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你要答应我,好好活着。” 她盯着他,眼底闪烁着某种锋锐的情绪,“没有什么事值得你拿命去拼——魏颂那夜你替我挡刀,事后还装作若无其事;还有之前你撑着身体强行通宵指挥调度,晕倒在议事堂……这些事,我都记着。” 顾长渊微怔,手指缓缓收紧。 “你想得很周全,总能把所有人护好。” 她顿了顿,声音不觉间带上微不可察的不满,“可你总不把自己算进去。你若真认我为主,就别再让我从别人嘴里听见这种消息。” “有时候……我也是没办法。” 他低声道。 “是真的没办法,还是你压根就没把自己当回事?”陆棠淡声打断他,眼神沉静,话却锐利:“顾长渊,你记好,今天起,你是我的谋士,而我陆棠,是你的主君。谁都不能伤你——你自己也不行。” 院中一片寂静,只有夜风吹动树叶的声响,以及她话语落地时,空气中几不可察的震荡。 顾长渊低着头,指尖摩挲着刀鞘的纹路,那一抹沉默在夜色中被拉长。良久,他才低低笑了一声,像是带着一点被戳破的无奈:“你这性子,真是……” “没办法。” 陆棠知道他听进去了,语气一松,满意的站起身,“既然准备长久同行,自然得把你的命看紧点。”风拂过她的衣摆,陆棠站在烛光与夜色交界之处,眼底映着微光,像是沉沉夜色中的独照山野的一轮明月。 “好。”
第27章 前路(修) 我终究要选一条自己想走的…… 风雪初歇的时节里, 一切终于尘埃落定,十里长山重新迎来了安宁。 只是陆棠心里清楚,这样的宁静不过是暴风雨前的片刻喘息。魏颂的叛乱是一记警钟, 战局虽胜,真正的危机却远未解除。 于内,十里长山本是陆峥依靠陆家的财力、人脉与他本人在江湖中积攒多年的声望一手创立的。起初, 为迅速立稳根基, 他广纳良才,又联合几家江湖势力共同执掌寨中事务, 诸家各有所长,各守一方, 相互制衡。渐渐的,随着山寨声名远播, 来投奔的百姓与武人日渐增多,山寨的地盘不断扩大,这样相对独立的权力架构却保留了下来。 魏颂掌管内务与情报多年,一朝反叛, 势力清洗下来,山寨的情报体系几乎是一夕瓦解。原本井然的寨内架构亦随之动荡,大小职位相继更迭, 权责交错, 人心不稳。 而于外, 大齐王朝早已如风中残烛,京畿孤立, 朝堂名存实亡。北方朔庭铁骑伺机南下,对中原大地虎视眈眈,西南辰国割据称雄, 而南境骠骑大将李肃坐拥沃土粮仓,拥兵自重,态度暧昧不明。天下各方势力在这场乱局中鲸吞蚕食,成王败寇,唯有强者才能立足。十里长山虽有民众子弟兵近万,在这风云激荡的棋局里,也仍不过是小小一隅,随时可能沦为他人脚下的一粒弃子。 继任寨主,不过是这一切的开始。 幸而陆棠也并非孤身一人,她的身后有十里长山看着她长大的叔叔伯伯,有顾长渊,亦有那些与她一同在学堂读书、在刀剑中长大的兄弟手足。 陆峥之死的真相,是在陆棠亲自主持审讯、逐一核对叛党名单、彻查叛乱始末之后,才终于水落石出的。 动手之人,名为封厉,十年前以江湖散人的身份投入十里长山,投效魏颂门下,是魏颂近几年颇为倚重的心腹干将。他为人殷勤周全,处事极为审慎,眼力很好见机极快,在魏颂诸多部下中尤受赏识。 当日他捅陆峥的那一刀将原本已经趋于稳定的局势重新推入了无可挽回的深渊,事后陆棠却并没有在伤亡或受降的人中看到他。思及当初那场“恰到好处”的诡异大火,答案呼之欲出——杀陆峥,烧偏院,这一切都不过是他为了吸引注意以让自己顺利逃脱的障眼戏码。 他自己心思偏狭,所以不信陆棠“既往不咎”的承诺,也不打算把生死交到旁人手中,在预见到败局已定之时果断的选择了用别人的命,为自己换来一线生机。而这个心最脏的人居然真的能够逃出生天,世事何其讽刺。 十里长山很快对他发出了最高级别的悬赏令。不论他逃到哪里,只要他还在这世上喘着气,终有一日,会有人替陆峥、替那些死在火中的弟兄,将这笔账,一刀一刀,讨回来。 等到陆棠终于把寨中枝节理顺时,时间又过去了小半年。她终于得以抽出空坐下来细细翻阅陆峥留下的密信,思考十里长山接下来该走的路。 信笺上的字迹密密匝匝,笔力遒劲而克制,锋锐之中自带沉稳分寸,像是将陆峥的一生清晰映在泛黄的纸页之间。 她一封封地读下去,烛火轻晃,在纸角投下斑驳暗影。她清晰的感受到,那字里行间未尽之语下,藏着的父亲的远见与深思,他早已预见乱世将至,于是开始着手为山寨铺陈出一条生路,只是这场叛乱来得太快,他没能来得及完成最后的布局。 如今坐上这位置,陆棠才真正看清当下的困境——在这乱世之中,仅凭十里长山一寨之力,终究无法独善其身。而若想在诸侯割据、铁骑纵横的夹缝中保命立足,唯有谋盟纳援,借势而行而已。此事势在必行。 于是她找来顾长渊,将一封封密信一字排开,连同那张被陆峥亲笔标注过数处关隘与要地的地图,一并推到他面前。