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怀序身死后,彻查贼匪的人不知从哪同燕家人扯上关系,传出沈怀序查二皇子刺客时就隐约触及这门旧案,恐被人记挂于心才被灭口的流言 。 有同僚私下嘀咕:“原先我还听闲言讲沈大人经手的人,同昔年弹劾燕家朝臣名单一模一样,是他同燕家有何关系。现下看来完全不是,甚至可以说沈大人也是被盯上了?” “这么说就奇怪了,燕家理应死绝,现在这般动向简直像还有旧人活着,背地筹谋这些。” “嘘,这种话你也乱说,当心被有心人听见……” 裴誉面不改色从两人背后经过,他沈怀序是什么出淤泥而不染的清纯货色不成,早亡的燕家特意陷害他这种话,裴誉半个字不信。 同样,燕家旧人的传言,他也不信,却可以拿来用用。 裴誉找上谢无行,就在曾撞见他和纪清梨的那个酒楼。 他不担心谢无行不来。 谢无行照旧一身绯袍,姗姗来迟扫室内一眼,看那柜子挪都不曾挪动一步,似笑非笑:“怎么又是这个厢房,裴世子记性是好。” “还以为自上次被沈大人提剑交流后,裴世子会有所烦恼,没想到心思还绕回从前了,前几日在柜子里难道没躲够?” 约在这怎么了,他就是记恨这件事,记恨得懒得做表情。 裴誉撑头托腮,散漫瞥向窗外:“谢公公有空操这些心不如想想自己。那人小气到我都容不下,以为就容得下你了?” “我?”谢无行纹丝不动。 “谢某既不曾把自己送到纪夫人手边,也不曾背地写‘闺怨诗’恨切信,何需旁人来容。” “是么,那京中流言,怎的个个要把燕家旧事重提?我好奇听了几句,没想到听说燕家曾有个才学惊人的少公子,可惜一同折在抄家里了。” “倒是府上旁支的庶子们留了条命,发配到掖庭或是流放,算算年纪,若还活着瞧着应是同谢公公差不多大吧?真是有意思。” 谢无行神色渐淡下来。 裴誉收回视线,冲他皮笑肉不笑:“谢公公放心,我对旧辛秘不感兴趣,也没有死人那般追溯源头的耐心。” “我只清楚,沈怀序能提剑对我动手,看你应当也如何顺眼,不然这流言还不至于叫我听见。” “你要什么。” “我要沈怀序死,我给他上的香不能白上。” 裴誉一开始就没有真信沈怀序死了的意思。 对沈怀序这种人,一日不死在眼前,就一日不放心。 两人对视,即使是有意合作,彼此眼中的审视与漠然和毫不减退。 谢无行于纪清梨面前的和善或全褪下,漫不经心倚在窗边,晒笑,似蛇吐信子:“你觉得沈怀序死了,你就能上位?” “裴世子,你有没有想过沈怀序能抱着这个位置,靠得不是你以为的什么旧情真爱。” “兴许要得到什么,靠得不是你们之前感情有多少,而是一桩交易,一门假婚事?”
第57章 只要她喜欢 可怜难道不是在乎…… 裴誉静了一瞬。 但也仅有一瞬。他眉眼沉稳, 平静接受,咬牙切齿也忍:“是么,我知纪清梨性子, 她如此定有她的理由。” “传闻谢公公身为陛下耳目之首,掌握许多秘事,这话看来不假。” “不过似乎有时知道得多也毫无用处, 就像日后不论上位的是谁,谢公公永远也只是谢公公, 不如选个熟人。” 裴誉手握的仅是莫须有流言,沈怀序要抽动燕家这根旧丝, 又同他谢无行有何关系。 谢无行并不被裹挟, 冷淡起身结束这场会面:“前提是裴世子熬得到被挑选之日。” “别怪谢某没提醒, 今日早晨, 陛下为南边赈灾之事, 可是点过永安候府之名。裴世子回去不妨好好听侯夫人的叮嘱, 兴许明日就该谢某到侯府门前拜访了。” “那我届时一定好生款待谢公公。谢公公要走我也就不留了,不过刚刚突然想起件陈年旧事,不知谢公公有没有过耳闻。” “听说数十年前南边也为赈灾粮一时出过乱子, 当时是燕家一手查案监管压下此事。 燕家男儿论文论武都是才学惊人,那位嫡公子更是小小年纪献策有余, 意气风发, 令人唏嘘。” 燕家如何, 谢无行比世间任何一人谁都清楚, 偏偏也只有他, 不能说不该提。 “谢某也想起件旧事,昔日纪夫人掉了手帕,谢某本不欲掺和, 只是见裴世子目光热切急急寻来,这才好心替你拾起。” 谢无行弯眼假惺惺地笑:“现在想想,是不是好心办错事,才惹出后面这些?都是我过错,裴世子可莫怪。” 裴誉猛地抬头,五指握住茶盏力度大到器皿欲碎,他眼中阴阴几乎要一拳头砸来。 谢无行欣然接受:“裴世子要是连燕家都要唏嘘,那只怕这件事更要唏嘘上,唏嘘个够了。” 他端详够裴誉喉头急促滚动,极力忍耐的模样后,才面无表情推出去厢房。 只是脸上同样不见胜利之色,靠在门板上闭眼沉沉吐出口气。 他垂眉看向这双手。 这双手曾提剑,也握笔,养尊处优得祖辈厚望期待,承载燕家未来,在京中风光无限。 