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十日,一场小试,留待的秀女只剩一百。 茶字号屋舍走了一人,新挪进来一个。 崔雪朝知道她是高家二女,年方十八,颜若芳华,是今次秀女选皇后之位的最佳人选。 嬷嬷们安排的课业起先难,淘汰过一大批资质平庸的,留下的大多出自名门,见识渊博,很少会被难住。 课业轻松,闲暇自然多了。时日一长,出身门第、生平经历该知道的全都了然于心。 高家簪缨世家,又在乾元帝攻打王都时率先投诚,大开城门迎义军入城献上末帝头颅。 兴隆元年,乾元帝在外征伐,留守望京监制政事的便是高首辅。 前缘至此,高氏女的皇后之位已是板上钉钉的事儿。 早有心思机敏的人围在高氏女身边,讨个脸熟,为将来早做打算。 故而茶字舍有些什么人,高氏女搬来前便梳拢明白。 三人中也就崔家长女出身高些,可惜和离过,进不得宫,不必放在眼中。另一个姿色平庸,性情木讷。唯剩罗氏女,父亲是户部侍郎掌要位,人虽比不得自己貌美,但也能看几分,若有心,未必不能封个贵妃。 进宫前父亲叮嘱过,若发觉秀女选有厉害角色,该出手时不要犹豫,以免将来成为她统治后宫的绊脚石。 高氏女主动与屋中人打起招呼。 崔雪朝客气地应了声,另一个知晓高氏尊贵,生怕得罪了人,连说了好几句问候。轮到罗氏女,不甚热情地点点头,叠好被褥,招呼崔雪朝一并出门。 崔雪朝:“早前与罗家姑娘约好去御花园钓鱼,那我们先走了。” 她是解释给高氏女听,省得对方以为自己跟罗氏女拉帮结派孤立旁人。 高氏女宽善地颔首,目送两人出门,还听到罗氏女嫌弃的声音。 “你跟她解释个什么劲儿,那种仗着家中高门.....” 再后来的话听不真切。 高氏女狠了眼神,看来对方刻意为敌,不肯交好了。 如此,自然不能留着她! 高氏女很快发现除掉罗氏女的时机到了。 这一日是秀女进宫头一次参访宫廷。 简单来说,出门认路,顺带在百官下朝时‘机缘巧合’地经过路口,让某些陛下封赏过的有功之臣看看有没有合眼缘的。 如有相中,求至陛下面前,圣旨赐婚体面尊贵。 院中几位秀女努力克制声音中的激动,只是生动的五官全然泄露了主人的真实想法。 崔雪朝淡然地提壶倒茶。 她想到过去曾在外埠某处大港,某些家中不愿扶养的女子被锁在不足膝盖高的笼中,常年活在海上的船家生活乏味,上岸后从这些笼前一个个筛选过去。 迥异的是境地,那种自上而下对女子的轻贱本质并无不同。 崔雪朝心如明镜,却也得为此次出行做好准备。 旁的人或许只能被选,次辅之女不为宫妃,却有自由择个朝臣做郎婿。 “姐姐,你说这回能见到陛下吗?” 崔雪朝看着野心勃勃的崔荷,悄声提点:“这话不准与旁人说,小心被针对。” 崔荷谨慎地观察身周,确认没眼线,松口气。 她在宫中旁观好几位名门出身的姑娘运气不好地离开,已然猜到是有人在背后下手了。 领事嬷嬷到了,嗡嗡不停的锦绣宫一瞬静的只能听到风声。 众人按叫声排队站好,明眼人一看便知这队站得玄妙。 站在中间的是留在宫中册妃的备选。围拢在外侧,尤其是四个边的,大概率是要赐给臣下。有几个外侧的姑娘神情明显沮丧起来。 嬷嬷检视过众人穿戴,下令出发。 晨曦一一映在姑娘们隽美的身姿上,像一层珠光宝气的披帛,今日后,有好些人的命运会发生巨变。 队伍游鱼般漫过宫道,行经将来的妃嫔居所,富丽堂皇的楼阁像一场美梦展露在姑娘们眼前,不及梦境迤逦,夹道经年料峭的风刮得众人心底一寒,齐齐打个哆嗦。 “再往前便是大人们退朝离开的笼门。” 领事嬷嬷:“今日文武百官在与陛下轮对*,你们先在此处候着。” 再有片刻,隔墙传来恢宏的钟鸣缶乐,靠外侧领头的崔雪朝眼角余光留意到甬道那端传来杳杳人音,便知散朝了。 “诸位听令,以最东南角之人为起点,外圈顺日晷运转方向行宫步,内一圈逆日晷运转方向,再里一圈顺,最里的逆着。” “可听清号令了?” 众秀女齐声答是。 于是宫步圈走。 第一圈行至甬道口,安然无事。 第二圈将近,墙垣那侧忽得传来男子爽朗打趣的笑声,站在崔雪朝前头的姑娘没忍住偏了偏头,立时有人扬着嗓子呦呵呐喊。 领事嬷嬷和一旁的宫人们并未阻拦。 渐渐秀女们胆子大了起来,轮转过去,不拘靠里靠外,都要瞄上几眼。 第四圈时,崔雪朝数着步子,将好侧颜望向那端。 小小的甬道口聚集好大一圈男人,身着颜色深浅不一的端肃官服,却没个正形地你拥我挤,争抢着看扭过脸来的姑娘们。 “魏亭,你羞什么!陛下散朝时不是说了嘛,今日良机,旁人不急,先得让你寻个合眼缘的佳人!” “就是就是!” “快给魏亭腾出地方来!” “那边的姑娘们,安勇侯魏亭今年二十有六,面冠如玉,家资丰饶,不曾婚配、无有妾室,从小到大连个姑娘的手都没牵过!