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不必挂怀,恶人自有恶报。”安顺回道。 另有太监读了巫医签字画押的供词,坐实了姚家勾结桑烨,通敌叛国的罪行。 殿中臣子皆低低暗叹,知道姚家夺权,却没想到会和敌人联手,接连两次刺杀帝王。 姚安志缓缓抬头,摸了把发白的胡须:“老臣好奇,陛下秋狝中箭是真,命悬一线也是真,那箭上可有巫医的毒引,是如何从体内消失的?” 他问完,被押着的巫医也微微抬头,这件事在他心中,也始终是未解之谜。 反正也是将死之人,帝王并不介意让他死个明白。 “阿晚身子弱,离开时带走了位南国御医,朕运气好,钟太医祖上世代行医,巫医之说祖辈便有记载。” 说到这,萧衍之难得勾起唇角,轻笑:“阿晚又怎不算是朕的福星?否则如今坐在这龙椅上的,还不知是谁呢。” 孟涞见状,带头道:“陛下吉星高照,乃晋国之福、百姓之福!” 朝臣们只得跟着附和,只有姚安志冷笑连连,泰然自若。 夫人柳氏和世子姚绍明都慌乱无措,尤其是姚绍明,他从出生就被视作掌中宝,这会儿更无法坦然面对死亡。 萧衍之拿起御案上的最后一份圣旨,递给元德清宣读: “荣国公连同太后、宁王,通敌叛国,妄图谋逆篡位,更有草菅人命,陷害朝廷忠良,目无国法。今数罪并罚,送太后前往法华寺清修礼佛,以赎前愆;宁王贬为庶人,永不得入皇陵;国公府上下及江州柳氏,诛九族,斩立决!” “都察院左都御史徐则堓、庐江河道总督林贤、淮泸郡守左康安、江州知州尹明轩,革职查办,以肃朝纲!另,军中若有牵连者,交由凌将军逐一彻查,务必水落石出,严惩不贷。” “世子府中侍妾,除桑氏姐妹外,凡遭迫害者,赐以银两,去留听凭其便,以彰朕之仁德。” 话音落下,大殿上瞬间嘈乱起来。 徐则堓跪着喊冤,桑绮南更是哭的哽咽,一声声喊着桑晚“三姐姐”,受到桑慧月的冷嘲热讽,这会儿看来,她倒是有骨气。 其余臣子唏嘘不已,宁王已死,尸首怕是要丢去乱葬岗喂狗。 庐江和淮泸郡都和江州息息相关,柳氏有了姚家助益,这些年来上下打点,官员收受贿赂不少。 说起来这几位大人,桑晚也见过。 从南国回京时,路过滨州,滨州知府被萧衍之杖毙,杀鸡儆猴,他们可都看在眼里。 元德清厉声呵斥:“噤声——!” 萧然听得热血澎湃,待大殿再度安静时,他走到殿中, “奸佞已除,北凉自不用带兵勤王,以助陛下,现将先帝密旨奉上,永绝后患。” 至于北凉的半块兵符,他刚到京中的第一日,就已被萧衍之威逼拿了去。 元德清走下玉阶,给帝王呈上。 今晨的事件虽一桩接一桩,臣子们还是惊异,原来当年豫王被支去北凉封地,并非与先帝生了隔阂,而是保皇家血脉,韬光养晦。 若帝王斗不过姚家,北凉兵力强盛,可直抵京城,带兵勤王,以保晋国江山后继有人…… 萧衍之没接,反而将郑志辉的那份密旨,一起放在元德清手中。 说的轻描淡写:“拿去殿外,烧了吧。” 元德清听得手一抖,险些将先帝的两份密旨滑落,捏紧后匆忙跪下:“奴才不敢!” 臣子们也齐刷刷跪地劝言:“陛下三思!” 桑晚咬唇无言,连呼吸都屏住了,满脸担忧。 却也明白在这种紧要关头,她更不能出声说什么。 萧衍之看向唯一站着的孟涞,欣慰道:“孟爱卿?” 孟涞脸上已无往日那副不着调的模样,一本正经跪下: “先帝在位时,臣状元登科,也曾鲜衣怒马,奈何夫人为世子所害,不堪其辱,投河自尽。臣早朝告发,先帝命大理寺查案,世子面上无光,报复于臣,家中母亲不日便于江州暴毙!” “先帝虽暗中为陛下铺垫,助您夺权,但那些年里,无辜官员及百姓遭遇荼毒者数不胜数,陛下外祖一家横死,臣如今举目无亲,都是例子!” 古往今来,还没人像孟涞这般胆大,敢当堂质问先帝! 大殿上东陵婧听得频频侧目,满眼欣赏,提到世子这些恶行,真是解气。 他慷慨激昂,无视诸多朝臣的议论纷纷。 “但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如今陛下继位,百姓安康,晋国羽翼颇丰,是天下人所希,臣愿代劳,烧烬先帝当年密旨,功过相抵,就当解开陛下多年心结,更是以慰亡灵。” “臣自知说了不该说的话,已然僭越,自请革职,请陛下允臣——辞官离京!” 桑晚眉头紧蹙,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 若大仇得报,孟涞在这世上再无眷恋,还有继续活着的信念吗? 姚绍明不可置信,孟涞居然拿命做赌注,说完这番话,再亲手烧了先帝圣旨,简直就是亵渎皇权,挑战天威!焉有命活? 姚安志笑声爽朗,这怎不算和先帝一起,被钉在晋国的耻辱柱上?也是“青史留名”了! 萧衍之命元德清将先帝密旨悉数交给他,声音雄厚有力: “传旨,内阁首辅孟涞,加封一等公爵,赐号文国公,若无圣喻,不得离京;另派其亲自盯刑,监斩姚氏一族!” 