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时放松谨慎,竟大庭广众蔑视公侯之尊! “我一时失言,还请诸位姑娘别放在心上。” 高二姑娘:“姐妹们不会在意的。” 她身侧几位姑娘附和。 “大家只是在说笑。” “姑娘们的私话,不会乱传的。” 秦家姑娘霜白着脸,懊恼之余不甘心只自己沾了水。 “话至深处,大家不必藏私。崔家姐姐上晌站得靠外,我瞧着有回您侧目,恰巧魏侯爷在看。魏侯若真如那群大人所言,崔家姐姐可会不计魏侯的出身,青眼另看?” 这番话里藏针,还挑准了人。 诸秀女中崔雪朝经历复杂,默认进不得宫。恰好出身崔家,父亲次辅之高,确实有资格对安勇侯挑剔一二。 乾元帝威严动怒的视线从不安分的秦家姑娘得意的面上挪开,心中已有对她的处置,只是他不动如山,好奇崔家长女会如何作答。 被众秀女盯着,崔雪朝微抿唇飞快舔舐过唇面上的油亮,落在旁人眼中便是她在紧张地思考如何作答。 “我归京不久,并不了解安勇侯府。” 这回答不偏不重,勉强算急智,至少并未直言安勇侯出身高低的看法。 乾元帝略满意。 “农家亦或是门阀,以我等女子薄见,多为私论。” 崔雪朝笑容温婉,“陛下英明神武,力挽山河破碎,还天下太平,必然慧眼如炬。安勇侯乃陛下潜龙在野时选中的辅臣,其品性自有独到之处。于安勇侯府而言,已有陛下赏识,是否有我的青眼相看,无关紧要。” 乾元帝箭术独绝,百步穿杨不在话下,清楚看到崔家长女提及自己时眼底浓浓的赞叹、敬仰和拥戴。 袁望迎风稍挺胸膛。 朕的确很有赏人识辩的功夫,慧眼如炬倒也不是虚夸。 崔家长女不见天颜却有一颗琉璃心暗察朕的优点。 她很不错! 朝堂百官进奏本,总喜欢辞藻华丽虚伪至极的东西夸他千功伟业。其中不乏歌颂他封官之举如何英明。 那些溢美之词,袁望看得厌烦。 这会儿倒是耳清目明,心底十分满意。 不过转眸瞧见凉亭高氏女身周几人,好心情顿时减去一半。 “领事嬷嬷怎么当的差?那几个搬弄是非的,让她们家中父兄把人接走,回去好好教导!” 童公公连带着锦绣宫管事等人立时跪地告罪。 乾元帝目光阴戾地扫过跪了满地的宫人,垂颈的太监嬷嬷们恍惚觉得方才还晴好的天刹那蒙了乌云,帝王怒目如有刀锋实质,一时冷汗津津两股战栗。 前朝末帝不打理朝政,权柄渐渐落在宦官集团。 新帝攻破宫城的第一刀便是挥向太监。 整个宫廷的内监全被屠尽,天亮时漏雨的龙首淅淅沥沥吐出的竟是血水。 专属于内庭宫人的腥风好似消散。 “锦绣宫办事不力,大小管事每人四.....” 铡刀垂落的那一刻,帝王突然顿住话音。 就在方才,崔家姑娘假模假样地打个呵欠一副累极了的架势,起身跟其余秀女行礼后离去。 袁望心中浮起某个猜测,凝视亭台方向。 衣影蔓去,崔家长女之神态端庄好比佛台观音,人走影无,袁望眉峰轻挑,难得外现一丝浅笑。 石桌一角,盛过小宝塔似的肉脯碟子,空了。 僵在地上以为生机要灭的宫人突闻陛下语气大变,似含着笑音,“大小管事和嬷嬷各领十板,小惩大诫,不可再犯。” 众人如死过一场,忙磕头谢恩。 