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辩驳,“我不是要你上战场,你只要把我领到河西的土地上,领到酒泉的界碑石旁,就像我们身后的这块。我见到了,我见到了就不再强求你陪我继续往前。你只是我的一位领路人,我日后是生是死是好是歹,都与你无关。” “而且给你当媳妇,不是你以为的同妓-女那样卖身于你。我交不起额外增收的单身赋税,需要一纸文书上交朝廷。那些夫妻间的事,你问我要,我不会拒绝,可你不想要,我自然也不会自讨没趣凑上去。”她把这些话说出来的时候,都觉得自己大胆极了,就是这种诓骗双亲的主意,也敢想,也敢做。 他咽了口口水,问,“只到酒泉郡的界碑?” 章絮答,“是,只到酒泉郡的界碑,多一步不要赵哥往前领。” 他抿了抿唇,解释,“我不是那种坐怀不乱的男人,别把我想得太好。” 章絮心一狠,答,“这些我心里自有准备。赵哥,我只问你,这个月你能不能上门来娶。” 他看了看河面上漾起的涟漪,确定道,“不用那么久,给我五日,五日后我带着聘礼上门来娶。” 第6章 到了第五日,他们约定的时刻,天刚亮,寅时半刻,空落落的铜驼街上迎来了一位特殊的访客,赵野,和他几夜不睡在山间陷阱中捕来的黑熊。 那黑熊一人半高,压在赵野身上,两只脚垂在男人的膝前,两只爪子则耷拉在他脚后的地面上。那八只长长的尖甲,像小刀一样,沿着他来时的道路划下了清晰明了的痕迹。 他喘了几口气,擦了擦脸上的汗,往一边侧过身,正准备腾出一只手敲门,谁料正给对街的屠肉户逮个正着。 “诶!兄弟,你是不是走错了,要卖肉上我家,你这头熊瞎子我肯定不会亏了你的,一万五卖不卖?今日就能拿现钱。”屠肉户怕他不答应,边举着刀边笑着走近,嘴里振振有词,“县里可找不到比我更仗义的猪肉汉,你做决定的时候别太果断。” 赵野回头,看见裸着上身的屠肉户,笑着摇头,答,“这是我的聘礼,具体怎么处置还得听丈公丈婆的意见。我 是来娶章四姑娘的。” 章四姑娘。章絮。不就是前两天找自己那丫头。他家他熟得很。 “哎,这好说!你歇着别动,我给你把门叫开。兄弟你搬肉的时候小心些,别叫熊皮落到地上,走两步磨坏了可就不指两个钱了。”屠肉户边说边伸出一条胳膊帮他往上托了托,同时伸手大力拍门,边拍边喊,“章大爷,章大娘,快开门,你家女婿上门来了……你家女婿带着一头黑熊上门来了,再拖我可就抢走了。” 屠肉户的嗓门是出了名的大,这一嗓子,附近几家都给叫醒了,皆披着外衣开条门缝出来看,一个二个的,以为自己听错了。 黑熊,那可是南边太白山上数一数二凶恶的黑熊。 别说能只身背着来,这么大个虢县,活着见过的都没两个。在屠肉户的记忆里,村口董家的太爷爷是第一个,据说从山上下来时半边大腿给黑熊咬下来了,直到十年多前去世的时候,大腿上的肉都没长全。这二个呢,是一百多年以前传下来的故事,说有个砍柴的樵夫,上山砍柴时遇到只小的,几个月大,不过半人高。那樵夫知道黑瞎子看不见不会动的东西,便就地躺下了,装死,装了大半个时辰,叫那熊瞎子上上下下舔了好几遍后,才勉强活下来。 而赵野,就是屠肉户知道的第三个。 内门有了动静,是女声,听起来颇老,有劈裂声。屠肉户一听就知道是谁,揽着他的肩膀介绍道,“你丈母娘,一会儿见面嘴巴说得好听些,她没啥别的特点,就是爱钱。信我,这头熊肯定能说服她。” 果不其然,章母一打开门就给这熊吓了一跳,连连震惊,“唉呀妈呀!这是什么东西,你快拿开,吓得我心脏都要蹦出来了。” “这可是聘礼!你家女婿给的。”屠肉户说话可比赵野急太多。 赵野图缓兵之计,想着一会儿还可以坐下来慢慢谈,不急,他甚至准备了银庄的存票,想着万一章家要的聘金超出了预算,还能再加。可屠肉户图速战速决,恨不得直接把赵野搬进屋,丢章絮屋里让他们生米煮成熟饭了,好让他和章父章母有空闲坐下来谈怎么处理黑熊。屠肉户的眼里只有那张能叫他同县里达官贵人攀上好关系的黑熊熊皮。 “女婿?”章母往门后退了点,退出条缝,边回头喊章父,要他快些来,边支支吾吾地应承住,“是姓赵么?絮儿说今日是个姓赵的来。” “是!是我,我叫赵野。”他点头。 “那你进来吧,我去把絮儿也叫来。”章母说着说着,又看见了屠肉户,继续道,“你帮他把这东西抬进来吧,若是不好保存,先用刀解了,价钱再谈。” 章絮在某种程度上和章母是相似的,情绪不外漏,做事讲究体面。特别是这会儿,门外面已经挤了好几个看热闹的,她肯定不会像关起自家门那样说自家话。 赵野被领进了院子。 和他想的不同,章絮嫁给杜皓,居然是下嫁。章家有一个方方正正的院子,四周都给房间堵上了,只留一扇宽六丈的大门。而这房屋建材,用的是榉木。在汉时,家里有一定积蓄的才能做得起这样好的房子,所以章家祖上算阔户。 “不用刻意把她喊起来,天还早,就让她多睡会儿。”赵野抬头将东南西北几个屋都看了一遍,不知道哪间是她的,也许是东边,那儿窗台放了一盆花,和她一样,生得美,“我同伯父伯母说两句就走。” 