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怪先帝让国公大人,给朕做太傅呢。”萧衍之并不否认,元德清又高声宣了郑志辉上殿。 他和姚安志曾同朝为官,是先帝在位时的内阁首辅,算起来,也是老熟人了。 等他同帝王见完礼,姚安志笑了起来:“没想到临死前,还能见昔日‘挚’友,真是意外之喜。” 先帝对外戚干政一事深恶痛绝,当年居然同意郑志辉的女儿郑怡,进萧衍之的王府做侍妾,他虽觉得不对劲,但后来打消了疑虑。 郑怡是庶出,在潜邸时位份只在侍妾。 且郑志辉此举更像去巩固自己朝中地位的,只会引起先帝反感,既为政敌,他没有阻拦的必要。 现在看来,或许只是先帝的障眼法,为的就是今日。 萧衍之掌权时,郑志辉主动辞官,告老还乡,给孟涞让出内阁首辅的官位,可见其中步步,先帝皆有算计。 “来送你这老家伙一程,我辞官回乡时,你可没少落井下石。” 郑志辉语调平淡,两人间的气氛已经没了昔日的剑拔弩张,见面呛声。 他双手奉上:“此为先帝密旨,当年奏疏出现在臣手中并非私藏,还请公公代为宣读!” 元德清走下玉阶,将圣旨交给帝王,萧衍之随手放在桌上,并未宣读,态度俨然。 这圣旨早在他被龙影卫暗中接到京城时,萧衍之就已看过,只是今日当朝宣读的意义会不一样。 郑志辉见状也不强求,遂泣然叩首: “陛下,先帝为晋国计、为江山计!实属无奈之举,奸人涉政,祸国殃民,姜氏族人的好陛下心中挂念,命臣定要在昭雪后,为您外祖一家立碑建冢,后人世代敬仰!” “朕也本就要这般做,否则亡灵何安?!” 萧衍之情绪似有波动,御案上握拳的手青筋暴起,极力克制着想杀他的冲动。 所有人都知道,这皇位从来都不是他想坐的,但都把他架在了高位,忍辱负重,背着仇恨,过了快二十年。 这一切,不是一句轻飘飘的无奈之举可以化解的。 更何况,他如今夺权成功,后人歌颂岂非要将先帝这一举措讲为大义,骨肉至亲都能舍得,可见帝王胸襟之宽广。 郑志辉抬起叩首的头,声音轻颤:“先帝也是爱重您、暗中拥护您的啊!” 话音落下,萧衍之猛地抬手,握住了茶盏,还未抬起,只听屏风后传来一道清透的女声:“陛下不要!” 不止朝臣,就连桑晚都霎时想到那个被茶盏震碎后的瓷片,瞬间割喉而死的言官。 也是在早朝上,萧衍之怒不可遏。 孟涞急的上前一步,紧跟着桑晚的语调后,言辞恳切的唤了声陛下! 柯沭动作更是迅猛,电光火石间已从暗处现身,挡在郑志辉面前,做好了防御动作,生怕萧衍之真的杀他。 这个时候,若郑志辉死在这,帝王不仅会终身洗不掉恣睢残暴的名声,还会背负不孝子孙的恶名。 对先帝不敬,就是对祖宗、对江山的唾弃,这事若传出去,势必会遗臭万年…… 郑志辉浑身紧绷,只见帝王动作之快,已经震碎了茶盏,但并未抬手。 瓷片划破掌心嫩肉,滚落的茶水都染了丝丝血色。 清脆又急切的女子声响,在大殿上回荡着,渐飘渐远。 殿中大臣哗啦啦跪了一地,高呼:“陛下息怒。” 只有孟涞和凌元洲还呆呆站着,胸口起伏不定。 好在悲剧并未发生,桑晚急的想看萧衍之的伤处,被安顺跪着低声拦下,“姑娘万不可走出屏风!” 萧衍之低头,笑起来气息发寒,没所谓的用锦帕擦着手:“茶水凉了,换一盏吧。” 立马有几名小太监弓腰上来,收拾御案和碎片,更有人跪地擦着水渍。 片刻功夫,新茶奉上,恢复如初。 除了帝王手上还在渗血的伤处,好似一切都从未发生。 他云淡风轻地说:“你们该庆幸,这世上还有朕在乎的人,为了她,朕也不能做那恶人陪你们下地狱,只能远远的——好生相送了。” 最后几个字,他说的十分用力,让人不寒而栗。 元德清有眼色地扬声:“诸位大人请起。” 除了最开始跪着的几人,方才跪地的众臣都缓缓起身,惊魂未定。 柯沭也悄声退下,再度消失在大殿中。 殿中传来姚安志爽朗的大笑声: “看到了吗陛下?所有人都在劝你善,劝你心怀天下,可臣知道这么多年来,您都如同蝼蚁般艰难活着,心中怎会不扭曲呢?” 桑晚满是焦急,姚安志这是在故意激怒萧衍之。 “本想让太傅走的安详些,一把年纪了,何必呢。”帝王的脸色阴的吓人。 虽说斩首都是身首异处,但痛苦不算太多,姚安志死到临头,却有种说不清的洒脱。 “一家人整整齐齐就够了,区别于老臣而言,不大。” 萧衍之不再接他的话,只幽寒地说:“朝中事,想来诸位清楚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若有丝毫外泄,就别怪朕无情,让爱卿死得其所了。” 臣子们战战兢兢,皆低头躬身:“臣等不敢!” 元德清收到帝王示意,继续宣读 余下的圣旨。 “前江州知州姜氏贪墨一案,蒙冤数载,今已勘明,乃荣国公姚氏一族蓄意栽赃构陷所致。其于押解回京途中蒙难,亦为其夫人母家,江州柳氏作祟。” “朕闻之,痛心疾首,悲恸难抑。