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守义思量半会这个故事,说道:“成某没有听明白姑娘想说什么。” 姜辛夷轻轻发笑,眉眼如刺。 成守义忽然明白“今日”是何解,他说道:“还有第二个故事。” “大人真是聪明,不愧能稳坐大理寺寺卿二十年之位。”姜辛夷扫了一眼外面,她知道有人在听,“我不想住在牢房里,我要住在大理寺内衙。” 曹千户冷声:“你一个嫌犯凭什么住在官员居住的地方。” 姜辛夷说道:“哦,那算了,我身上满是伤口,就在潮湿恶臭的大牢里死掉吧。” 曹千户:“……” 杨厚忠轻咳一声:“其实大理寺的牢房比起别的地方来已然算是干净整洁许多的,它……” “内衙、清水、大夫,哦,还要一把梳子。”姜辛夷看向成守义,“如此明日我才能好好说故事。” 成守义对杨厚忠说道:“安排吧。” “是。” 姜辛夷又说道:“还有一事。” 曹千户怒不可遏:“你只是一个嫌犯!” “我知道,但我更知道,我是一个很重要的、贼山里唯一还活着的目击者。”姜辛夷抬眼看看李非白,“我要住在这位大人的隔壁。” “为什么?” “他比你们好看。” 三人:“……” 李非白:“……”多少被她拉了仇恨。 成守义沉住了气:“去安排吧。” 第13章 梦中故友 药房之中,一个年轻男子站在高梯之上,抽出上面的药柜翻看着。 他的身形清瘦,面庞清俊,明显的下颚线条令他看起来十分精神爽朗,炯亮有神的双目带着青年人独有的热情和明朗。 “三哥我就知道你在这。” 如热浪般跑进来的男子一屁股坐在凳子上,抬手朝脸上扇手扇,说道:“你这有好吃的吗?饿死我了。” 他一抬头,正好上面的人掸着一个龟壳,灰尘簌簌而落,扑了他一脸。 手扇扇得更快了,呛得成守义直咳嗽:“三哥你住手,我在下面呢!” 林无旧低头看他,笑道:“案子办完了?” “哎哟别提了。”酷热天气下的成守义直接打了个寒噤,“那尸体太可怕了,今晚得做噩梦了……也是奇怪,这各种证据都指向那死者的丈夫,可她丈夫就是有人作证当日他并不在现场。” “死者死了几日?” “消失了三日,可仵作说死去也就两日的事。那人总不能实际死了三日但仵作只验出两日吧?”成守义一想又说道,“难道是仵作不行?也不对呀,这老仵作还是特地从南方刚聘到我大理寺的呢。难道是因为我只是个小小司狱,他便诓我?” 林无旧低眉稍想,问道:“你说仵作是由南方来的?” “是啊。” “死者失踪了三日,各种线索都证明她应当在三日前就被其夫杀死了,但仵作却说她才死了两日。若是两日前,其夫一直在酒楼里搬酒贩卖,根本没回家,那自然没空杀人。” 林无旧说道:“他做酒楼生意?” “对。” “有自己的酒窖?” “对。” “那素日里是不是也卖冰镇小酒?” 成守义说道:“三哥你怎么问这个,要买酒啊?” 林无旧说道:“酒楼里有冰窖,若是将刚死之人冻在冰窖中,一日后再运出来,便会让仵作错乱人真正的死去时辰。这仵作来自南方,恐怕极少碰见此类案件,你再去寻个北边的仵作来验,或许他见过。” “对啊!还是我游遍南北的三哥厉害。”成守义一手捶桌,说道,“狗崽子,回头我就去找仵作。这会人还关着,三哥先给我找点吃的。” 他抬头环视一眼,看着那些药柜和名字就觉得没了食欲,他说道“苦,光闻这味就觉得嘴巴发苦。” “嗯?挺好闻的。” “明明苦,什么药都苦。” 林无旧笑笑,下了梯子抽出药柜给他抓了一把红枣,说道:“喏,这个不苦。” 成守义笑着接过来说道:“这个确实不苦。”他拿起枣子吃了起来,红枣大概是他唯一喜欢吃的中药材了,“三哥,要不你来大理寺吧,你都帮了我多少回了,要不是你,我哪能从一个地方小捕快跑到大理寺来呀。” “那是你断案厉害,我不过是恰好知道一些。” “你要是也来大理寺,我俩双剑合璧,到时候我做寺丞,你做寺正。” 林无旧问道:“你怎么不想着做寺卿?” 成守义“哈”了一声:“我可不敢想,我就是一个地方小捕快,能做寺丞已经是祖上冒烟了。” “以你的能力和胆识,三哥相信你可以再爬高点。” “好嘞!那以后我罩着三哥你!” 林无旧笑笑,转身整理着药柜,查看它们是否新鲜,质量又是否上乘。他边查看边说道:“方子也不全是苦的,比如孩童的药苦味会比成人的药淡些,又比如用党参红枣枸杞熬的鸡汤,即便不放糖,也自带甜味;又比如莲子百合银耳炖汤,加点糖,又是一道夏日甜汤。” 成守义说道:“那成人治病的药方都是苦的吧?” 