章母知道他要说什么。抬头看了他两眼,回身把院门关上,又趁着屠肉户去厨房烧热水准备处理黑熊的功夫,开口同他说,“咱们也没什么好说的,嫁娶都是走个过场。只要你将聘礼备好了,我这边自然也能准备上你要的。就今日,等晚些,日头将歇,天色慢慢昏了,你就把人领回去吧。” “……什么?”赵野浑身的血腥味,臭烘烘的,那味道,比汗臭还要难闻几倍,正想着最好别给章絮看见,就听见对方说的这话,以为自己听错了。 “今日就跟我走?” 章母知道他在困惑什么。哪有不经六礼就成婚的,这不是胡闹么?可她看了眼南边的屋子,无奈地笑了两声,“二嫁就是这样的,不宜太声张。” 赵野不懂这些,他们说了对就是对。这会儿一心只想着,这幅模样招人嫌,开口便问,“我能回去换身衣裳再来么?” “当然可以。” “不用这么麻烦。” 两声女声同时响起,一声嘶哑一声清脆。前面那声赵野才认识,不会错,是章母;而后面那声赵野更熟,正是章絮。 他回头,对上只搭了件外衣出门的章絮。 对方看着他笑。是很简单的笑容,像方才来时见过的山溪,像生了霜的白花,“不用这样麻烦。一会儿日头出来,熊血晒干了,别想洗掉。不然这会儿就脱掉吧,正好我这几日在家闲来无事,亲手给你做了身新衣。” 女人说完,朝他招了手,叫他跟着进屋。 这多不好意思,他还从没进过女人的闺房。赵野红着脸笑,拘谨地用手拍了拍身上的碎屑,大步跟了去。他猜错了,是南边,外表看起来最萧条的这间,屋角有灰,四处空落落的,不像她。 “你怎么知道我穿多大的衣服?”他开心,他看见章絮就高兴。虽然适才想过,这样随便实在委屈她,可这会儿见她也这样开心,便把那点不满意抛到脑后去。 “你穿过杜哥的衣服,手脚都短了三寸半,我记得清楚。你走后娘还说了我一通,说怎么能给客人穿那样不合身的衣服。我想想也是,就记下了你的尺寸,想着日后有机会再见面就给你做身更好的。没想到机会来得这样快,于是我就给你做一身婚服,大红色的,能叫你风风光光做一回新郎。”她的情绪内敛得厉害,明明脸上的笑意都收不住,却还能用平和如常的口吻同他说话。 他一听,更高兴了,站在门外就把外衣脱了下来,不叫这种血腥的东西进女儿家的房门,接着问,“可是你娘刚才同我说,二嫁不兴大吹大擂。” 章絮抿唇笑了笑,从柜子里拿出叠放整齐的男人的礼服,伸手往他怀里塞,边塞边说,“你听她做什么?她还要我嫁木匠、屠肉户呢,你也要一起听去么?真是笨脑袋。” “只是爹娘不想办送嫁酒。办一次得七八千钱,占你给的那些聘金的三分之一,舍不得,所以才和你说那些话。我却不是那个意思。”她温和地笑着,解释道,“赵哥帮我这么大忙,我怎好叫你败兴而归。我叫三姐和五妹去准备饭食了,大约未时便能吃上咱们几个姐妹准备的‘送嫁饭’。” 尽管她努力将自己的亏欠解释地更委婉些,但是说完也觉得这场婚事办得荒唐。不体面、不讲究、不重视、不受多少人的祝福叫人脸红。 可抬头就撞上赵野更不好意思的面容,他说,“章姑娘,我赵野无父无母、无兄无姊、无弟无妹,不在县里认识几个人,就是一般成亲女方要多少聘金,还是前日从一个巡逻的兄弟那里打探来的。具体结亲要做什么,是一概不知。真要说亏欠,自然是我更甚一筹。”他说完,又看了眼手里针脚整齐的红色婚服,不知道该说什么。 太匆忙了,备婚的时间只给他五个时辰,礼轿、媒人、吹奏的队伍,一样也找不来。 章絮不在意,伸手从架子上取出才洗干净的粗布,沾上预备洗面却还没来得及用的那盆井水,走回来一点一点给他清理肩上的血痂。 汉时男女不讲那么多规矩,于平民来说,更是如此,婚前可以见面,私下可以约会,就是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也是没人在意的。 所以这会儿章絮伸手为他擦洗身体时,也是大胆而细致的,从汗湿了好多遍的后背开始,划过一条又一条横纵交错的疤痕,一直到束着腰带,精瘦健壮的腰身。 “什么亏欠不亏欠的,今晚就是一家人了,还说什么两家话。”她伸手扯开了男人的腰带,怪道,“还有,哪有人像你这样换衣裳只换一半。” 结果才说完,右手就碰到了男人起势的物什。真是,她彻底红了面,干脆伸手抓住了那柄倒插在他身前的剑。 第7章 这很 出格对么,今日才是两人见的第三面,除了姓名和身份,他们对对方一无所知。根本不知道对方心里在想什么,也不清楚要如何与他相处。只是婚前的一番简单的交谈,什么不该说的都没说,两人的心思便从严肃正经的婚仪转到夜里才做的那件事上了。 可那东西太实在,诚实,把赵野心里在想的东西都直白地告诉给她。她也不觉得羞,想来是嫁过一回人的缘故,反倒大着胆子逗他,问,“就几个时辰,这也等不得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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