特命将寻获之故人遗物封存,于江州为其筑衣冠冢,令后人世代瞻拜、永怀敬仰!” “前知县白氏,于祖坟中秘藏当年账册,厥功至伟。朕嘉其义举,特封其遗女白梦为县主,赐江州府邸一座,恩准与养父母同居,并重修白氏祖坟,以彰天道!” 自古以来,只有皇室血脉才会获封县主,大多是亲王之女。 白梦喜极而泣,叩首接旨。 蒙冤了十几年,终于翻案。 帝王心中却有种说不出的空洞,也没有想象中那么高兴…… 桑晚恍惚觉得,胸前贴身戴着的莲花纹玉佩都在隐隐作烫。 她捂着胸口,难掩激动,更知这是姜太妃的遗物,冥冥之中,好似都在看着。 萧衍之深吸了口气,缓缓吐出。 姚安志头发花白,夫人柳氏哭的险些昏厥,口中喊着太后乳名,被金鳞卫堵上了嘴。 桑慧月和桑绮南脸色煞白,若被诛九族,她们岂不是要一同牵连! 而帝王和姚氏的帐,还没清算完,自然不会立马定罪,桑烨还在外头押着呢。 元德清正要传召,只见慌张跑进一小太监:“启禀陛下,宁王殿下突发恶疾,薨了!” 第114章 姚安志漠然的面色骤然一僵,对帝王怒目而视:“竖子尔敢!” 事发突然,这次还真不是萧衍之的安排,帝王饶有兴致,“太傅红口白牙,说话可要讲证据。” 桑晚也很意外,她了解萧衍之,若真恨宁王,才不会让他死的这样痛快。 多的是让他求生不能,求死不得的法子。 萧承基和姚淑兰,一位是晋国太后,萧衍之的嫡母,一位是帝王手足,沉疴方愈。 帝王若不想背上弑母,和戕害手足的名声,就不能对姚淑兰怎样,更不能杀一个刚刚恢复了心智,被操控的血脉至亲。 最多,也不过终身囚禁。 正因如此,即便诸多罪证摆在面前,姚安志也狂妄至此,至少自己的女儿和外孙,帝王动不得。 却突然传来这般噩耗,怎会不让他猜是帝王暗中的手笔? 元德清:“还不快上前回话?说仔细些!” “是!” 小太监战战兢兢地躬着腰,走上大殿,跪地回话: “宁王晨起就被太后娘娘扣在宫中,和徐家姑娘关在一处,说……说徐姑娘是陛下赐下的正妃,要她为宁王传宗接代。” “——徐大人!” 小太监话刚说到这,徐则堓就气血翻涌,身形恍惚,身后的同僚忙扶住他。 徐则堓忍着昨日受了罚的伤痛,走出臣子队列跪地请旨,悲痛欲泣。 “陛下!太后拿小女威胁臣就罢了,眼看姚家倒台,婚约未履,竟逼迫二人做出这等龌龊事,实在令人不耻啊!事已至此,求陛下命人送小女归家!” “徐大人教女有方,令女去岁受邀,贵女和后妃们同太后菊园赏花,巧舌如簧,妙语连珠。这心思,竟和太后不谋而合,朕赐婚,也是看重她。” 任谁都听得出,帝王说的是反话,萧衍之意味深长地看了眼他,“既然宁王殁了,便送徐姑娘回去吧。” 徐则堓张了张唇,也不知看的是帝王,还是屏风后模糊了身形的桑晚。 终究叩首:“谢陛下隆恩,臣回去,定严加管教。” 待徐则堓重新站回臣子那侧,小太监才继续道: “陛下昨日提审巫医,想来太后提前问那人留了药,今晨国公府押送早朝,太后便扣下宁王,行了此事,但宁王身子本就被巫医荼毒已久,还未如何呢,便七窍流血而亡。” 又侧身,半朝着徐则堓的方向:“徐姑娘受了惊吓,神情恍惚,但仍是完璧之身,徐大人安心。” 听是姚淑兰用了巫医的手段,才造成今日悲剧,姚安志闭了闭眼,痛心疾首。 小太监:“禀陛下,还有一事,法华寺住持,慧明方丈已在宫外,说有要事求见!” 殿中顿时窃窃低语起来,尚在早朝,姚家倒台,怎会让威望极重的法师慧明这样急着入宫求见? 萧衍之眉头轻挑,“传。” “嗻!”小太监领命,退下去宫外接人。 元德清又扬声传唤了桑烨和巫医等人。 原本安静的大殿,忽地响起一声低泣,听着像极力克制着哭意。 桑绮南看着受了刑,血色未干的桑烨,再也忍不住哭了起来。 在世子府那么多屈辱她都忍了,盼着总有一日还能回南国做她的公主,却听桑烨被捕,顿时方寸大乱。 今日得见,才是真的开始慌了,心如死灰。 巫医骨子软,没受多少刑就和盘托出,跟在桑烨身后,被押着进来。 桑烨的手脚都戴了极重的镣铐,走的很慢,锁链拖在地上还发出哗啦的声响,格外刺耳。 他被负责押送的人按着跪下,桑晚在屏风后面色平静,更没想到,他们有朝一日,会以这样的形式见面。 曾经高不可攀的南国太子,从不将他们这些人放在眼中,今时今日,也沦落至此了。 桑烨恶狠狠的眼神,透过屏风,直直看向桑晚,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安顺低声解释:“陛下怕他对姑娘恶语相向,已经毒哑了。” 桑晚抿唇点头,心底一暖:“陛下思虑周全,桑烨对我,一向是没什么好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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