当晚,锦绣宫便有撕心裂肺的女子哭喊声回荡不休。 未经准允,秀女不得出屋。 屋内没点灯,院中禁卫燃起的火把光影影绰绰,映在窗纸如鬼如魅。 崔雪朝仿佛能嗅到兵士们行进时戈甲锵锵的寒意。 一声轰天响的撞门声,就在茶字号的旁边,听动静,是领事嬷嬷在喊秦家姑娘名号后,对方不主动出门还挂了门栓。兵士们丝毫不照顾屋中其余秀女的身份,直接撞门。 “救命!救命!陛下,臣女知错!臣女再不敢....呜..呜呜...” 后边的求饶听不真切,像是被塞了布团。 高二姑娘坐在暗处,吓得泪都不敢流,瑟瑟发抖,生怕下一个被破门而入带走的轮到自己。 幸而秦姑娘之后传来侍卫撤走的号令,整个锦绣宫如死地,每个屋子门扉关得死紧。 一夜过后,不拘昨夜事给秀女们留下多大的阴影,新的领事嬷嬷照常开课。 诡异阴森的气氛飘浮在秀女们眼神流转之际。 往日高氏女身边簇拥附和的动静消失不见,所有人都知道是那一日在花园的事情传到了陛下耳中。 高二姑娘委屈,秦家姑娘等人虽可怜,但跟她有什么关系,又不是自己人前失言?幸而父亲传了话,叫她不必畏惧,高家在她身后,除非是谋逆大罪,她不会有事。 听说那晚被带走的姑娘脸上全都挨了内廷司的篾板,容颜受损尚有医药治疗,声名损了连带家中父兄请罪谪贬,往后余生都要为她们行事不检点而赎罪。 崔雪朝犹有余悸,亏得她当时机敏不曾落人话柄。 这座宫城的新主眼线遍布,行差踏错半步便有可能堕入死地。这地方能吃人,万幸她不会留下。
第5章 此女颇有心机 新换来的领事嬷嬷吸取教训,行事风格严厉,要求秀女们规行矩步,三人成行,禁止议论课业以外的任何事情。 锦绣宫俨然变成秀女们心中的另类牢狱,很快第二场小选开始。 一百秀女瞬减大半,只剩三十。 “好些人都是故意出错的。” 崔荷跟崔雪朝嘀咕,“她们也不想想,落选之后要么作配给没功没爵没职衔的皇室宗亲,要么配给某位七八品臣。还不如赌一把,万一留在宫里,做个小嫔总也比那些风光吧。” 帝王威仪,天怒倾降,动辄伏尸。 眼下犯小错离开,看似自毁前程,却及时控险。 可惜崔雪朝的崔姓成了摆不脱的尊贵,这时犯小错不仅脱身不得,传到乾元帝耳中,恐有大不敬的罪名。 睨眼崔荷,她评故意避走的女子是昏头了,实则眼底隐有畏惧,借说旁人之口,实际上还在给自己壮胆气。 父亲安排崔荷这一次小选落选。 只是崔荷舍不得即将到手的荣华,真留下,却又怕来日后悔晚了。 正沉思间,领事嬷嬷来传话。 四月春原盎然,恰逢胡部使团来京朝贡,陛下为昭新朝蔚然气,决定在皇家上林苑进行军演。军演之后,天子巡狩百官随驾。 算来只有十五日的辰光。 领事嬷嬷板起肃容:“陛下巡猎特开恩旨,望京四品上的官员女眷皆可入上林苑与父兄同乐。到时,诸位姑娘也有比试。陛下说了,大乾朝的姑娘们不必拘泥于后院,若有弓马娴熟之流,也可下场与男儿一争。凡有勇者,皆有重赏!” 骤知此事,不少秀女呆住。 让她们比女工拼雅艺,不说把握高不高,至少能舞弄一二。 可骑马拉弓射杀野畜...... 像是明白众人的难处,领事嬷嬷继续:“为免各位姑娘露怯,自今日起暂停雅课,改研骑艺。” 