“这是我父亲生前的谋划,涉及几方势力,你看看——” ”陆棠语气低沉,指尖敲了敲最上方那封信。 顾长渊不动声色地一一翻阅过去,指尖缓缓拂过信纸上的墨痕,之后沉思片刻,抬手点向地图中十里长山的丘岭走线:“南境李肃虽握重兵,却始终未明言立场。他既不依朝廷,也不敢独自称王,只以 ‘骠骑大将军’的名义裾守一方,看似守成,实则观望。” 他抬眼看陆棠:“若朝廷有复振之势,他很可能会第一个倒戈。” “我也想过。” 陆棠点头,“此人看似忠义却城府颇深,南境如今粮丰兵强,已能自成一国,真到了要他雪中送炭的时候,未必靠得住。” 她顿了顿,又问:“那辰国呢?” “辰国虽混战不休,局势反倒有得谈。” 陆棠闻言挑眉:“你会不会对那边心里有结?毕竟镇北军就是因为他们当初反旗,才不得不从北境回防。” 顾长渊静了片刻,才开口:“我明白大齐的崩塌从来不是因辰国起。朝局坏到一定程度的时候,没有他们,也会有别人。” “当初带头举起反旗的赵鸣骁,也没在了那次南征里。赵颂靠兵权掌权之后,如今一直小心谨慎保守犹疑,前车之鉴他比谁都记得清楚。” 说着,他摊开一封落款为“许忠之”的信,指尖轻轻点在一行凌厉的笔迹上:“如今他虽号称掌控全境,但毕竟根基尚浅,几位军头心思各异,权力交错。谁若能先得援手,谁就能先稳住局势。正是需要盟友的时候” “你是说……” 陆棠眯了眯眼, “押宝他?” “以十里长山的兵力、技术,换一方庇护。” 顾长渊语气平静,“是退,也是进。只要押得准,未必不是一策。” 陆棠闻言沉吟片刻,忽地轻笑一声,目光扫他一眼,语气带了点调侃:“顾先生倒是看得透。我还以为你心里挂着京中旧党,听不得一句他们的不是。” 顾长渊闻言并未反驳,只是淡淡一笑:“这帮子人都还沉在旧梦里,指望大齐一纸诏书就能号令天下。”他语气轻而冷,“如今,不是接触他们的时候。” 陆棠微一点头,视线重新回到那堆摊开的密信之上,片刻后,缓缓道:“那就辰国。离我们近,形势乱,且有可谈之处。” 顾长渊轻轻叩了叩书案:“你打算派谁去?” 陆棠笑了一声,语气理所当然,眼底却有难掩的锋芒与果断:“父亲已经为我铺好前路,如今只差最后一步,结盟这种事,自然是我亲自去。” “那寨中事务你打算怎么办?” “寨中事务暂由魏谦统领。” 陆棠答得干脆,“他虽是魏颂族中旁支,但与其素无交情,早年还因族内纷争受过牵连。此人性情沉稳,做事周全,最重要的是他清楚自己的位置,比起其他人,是最稳妥的选择。” 她略一思索,又继续道:“巡防之责,我打算交由赵恒与顾野。一文一武,赵恒沉着稳重,顾野心思活络,二人性情互补,配合起来正好。” 顾长渊静静地听着,微微颔首,继而补充道:“情报之事,须得尽快整顿。魏颂一垮,原有体系等于尽废,若再迟疑,只怕后患无穷。”他语气笃定:“我想,可交由林殊去办。” 陆棠点头应下:“确实没人比他更合适。” 顾长渊目光落在她脸上,问得更深一层:“那么决策和监察呢,你怎么想?是像此前一样长老堂共议还是说……” 陆棠沉吟片刻,缓缓道:“我想让霍云暂代寨主之位。” 顾长渊挑眉,略有讶异。 “魏谦他们资历尚浅,彼此之间易生龃龉,如今局势诡谲,非常之时必须有一锤定音之人。” 陆棠神色平静,“霍云是我父亲一手带出来的,人虽耿直,却不迂腐,众人皆服。且他行事公允,眼中揉不得沙子,无人敢在他眼皮底下耍花招。” “那我之前说的另设监察司一事……” “我想过了。” 陆棠抬眼,语气冷静,“此法行不通。” “这其中关窍在钱。” 她平铺直叙,说的很直白,“眼下寨中粮饷,一半靠各家分摊,一半靠陆家商行贴补。眼下尚可略有盈余,但若局势再乱,物价飞涨、加上兵器防务开支,伤残兄弟的抚恤,我们迟早会吃紧。若真设监察司,就得新设一套人马,编制、月饷、器械,又是一笔账。钱从哪来?无非是再加给各家罢了。” 她语气未变,话却字字如刀:“可若我们也学那些地方军头,敲骨吸髓地盘剥百姓,那十里长山又有什么存在的意义呢?” 这番话出口,顾长渊眉头忍不住拧起来,声音罕见地带了火气:“所以呢,你就打算随意把权柄交托出去?你这是把自己的身家性命,全押在一个‘义’字上。荒唐。” “也许是吧。” 陆棠微一耸肩,语气里隐隐带上了几分倔强,“何妨一试?可以的话,我想十里长山始终是一座‘寨’。顾长渊,你可能不知道,这寨子里的人,许多都是在外头活不下去了才落草为寇。他们聚在这里,不过是因为这里还讲一个‘理’字,还有一线活路。” “我不能让这片山头,成为另一个他们要逃出的牢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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