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吃过的东西全都倒出去,憋在胸口的那股恶心慢慢舒畅,也不准宫人传御医,头昏脑胀地偎在床上,前后缠绵病了十好几日才有力气下地。 崔雪朝吩咐太医好生照料贵妃的身体,逢旁人打听,只说是贤贵妃那日吃坏了肠胃。 内情她听乾元帝说过,贤贵妃自小定亲的竹马与她情谊深厚,可惜命薄,娘胎留下的心疾发作,才十九便没了。 贤贵妃本想顶着未亡人的身份给那定亲的男人守一辈子,可惜杨家不同意,送到宫中,乾元帝说只当替杨氏养着妹子。 至于汉王,虽然年纪小,但不能罔顾孩子的意愿,起居还在皇子教养所,不过吃喝做功课,虽然父皇不乐意,但皇后娘娘准许他常出入。 于是前朝的父皇忙哉,后宫皇后养着汉王,一过到了八月底,天气转凉,该商议回京了。 乾元帝蹙眉:“你胎没坐稳三个月,若不然留在明园,等三个月稳健了再另行回宫?” 说这话时,眼睛盯着在窗下正在教汉王棋艺的皇后,实则心里紧绷。 崔雪朝随意落下一子,“都行。朝堂要紧,陛下先回宫,臣妾和汉王十月秋高气爽再回去,也行的。” 说完,声线温和地给汉王解释此刻摆在棋盘上的黑白子的某种争斗态势。 乾元帝:“......” 话是他提出的,但她连犹豫都不曾就点头,难免气郁。 她今日穿了一身淡青妆花纱,清雅之中透着妩媚,肚腹尚未鼓出弧度却已经延展出几分母性的圣光。 他们二人的婚姻与江山社稷密不可分,孩子的到来被朝臣恭贺期盼,明明有了汉王,但他生出初为人父的喜悦。 只是一个月过去,那份喜悦渐渐有了隐患。 皇后一心扑在汉王和养胎的忙碌中,他这个居功甚伟的出力者似乎突然没了效用便没了地位。 昨夜睡在床上,怀里空荡荡的,睡前皇后说未免他睡觉途中不规矩,所以两人之间塞了一个软枕。 软枕头成了大山,山的那头是从前轻而易举获得的柔软馨香爱情。 山的这头,是被采阳之后弃之不用的自己。 英明神武的皇帝似乎被皇后做局了! 上灯了,郁结的陛下坐在榻上,等皇后目送汉王离开,轻轻咳下嗓子:“从前竟不知道你还会棋艺。” 崔雪朝眉眼间露出点得意,见他正盯着棋盘看,从容坐在他对面,“安寝前还有些时候,不然你我对手一局?” 袁望也颇为自负:“可有彩头?” 崔雪朝想想:“若陛下赢了,臣妾吃些车马苦头,陪着您一块回宫?” 输赢先不论,光是这句话就足够一解陛下心头的委屈。 黑白子也不分捡了,眼神殷殷的,几欲落泪的感觉:“原来你知道?” 情意懵懂时似乎总喜欢黏着心上人,本以为上了年岁谈涉情爱,会冷静自持会克制再三。 但自己拥有的不仅仅是一个帝王的独宠,还有一份来自于丈夫珍爱如宝的对待。 他会把自己放置于一切考虑之前,所以一下晌的寡言自然让她有所关注。 崔雪朝同他浅浅一笑,开山先放一子,“陛下可得上心些,若是陛下输了,臣妾会觉得是您故意为之。您孤身归京之后,深夜寂寞难耐,免不得把魔爪伸向后宫佳丽。” 陛下的手指生得隽秀修长,掌心会有薄茧,每每摩挲在皇后光洁的背上,会引发一连串瑟缩湿润的反应。 皇后斜眼因为自己话语而棋风谨慎的陛下。 或许她对他从一开始就有独占不放的心意。
第49章 你还有多少惊喜是我不知…… 结果不如人意。 袁望盯着棋盘久久没有动作, 他的神情尚有几分惊色,似乎不太能接受自己输了五子的半局。 崔雪朝去了趟恭房,再坐下时, 就见他目光灼灼地一直看着自己。 她笑了笑, “怎么?陛下是输不起?” 袁望说不是,手里盘抚着黑子。 此刻是煌煌灯亮, 茭白纱的窗外满月皎白,她浅笑着,面容柔和如春阳波水。 就在片刻前,她一子一子围杀黑棋, 在他以为一切成定局的前一刻, 翻盘覆水, 吃掉他的黑子时,他不经意抬眸。 她的眉眼沉笃颊色清凛, 还有......收割时她眼中笃然的峥嵘。 那是从前他未见过的一面。 心头悄悄,久久未能回神。 “听人说, 过去你曾与好友在望京郊外博川山开过女学。前半局是我小瞧了女师的功力。之后你可得小心些。” 袁望故作调侃地开口道。 崔雪朝道一声好说好说。 他是从武之人, 棋风如人走刚猛长驱直入的路子,一子落, 其后十子意图昭然。 但自己的棋是从三岁起就跟着崔家老太爷学的, 老太爷活着时曾为帝师, 她得老太爷细心调教。 黑白子的厮杀世界,教会她很多为人的道理,太年轻时下棋是为一时意气,后来锋芒尽数收敛,步步为营,奉行不战而屈人之兵的策略。 后半局临近尾声, 她不着痕迹地瞥眼对面,苦思之人凝眉如峰,她压抑住心底的笑意,促狭地落下一子。下一瞬果然见他盘棋的手指顿了下,赶在他看过来时,崔雪朝匆匆垂眸盯着棋盘,作出很认真的神情。 