这日起,秀女们每日卯正起身,走上半个时辰前往北麓所学骑马学拉弓射箭。 两腿溜得细条的秀女们很快放弃钻研弓道,纵是特制的女弓拉起来也很费力还容易伤着纤纤细指。 相较而言,骑马便成了最佳选择。 监马司特意训好的母马性格温驯颇通人意,秀女们想到自己来日在皇家林苑身着娇俏的骑装,控缰奔在青原时身姿翩舞如灵鹿。高台之上陛下若瞧见了,必然喜欢。 明日便要出发前往上林苑。 最后一次提升自己骑术的良机,纵是烈日,秀女们也不敢松懈。 崔荷驱马跑了几圈,在一旁休息秀女羡慕嫉妒的注视下娴熟地翻身落地。 马监接过她缰绳,赞许她骑术了得。 崔荷笑笑,昂着头越过人群走向躲在树荫下的崔雪朝。 “姐姐不去跑跑马?” 崔雪朝指指自己脚踝:“方才下马不小心崴了。” 真笨。 崔荷露出关切:“严重吗?不会影响明日去上林苑吧?” 崔雪朝说不打紧。 “在外埠时我学骑马,阿娘总说我心野。这回她傻眼了吧!若不是我有前功,哪有今日拔得头筹的机缘?” 得意过了,“四品上的官眷都有资格参加巡猎,阿娘必定能来!离家四十多天了,我好想她!” 崔雪朝垂眸盯着地上的野草不语。 侧室不适合在这种场合露面吧。 崔荷怅了片刻,又问崔雪朝:“姐姐呢?你想家吗?” 崔雪朝看着她眼里的单纯无辜,扯了扯唇:“还好。” “姐姐离家早,心智比我坚韧。我自出生就没离开过阿娘,算来这是头一回跟她分开这么久。” 崔荷:“下月是她生辰,选完秀女归家,正好能赶上呢。” 下月... 端午佳节,龙舟盛会,外埠大街小巷热闹得像是炸了马蜂窝,她跟下人走失,独木难支被裹挟在人潮里险些憋死。 进家时上气不接下气,后来才知是肋骨断了。 那一日,阿娘去了。 崔雪朝深吸一口气,一瘸一拐地朝着密林走去。 “姐姐你去哪儿?” “衣裳沾了泥土,我去河边洗洗。” 崔荷忙检视自己衣裳,衣摆下头不知何时沾了污秽,隐隐有股异味。是马粪? 她嫌弃地一甩衣摆,快步追上去。 北麓占地颇广,本就是皇家宗亲跑马之地。 胡部使团入京,随胡部一并来的朝贡里有一批优良的汗血马,还在送往北麓的路上,乾元帝便动身。 袁望自小习武,鏖战沙场常年伴在身侧的是少时母亲蹭予他的一匹乌孙,可惜庆城与胡人最后一战死在边关。 他目光赞赏地看着这批宝驹,择了一匹通身黝黑唯有额间一簇白毛的,畅快地绕着北麓野场奔驰许久。 “此马与朕很合,就唤他照夜吧。” 马监牵着照夜去饮水,乾元帝左右看看,指着某处深林:“朕记得从那儿往北,有一道小瀑垂涧,涧水深处独有一种银鱼,切做鱼生,滋味鲜甜。” 内监童公公吩咐下头人去弄,乾元帝摆摆手:“不远,朕自去捉来。” 禁军侍卫长忙调派人手入林戒备。 乾元帝三十有二,正值盛年,不等侍卫封林检查完便率性迈步。 密林高耸入云,往里走越发静谧,偶有枝雀吱喳。 溯溪而上,袁望没理会内监不停嘴的劝他慢些,某个瞬间耳畔突然传来人声,他猛地站住抬手示意众人噤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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