孟涞跪着还未起身,双手接过元德清送来的密旨后,面容抽搐了下。 苦笑道:“陛下,臣哪里有半分文人的样子?” 文这个字,放在他身上十分难言,就好像是为了刻意提醒他是个文人,才有的封号。 萧衍之并不理会,“抗旨不尊,可是株连的大罪,回头朕让龙影卫去法华寺,把你供奉了多年的长明灯浇灭,孟大人岂非得不偿失?” 桑晚忍笑连连,安顺躲在屏风后,连带着也笑了起来。 要说孟涞还有什么在意的东西,恐怕也只有这些了,萧衍之惯会威胁人。 孟涞撇撇嘴,轻声嘟囔了句:“小儿做派!” “孟爱卿何不大点声说?”萧衍之耳力不错,挑笑问道。 孟涞恢复了一贯厚脸皮的模样,郑重叩首:“臣领旨,谢恩!” 听到这,桑晚暗暗松了口气。 孟涞此般做派,也有一半的原因是做给旁人看的。 不能对先帝言之凿凿后,还心安理得,不表个态,恐遭人诟病。 但他只猜到帝王不会放他离京,却没想到还加封了爵位。 至于监斩官一职,简直正合他意,大快人心! 孟涞起身,走到殿外,立时有小太监搬来炭盆。 萧衍之高坐龙椅,看的十分清晰,压了他这么多年的两份密旨,被孟涞逐一丢进。 火苗窜起,很快被烟气吞噬。 “追封生母姜太妃,为温惠穆昭太妃,让翰林院拟旨,连同立在江州的衣冠冢一起,昭告天下。” 他的母亲姜氏不是罪妃,他外祖一家,更是清廉正直,一心为民。 萧衍之声音不大,仍旧看着殿外飘忽不定的火苗,就像孟涞说的,全当解开他多年的心结,以慰亡灵。 元德清心底生涩,躬身应下。 孟涞还没回到殿内,就见方才那小太监引着慧明到了殿外。 “启禀陛下,法华寺住持慧明方丈到。” 第115章 殿外的火苗已经渐渐变小,侍从跪了一地,孟涞面容一本正经,却站的笔直,并未跪地。 他对皇权不是没有敬畏,只是腐朽的王朝终究走向灭亡,先帝醒悟的太晚,已无力抗衡姚家,这才酿成那么多无辜的悲剧。 孟涞看着炭盆里的灰烬,迎着元德清洪亮的一声“宣”,在慧明身后慢悠悠,一同走进宣政殿,站回臣子序列中。 桑晚心跳加剧,她知道慧明此行的目的。 慧明在京中乃至晋国,都威望极高,又是前住持的关门弟子,已修得法师境地。 京中盛传他通晓人心,可算天意,慧明方丈一签,终身难求。 他冲皇帝见了礼,臣子们无不好奇打量,素日里即便去了法华寺,也没有机会能见到这等高僧。 萧衍之明知故问:“方丈此来,所为何事?” “回陛下,近日流言盛传,京中人心动荡,于社稷无益。老衲隐见天意,实在无法坐视不理。” 慧明神色严肃,娓娓道:“数月前秋狝结束,御驾至法华寺,老衲曾为桑姑娘解签,本不愿道破天意,但今时今日,即便遭受天罚,也想替姑娘正名,言辞冒犯之处,还请陛下恕老衲无罪。” 殿中低声的议论不止,谁能想到,慧明竟为桑晚解过签! 萧衍之不假思索:“准。” 只见慧明敬意十足,冲萧衍之和屏风后的桑晚躬身作揖。 “陛下登基五载,煞气萦绕,暴戾恣睢,素有暴君之名,长此以往,晋国必有倾颓之象!” “但自姑娘入宫后,陛下的脾性便温和许多,单是血光之灾,都因姑娘而避开,可见姑娘并非传言中的克夫,而是旺国。” 殿中议论声颇大,姚安志气急败坏,抖着手指责慧明:“一派胡言!” “老衲与姑娘仅一面之缘,若非事关晋国国运,岂会急着请旨求见?” 慧明字正腔圆:“是非对错自在人心,老衲年事已高,恐命不久矣,道破天意,更是愧对佛祖,自要赎罪。只是不愿看江山覆灭,生灵涂炭罢了。” “阿弥陀佛,百姓何辜。” 后两句说的倒是不假,萧衍之唇角噙笑。 若没有桑晚,他怎会乖乖按那些人的期许,端坐这皇位? 唯有亲手摧了江山,看他们多年来的算计都毁于一旦,萧衍之心中方能有几丝快慰。 殿中私语不断,不知是谁谈及昨日徐则堓已被下旨杖毙,还是桑晚所救。 方才萧衍之于大殿上震碎茶盏,险些杀了郑志辉,也是屏风那传来急切的女声阻拦。 如此种种,细思极恐…… 如果说这些都是凑巧,可钟旭的确是因着桑晚才来了南国。 没有他,萧衍之定会死于巫医的毒,这一切的一切,仿佛都在无形中,印证了慧明的话。 萧衍之看起来好似并未将慧明的话听进心中,笑声扬长。 “朕性情残暴,也不是一日两日,方丈有心,诸位爱卿也不必过多担忧。” 慧明苦心劝道:“陛下!老衲句句肺腑,也听闻徐大人带头罢朝乃太后操纵,可见流言的出处已经明了,还请您早做决断!” “方丈放心,朕对阿晚,自当珍之爱之,克夫也好,旺国也罢,朕不想给她这些无形的枷锁,她只会是朕的妻,晋国未来的皇后。” 当昔日种种,环环相扣地呈现在今日时,徐则堓才恍然大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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