文,我们给你带了好东西来。”苏煜笑着走进来,仿佛没看到他脸上的死气。 于文轻轻呼出一口气,看来寻死的计划只能延后了,“你们怎么来了?” 周北呈和苏煜随军打仗已有许久,这么多年来他们一直是靠书信联系的,他并没有将自己的病情告诉他们,一来是自尊心作祟,二来是不想他们担心。 不过他们到底还是知道了。 “来看看你还能不能把我们打趴下。”周北呈依旧嘴不饶人。 于文听到这熟悉的口气,嘴角微扬,但笑意很快就淡了下来,“你们都知道了。” 苏煜大咧咧揽上于文的肩,“这天底下谁身上没点病?于文我和你说,北呈这人多半不举,他这样都能活下去,你更不能放弃自己了。” 周北呈一拳砸了过去,苏煜捂着脑袋直起身,气呼呼地瞪着周北呈,瞧两人这气势,是又要开战了。 于文轻咳一声往房间走,他已不复当年,他们要打就打吧,他什么都做不了,看了反倒难受。 周北呈和苏煜的熊熊气焰在看到于文的背影时灭了,原来一场病真的会改变一个人,当初那个不可一世的少年已经远去,留下来的只有一个毫无生机的躯体。 周北呈大步追上去,“北部将才辈出,呈星火燎原之势叫人咋舌,安平侯府贺执墨识文擅武,九岁入军营,不消十年时间就被拜为将军;开平将军府李择言自小习剑,如今剑法一流,十五岁就能与贺执墨一同抗击南蛮,他的旗帜一出,能让南蛮瞬间变安分。” 这是他第一次说这么多话。 苏煜接着说:“北部已立下不少建树,难道你要让天下人知道南部出了一个懦夫吗?” 于文脚步顿住。 周北呈:“何于文!” 于文双手握拳,他何尝没有向命运抗争过?他们没有经历过,如何有资格对他指手画脚?他也想活着,他也想活着啊! 苏煜一把扣住他的肩,吼道:“你真的要当懦夫吗?” 于文咬牙,他是病了不假,但他也不是泥捏的! “我十岁就可打败长平军八卫首领,将父王斩下马后我更是长平军的实际掌权人,天南地北有哪里长平军没去过?又有哪里我没去过?这世上纵有懦弱之人,也不该冠以我的名姓!我只是不想活了,阿煜,我只是不想活了!” 苏煜和周北呈双双红了眼眶。 于文心抽痛得厉害,他的语气缓下来,人也没了精气神,像一株枯萎的花,“我的功绩不比他们任何一人差,我只是...活不下去了。” 说完,于文眼一翻,竟直直栽倒下地。 不知过了多久,胸口的痛已经被抚平,于文睁开眼,苏煜和周北呈的大脸映入眼帘,他呼出一口气,心情糟糕得要命。 这破败的身体,就连情绪起伏过大也能要他的命。他这般,与废人又有何异? “于文,你可听过千机线?”苏煜轻声说,于文把头撇到一边,不肯看他们,他继续说:“千机线至柔至刚,若利用得当必不比长剑差,甚至还能杀人于无形。” 周北呈看了眼苏煜,苏煜点头,把千机线放到于文枕边,然后退到一边,周北呈沉声道:“西北久攻不下,我与阿煜已经决定前往西部与北部,圣上与长平王今已年迈,两人行事渐趋保守,不知何时才能攻破西北,我们已做好持久战的准备。” 于文没有反应,周北呈和苏煜也没辙,两人转身往屋外走。 周北呈的声音渐渐远去,“若你在天有灵,千万派一有勇有谋的将领来西北助我。” 待人彻底离开,于文这才翻身坐起来,想起北呈的话,他气急反笑。 目光一转,他看到枕边的线团,丝线几近透明,他伸手去拿,双手捏紧千机线,线条迅速绷紧。他指腹忽的一痛,血珠顺着长线一路蜿蜒,吃了血的线在光下泛出妖异的光。 千机线千金难求,他手里这一团线只怕价值不菲。 于文忽然呜咽不止。 爹娘给了他生命,但他的第二条命,却是他的好兄弟给的。 于文重新走出院子,就算随时会死,就算发病时疼痛难耐,他也还是想活下去。这并不丢人,想要活下去有什么好丢脸的呢? 就这样,他熬过日升月落,也学会如何使用千机线,他打败了新任长平军大统领元山,再次收复羽卫。 所有人都在称赞他风采不减当年,可只有于文知道,他并不快乐。 安坐在马车里不是他的本意,他要清风入怀,他要驰骋沙场,他要风一样的人生,他要听见笃笃马蹄声,他要自在地笑,就算天地不容他也不会惧怕,因他是少年。 马车发生剧烈颠簸,于文扶住车身勉强稳住身子,耳边传来阵阵马蹄声,随之入耳的是少女清脆的笑声,“要诛九族吗?” 于文掀开帘子,少女自由的发尾翩然而过,她美艳动人自由洒脱,那嘴角的笑,那纷飞的衣角,无一不在向他诉说着她的身份——少年郎。 他这朵枯败的花,竟也能在临死前找到阳光。 沈姑娘。 于文仔细咀嚼着这三个字,她好也坏,粗也细,怒也娇,她身上的矛盾点太多太多,看起来古灵精怪的,南部不曾有过。 可是不曾有过就要拥有吗? 