家中长辈催得急,若是有谁看上了,可得快快下手啊!!” 崔雪朝收回视线前人群尚在推搡,等一圈行经到,便见好几个雄健的汉子把一个羞得连脖颈都红透的青年簇在最前头。 “魏亭快看,这个姑娘赛比天仙!” 魏亭下意识抬眸,匆忙一眼没看清姑娘长相,倒是直愣愣撞进一双隐带笑意的眼眸。 他急道:“失礼失礼!” 那端还在换人,魏亭却羞得无地自容,用上狠劲抡开几个同僚,捂着官帽脚步零碎地冲出宫门。 * “你不知道他的脸有多红!” 某个秀女乐不可支地说着今日看到的奇景,“就跟那青蟹上了蒸屉似的!” “还有一个生得很高的,我瞧他站起来怕得八尺还多,养他这般大的儿郎不知家中要买多少米粮才够!” “还有个猴人呢,三回路过,都能瞧见他在同僚肩背上窜来窜去...” 锦绣宫内,秀女聚在花园中乘凉,扎堆坐在一块兴致满满地议论着今日隔墙瞧见的男子奇景。 乾元帝袁望看过儿子功课,心情不错。 思及今日安排,朝臣相看过了,正好路过锦绣宫,他也瞧瞧那高家二女是何模样。 宫人噤声,乾元帝一路悄无声息地行至锦绣宫花园拱门,借着宽阔的树身偏首打量起来。 百花‘争鸣’,嘻嘻呵呵笑得很有朝气,乾元帝顺宫人指点,被簇拥在人群中的女子姣容美丽。京中传言,高家二女容颜之胜艳比东吴西施,数百秀女无人能出其右。 美则美矣,可惜只在皮相。 乾元帝锐眸透过人墙,清晰地看到高氏女目光移向某些秀女时藏得并不上心的轻慢与蔑视,装也装得不像样。 高家乃簪缨世家钟鸣鼎秀之首,天下门生半数为其党风,高家之女论理最该为后。 后位不过摆设,乾元帝不在乎高氏女品行如何。 目光不经意地一动,袁望下意识驻足。 众秀女之后,有几人闲坐石凳。 台面几碟零嘴,有一女子眼神凝在说话的秀女堆里,时而随人群反应点个头或笑一笑,石桌靠边的那碟小山尖似的肉脯在某个秀女起身遮挡的须臾光景,忽而矮了半截。 袁望观摩片刻,见那秀女总捂着嘴笑,实则鬓发处一鼓一鼓,心底失笑。 那份情态与他幼时曾豢养过的狸猫背过身偷吃肉干时一模一样。若有个什么动静,那双猫眼睁得极圆,满是无辜和‘跟我没关系’,还会装模作样地往别处看看。 “那是谁家的姑娘?” 宫人顺着帝王视线看去:“回陛下,是崔次辅家的长女,名唤雪朝。” 翻阅过的名册浮现在脑海。 乾元帝心知此女论资质只能配某位臣下,瞬间兴致全无。 “走吧。”
第4章 此女对朕赞誉不少 惠风和畅,春阳洒在池塘漾起粼粼波光。 秀女们上晌刚经历大场面,领事嬷嬷停了后晌的课,放了小沐。 诸多姑娘们闲来无事,坐在锦绣宫花园凉亭讲起小话,有机敏的宫人呈送零嘴和茶水以供这里头的未来贵主们惬意。 确认宫人走了,秀女们齐齐放松。 彼此沉浸在互相分享今日看到的趣景,竟也没发觉宫人们不在,花园拱门处竟还藏着意外来客。 “还有还有!今日那位被众人起哄揶揄的魏大人,可有人见到他的长相?我站得有些靠里,看不真切,倒是听着他同僚说的那些话险些崩不住笑出声呢!” 有姑娘通晓些内情,立时开口:“我在家时听我哥哥提过这位安勇侯!” “怎么样?那些说他洁身自好,二十六连姑娘手都没牵过的话是真的还是假的?” “哎呀,你怎么这么着急?快说,是不是看上人家了?” “没有!我没有!我就是...我就是好奇!” 姑娘们娇花般笑得连春风沾了几分燥。 乾元帝迈开步子,俶尔某道声音止住他的去势。 “安勇侯青俊有为,深得陛下器重。可惜出身差了些,不好婚配门阀贵女。” 帝王眼眸俶尔锋锐,扎向那边轻描淡写蔑视他肱骨之臣的女子。 是站在高氏身边,方才几番开口都在附和高氏的一个。 亭台处议论声并未停下。 有不知内情的姑娘疑惑:“侯爵之身不算低了吧?” 高二姑娘气定神闲却自认高诸位秀女一等,语气有遮掩不了的优越:“公爵亦有高低,如安勇侯这般靠军功封侯的,自然比不得宗亲承袭。” “高二姑娘出身比我们都高,看的深远!眼下陛下厚恩,安勇侯府自然鲜花簇锦。” 若帝王来日寡恩呢? “且这位侯爷出身农家,若非上天垂运,碌碌一生不过是田垅农夫。” 这话一出,原本还笑成一团的秀女们瞬间收住声音。 那姑娘被突然的死寂吓了一跳,脸色发白,“你们怎么这副表情,我说的也没错呀!” 高二姑娘启唇缓解尴尬,“大家聚在一块说些姑娘家的悄悄话没什么大碍,却要记得分寸。秦姑娘觉得呢?” 话虽如此,神情自然,显然并不觉得方才那话是冒犯。 秦姑娘回过神来,眼神慌张地扫过周围的姑娘们,心生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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