后来燕氏抄家问斩,旁支在流放中吃尽苦头相继死去。性命头颅成为百姓饭后谈资,成谋逆罪臣应得的下场。 就是那位被族中赋予众望,想尽办法换成旁支身份也要保他活下的小公子,更是送进掖庭做尽苦事苟活。 眼看亲友父兄头颅落地,看被抄家发配到表亲吃不了苦头郁郁而终,就是最初一同在掖庭醒来的远亲,也受不了这等屈辱自尽了。 谢无行还活着。 苟活至今,莫说意气风发谏言献策,就是去燕家坟前上香也不配。 脊骨叫人踩碎,又在掖庭腌臜中重塑,铁了心要做太监。 这两只手摸爬滚打一路磨出浸透死人血的茧,现在就是洗一万遍把骨肉淘洗透,也不能再有从前半分影子,太监就是太监,伺候人的命。 谢无行敛下心思,同往日一样,恭顺做皇帝爪牙,替他耳听六路监管心思不正的官员,再取两条有大逆不道之心的人命。 这计划就是还在脑中设想时,谢无行就做得很熟练了,更遑论今日亲自动手。 他提剑,看向倒在血污里的人。 对方神色惶惶,没想过谢无行背地为皇帝处理朝臣一事竟是真,一时只想解释求饶; “谢公公,谢公公明鉴,臣不曾有过一丝不忠之心啊!!” 他挣扎着要起来掏银子,谢无行打断: “张大人好命,从前只是令使,当年落井下石激烈谏言燕家得到赏识,如今也爬到从五品郎中了。” “真是不枉费大人这一路都巴结奉承。” 什么意思?这等陈年旧事,谢无行怎么会知晓,难道—— 长剑刺进人肉,谢无行看面前人不甘睁大眼,喉管撒出鲜红,咽了气。 血还温热着,不断往地面滴。 他恍惚那血是从自己肋下流出,而地上黢黑虫蚁爬上尸体,爬上他父兄的脸。 这是死的第多少个?谢无行已数不清,正如当初也数不清有多少张,笼罩在燕家上方的嘴。 他盯着尸体良久,腹中反酸到近乎干呕,垂眼平静令人来收尸,脊背挺直回到宫中净手。 水刚烧开不久,还未凉透,他五指浸进去,以刀为帕一遍遍擦拭。匕首刺过皂角游离于皮肤上,下秒好像随时会割得皮开肉绽、鲜血淋漓。 谢无行喜洁,别说是脏污,素日就是仅沾了点血味的长袍都得尽数脱下去洗,但现在这般神色让人觉得他是恨不得将这身人皮都褪下、切碎洗了。 德顺在旁心惊胆战,一会还要在御前露面,再这样洗下陛下要是问起,该怎么解释? 他试图打岔道:“大人,您擦擦手吧。” “大人,您如今已是宫中掌印,一人之下那些朝臣不都得看您面子,何须为小事烦扰?” “大人,陛下召见,应是为今日赈灾之事有话要说,听说大皇子正马不停蹄往宫中来,只怕要自行请命,您还要去见五皇子吗?” 怎么问谢无行都没有反应,德顺灵机一动,取东西来:“奴才先前在那抽屉里看见了方帕子,您用这个擦擦。” 谢无行瞥去眼,浸在血色里的恨意被打断。 这淡色丝绢一直随意放在抽屉中,从未被拿出端详过。 正如谢无行待纪清梨的态度,他不是裴誉那等人,更与费尽心思在男女之事上的沈怀序不同。纪清梨与他而言,并不重要。 不过见不得有人得道处处顺遂,也见不得纪清梨干净站在那,刻意插手断掉这段“佳话良缘”。 裴誉人生被打断,表情僵在原地同他有何关系,得意之人过得不好谢无行就好了。 谢无行只是没想过纪清梨会下意识朝他看来,即使旁人编排起他们之间如何,她也没有任何推脱,将污水泼到太监身上的意思,反而抬脚要往他身边走。 假惺惺做派。 这帕子没丢,只是学她那般假惺惺而已。 谢无行那双眼幽幽,盯德顺盯得他缩缩脖子,以为自己做错:“是奴才拿错了?” 谢无行湿手没碰的意思,阴恻恻冷笑声:“一张帕子而已,你还要当个宝托着?” “是奴才弄错了,那奴才去丢了……” “放回去。” 谢无行不耐收回视线,在旁处擦手,不欲多提。 德顺睨他颜色,慢吞吞把帕子放回抽屉里。见他思绪被打断,虽还沉着脸,但已没之前那般阴郁之态了。 德顺心中松口气,心想真得多亏那位纪夫人。 不只是这帕子,上回谢无行半夜取回来的那把伞,也得好生收着,指不定哪天就派上用场了。 “大人,您好生擦擦咱们就该走了。御前还等着您去呢,他们哪有您细致体贴,伺候的好皇帝。” 谢无行整理衣冠,嗤笑。是,这宫中唯他伺候皇帝伺候得最好,贱得像天生就该来卑躬屈膝,伺候仇人的。 他当真犯恶心。 那张枯瘪的脸日夜晃在面前却不能杀,就同永无止境的噩梦一般。 往前数十年都等下来了,谢无行唯有劝自己继续等。 名单上该杀的人都杀得差不多,前朝局势已乱,就快了。 谢无行垂眉进去,御书房内太医刚诊完平安脉,暗自擦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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