很多时候于文看着她,就好像看到了以前的自己,他失去的,正在她身上泛着五彩的光。 从前于文仰望高山,轻易不肯却步,哪怕是丛山峻岭他也誓要将其征服;后来于文长久地凝望着沈姑娘,后怕、怯意、不堪等等丑陋的情绪甚嚣尘上。她必然是空中高悬的红日,没有人敢私藏她的光与热,包括他。 于文生出退意,可沈姑娘步步紧逼。 从墙外丢进来的那把剑,祈福那夜的红衣长剑,中秋那天她射出的蹩脚的箭,还有青山寺前葳蕤的火光以及那来无影去无踪的鬼医,他能说他没有动容吗? 承认吧何于文,你早已动容。 于文抬头,从来肆意张扬的沈姑娘现正高坐在屋顶,月光洒下来,她的背影像匹受伤的孤狼。 于文忍不住问:“那……这些日子姑娘可有受委屈?” 在不久前,于文听多了沈姑娘扮可怜的话语,哪怕只是一道小小的伤口,沈姑娘也要嚎上半天。而那一晚,他却不禁生出希冀:继续同我诉苦吧,让我知道你一切安好。 可沈姑娘只是笑着回答他:“我会让自己受委屈吗?”并没有如他所想那般回答。 那一瞬,于文的心狠狠地抽了一下,一种名为心疼自责的情绪眨眼间将他淹没。 她必然在外受了很大的委屈。 于文喉头胀痛,那一刻真是生不如死,他是如何能做到在京城安然度日放任她外出涉险的?万籁俱寂下,于文看见沈姑娘苦苦维持的笑容,她不想他知道她受的苦。 他便扯动嘴角,朝她伸手,“要下来吗?我接着你。” 你的苦我无法替你分担,但我总不能无动于衷。下来吧,我想抱抱你。 虽然他觉得,沈姑娘估计看出来了。 沈姑娘智多近妖,哪怕失去视力也能凭借风吹草动分辨异己,让他没想到的是,仅仅手碰了那么一下,沈姑娘就认出了他。 她的手抚过他的唇,摸上他的鼻梁,最后来到他的眉,她轻笑一声,他惊觉他后背已经起了一身汗。 不该是这样的,他发誓他从未耽于情爱,可身体的异常不似作假,好丢脸,真的好丢脸。 然而于文却可耻地期待沈姑娘的下一步动作。 再摸摸我吧,刀山火海我也为你下了! 沈姑娘的吻不期然落下,于文心脏狂跳,仿佛置身广阔无垠的平原,他一人从这头跑到了那头,像不知疲倦的莽撞小子,眼里只看见沈姑娘勾起的嘴。 沈姑娘,十个月亮我也给你摘! 后来沈姑娘把刀对准了自己,她爱恨分明,是至善至烈的少年,她的感情炙热张扬,同她这个人一样,她甚至不在乎这是否会灼伤自己。 他想,他还是不配妄称少年的。 于文又生退意。 雪夜里,沈姑娘被他言语击退,他听见重物落地声,心情一下跌到底谷。他的话说得很重,沈姑娘应该再也不会来找他了,他想哭。 他到底不是她这般的少年,他爱得不够热烈,总是顾虑太多,他这样的人,只怕会给她带来无尽的痛苦。 “回去吧,别再来了。”假的。 “沈姑娘,我非良人。”假的。 沈姑娘,为什么爱会让人落泪呢?你曾说我们会趋同,可你并不像我一样爱哭啊。 后来于文终于明白,他到底哪里被改变了。 于文大步往前走,那一刻仿佛挣开身上沉重枷锁,他感到前所未有的轻松。 “对不起,那些都不是真心的。” 原来他也变成了她那样的少年。 沈姑娘沈姑娘沈姑娘。 于文止不住地想和她接触,想让她的眼里只有他,好似只有他们十指紧扣他才能变完整。 那一天是他的生辰,他头一回这么大胆。 让他没想到的是北呈和阿煜来了,仅一眼他就认出了他们的身法,他享受着沈姑娘的保护,也为沈姑娘对他下意识的维护而感到窃喜。 不丢脸的,北呈阿煜,被沈姑娘保护一点也不丢脸的。 爱意越来越满,于文越来越不满足,他不要浅尝辄止,他想要正式的身份,一个能让他光明正大与沈姑娘并肩的名份。 于是他使了个小心机。 世子妃,真好听啊。 人道猫有九条命,于文认为他有三条命,前面两条命分别授自父母和好友,而第三条命则源于沈姑娘。 于文承认,他就是要攀附着沈姑娘才能活,他是那朵向阳的花,没有阳光他就会枯死。
第55章 if线:北部的魔王来到南部 “于文你别嚣张,大虞境内总有人能治你。” “你说的那人只怕不在这世上。”于文扬鞭策马大笑离去。 与此同时,有两个人从守卫手中接过路引,他们抬头看了眼高耸的城墙,相互对视一眼,牵着马往城内走去。 白马骏逸,黑马矫健,少女高束着马尾,发尾正随着她的动作晃动,一旁的男人伸手,一把抓住了那跳动的黑发。 “在这玩够了就给我回去,别又跟我耍赖,不然我就把你头发剪了。”他显然对她有很大成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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