她以为自己的让步不露声色,最后输掉棋局时难免得不忿些。 “哎呦,是我失手了。” 袁望不语,一味地配合她,露出胜利的笑容。 “皇后输了,看来得辛苦皇后几日后同朕一块回京城了。” “好吧好吧,臣妾去寻万姑姑和阿屏,早以为不回去,连行装都吩咐她们不急着打点呢。” 她碎碎念着漫步绕到另一边存放衣物等的厢房,隔着并不太远的距离,听到她吩咐宫人先不急着给孩子做小衣服,语气嗔娇地说陛下想一出是一出,玉驾得随行一并回宫了。 这种不发自内心的控诉,以袁望视角来听,她害羞别扭,不肯直接表述不愿意跟他分离的想法,借自己名义罢了。 一瞬间他回忆起当时辜家大公子劝她去海外时,当时那坏心眼的东西说自己看不懂、也不愿意费心去了解皇后的小女儿心态。 一派胡言! 可惜姓辜的死了,不能亲眼见证自己与皇后是如何地般配! 但他心里还记挂着另外一件事儿。 夜上试穿皇后百忙之中给他缝制的袍衫,一边问:“你在女学时担任哪门课的老师?” 崔雪朝手指打个转,示意他转一圈,袁望转了,把后背露给她看,听她嘀咕了句是不是大了,“怎么突然有兴致问这个?” “就是随口聊聊。”袁望:“从前只知道你有过‘玉京才仪’的名号,以为是旁人吹嘘出来的,便没放在心上。今儿你露了一手..” 说到此处,他的眼里折出灯烛的明辉色,显露出沉迷的感觉,“你还有多少惊喜是我不知道的!” “哪有什么惊喜?” 崔雪朝让他解下袍衫,正要叠,被他抢去叠了收到旁边的檀木高衣柜中,看他很娴熟地放到属于他那边的位置,踢了软缎鞋就要上床。 “怪我没生在望京。若袁家争气些,早日混到京都,门阀交际起来我总有良机一睹皇后昔年的风采。千军万马砍杀过来,又有什么用处,皇后决意金盆洗手,我又能如何?” 崔雪朝见他如此上纲上线,先失笑一声,耸着鼻子作势嗅了嗅,说好酸呀,是谁的醋瓶子倒了,也不说扶一扶? 换来好一顿揉搓,城门失火,险些被剥光了殃及池鱼。 气喘吁吁地搂在一块倚靠在床栏上,崔雪朝翻着他修长的手指,慢悠悠地说起旧年开女学的缘故。 “末帝做了十五年的太子,天子久病,朝政全由太后掌控,那时民间风气甚开,地方官署有专设的女子官职......” 在她轻柔的话语中,一段女子可为官的历史娓娓展开。 太后当政,赋女子权,宫闱之内有女官制,公署之下渐渐也有女子正大光明发声之地。 譬如旧朝曾有这样一条法度,女子通间若为丈夫发现,不必官府禀查可直接处置。就有不少丈夫为谋夺妻子嫁妆或是旁的不为人知的阴谋,买通外男构陷妻子进而‘名正言顺’地杀妻。 地方署官明知另有隐情,却为地方治安政绩不去查冤,任由女子枉死。然有女子身任署官小职,便有复查职权,可绕过上署直禀大理寺。 ”我与友人开办女学,便是想给那些谋差事的女子一个地方,那里能教授她们办差的本领,诸如核查账册,诸如入乐府赚取养家糊口的铜板,诸如学写字,代写书信赚点家用。” 其实她们没想作出什么惊天动地的事业,只不过是顺当年太后的政风而行。 “博川是辜家私产,辜家二姑娘是个很侠义心肠的人,起初是她提议要开女学,我们一伙/交好的姑娘们随了些散钱权当玩了。” “开办女学半年后,第一批学完功课的只有三个山脚下农庄家的姑娘,其中有一个年后兴致勃勃地冲到山上,说自己考上户部的一个外缺呢!” 提起那个争气的姑娘,崔雪朝一下翻身坐起,“你不知道我们当时有多高兴!”至今回忆起来,心潮澎湃,有种无意拨动琴弦却改变某个人一生命运的成就感! “可惜我只教一门棋。” 她很嗟叹,棋并非一日之功,见过用算盘当差的,没听过有人举着黑白子给上官办事。 絮叨着细节,倦意泛起,袁望许久不闻她声音,以为她在伤感,一垂眸,才发现她趴在自己胸口已经睡沉了。
第50章 贵妃娘娘也挨了嘴巴子?…… 几日后就要回宫了, 汉王很舍不得明园。 明园景致如画,紧要的是住在这里的两个月是他有记忆后过得最轻松最自在的一段时光。 宫人照着汉王吩咐收拾东西,锻炼小儿敏锐的九锁连环、白玉质的攻城推拼、琉璃笼子碧绿蝈蝈等等, “别忘了把马苑的小驹, 兽园的灰云团儿也带上。” 宫人应是,提起装满衣服的箱笼边往外走, 边道:“殿下又长高了,皇后娘娘说这些衣裳您穿着小了,让小人们收拾起来,回宫后针线局会送新的秋装。” 汉王早已过了得到新衣裳就欢喜的年纪, 他耳朵里捕捉到的关键是‘皇后娘娘’, 母后有了自己的孩子后并没有把他忘记, 这件事儿比新衣裳更让他欢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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