林无旧想了想说道:“也不是,还是可以调的。我昨日给肖大人的妻子开的那贴健脾疏肝,固肾调气血的药,便带着甘甜。” “一贴药还能把五脏六腑全兼顾到啊?” “这便是岐黄之术的神奇之处了。”林无旧说道,“那贴方子用的是茯苓白术、淮山香附、枳壳熟地、虎杖首乌、丹参炙甘草、菟丝子穿破石、土茯苓枸杞、党参当归血风藤。” 成守义吐着红枣核说道:“你说与我听做什么,就不怕我偷你药方打着你的名号拿去卖了。你如今声名鹊起,门一开人都排到城门口去了。” “可不要说这种大话。”林无旧说道,“国医讲究看人辨证,此非验方,拿去也无用。” “哦。真复杂。” “更何况药与药也不能乱用,每一味药都有每一味药的作用,若是相反相畏,那必然会削减药效,更有甚者变成毒药。所以若是相反相畏相杀的药,必须要慎用。” “这药材上千种,你如何知道不能配伍使用?” “既有前辈所记歌诀,也有民间流传,加之自己多年琢磨,基本是不会出错的。那‘十八反歌’和“十九畏歌”便几乎涵盖了许多互有制约的药材。硫磺原是火中精,朴硝一见便相争;水银莫与砒霜见,狼毒最怕密陀僧……诸如此类。” 成守义颇感慨地说道:“看来前辈们在用药时中了不少毒啊……” “神农尝百草概莫如此。古籍上只说那神农单指一人,但吾等杏林之徒皆知,那神农所指的,大概是无数愿尝百草的前人。”林无旧又说道,“不过也有相反相畏的药材组合使用的时候。比如《金匮要略》中用来治疗痰饮留结的‘甘遂半夏汤’,按理说甘草与甘遂相反,会令人体不适。可方中就将两者同用,是为盖欲其一战而留饮尽去,因相激而成也。” “哎呀呀,无怪乎杏林难出人才,这单是记药材就能将我转迷糊了。” “药材的配伍是杏林之门,迈过这个门槛,知道药材配伍,才知道什么病配什么药。说难倒也不难,将人的身体理解通透便是了。来,我来给你找几本书看看……” 成守义当即说道:“我不学,这岐黄之术难得很,比我断案还难。” “学学嘛,人总归会有些小毛病的,你若不舒服了,便可以自己治治。” “不学不学。” 林无旧好奇问道:“为何不学?” “我有好友你啊,哈哈。” “诶,你呀你呀!” 头疼,腿也疼。 成守义从梦中被痛醒,他伸手捶打右腿上的陈年旧疾,想到梦中故友,依旧是年轻模样。 哪怕是过了三十载,不会忘却人是绝不会在脑子里消失的。 他躺了好一会,往外看去,月上柳梢头。 却——无人相约黄昏后。 他又重新闭上双目,脑海里一闪而过今日的女嫌犯。 也不知她在衙内住的可习惯,又是否与李非白说上话了。 这两人认识,他看得出来。 罢了,明日再说,否则头得更疼了。 第14章 老牛和杏 身体已是十天不曾碰过温热的清水,姜辛夷洗净身子没入浴桶中,暖暖气息扑面缠身,仿若干枯花枝遇水重生,慢慢舒展了。 太过舒服的感觉让她发出了轻轻的叹息声,难得安心闭目,享受这种暖意。 沐浴后的她换上内衙娘子送来的素净衣裳,她坐在床边,用帕子一寸一寸地拧着青丝上的水,当拧得半干时,她便听见隔壁房门被推开的声音。 她走到窗前,银月高升,怕是已经二更天了。 她将开着的窗关上,又再次敞开,以这种动静换来旁人的注意。 隔壁窗户很快就打开了,李非白没有探头,他站在墙后阴影中,低声说道:“姜姑娘。” “嗯。” 李非白又说道:“大夫可来给你看过伤口了?” 等着他问案件训她的姜辛夷对他先问这事颇觉意外,她说道:“来看过了,医术不精,便开了方子让他拿药过来。” “……那位刘大夫也算半个名医了,却被你嫌弃如此。” “学艺不精。”姜辛夷淡淡说了一声,便说道,“我要住你隔壁也不是为了与你说案件,诉冤情,只是觉得能睡得踏实些。” 李非白微微出神,问道:“你当真不想我为你查清案件么?“ 姜辛夷说道:“昔毛宝放龟而得渡,隋侯救蛇而获珠。怎么,大人也想效仿?可救我一命,大人又能得到什么呢。” “不让任何一个好人蒙冤,就是我的‘得渡’,就是我所得到的‘宝珠’。” 姜辛夷默了默说道:“成守义能稳坐大理寺寺卿二十年,就绝不是个简单的人。今日种种,他定能看出你我相识。你不问我为何要牵扯上你,我们本可以假装互不认识。与嫌犯相识,对大人的前程必然有影响。” “今日宋安德离开,我曾与他说话,即便你没有要求住我隔壁,以成大人的心细程度,也一定察觉到了你我是旧识。” “哦。” 李非白说道:“只是我不明白,为何你要这么做。” 姜辛夷说道:“好玩罢了。” 李非白不相信她的话。 “总猜谜多累,大人还是来赏月吧。”姜辛夷朝那边窗户伸手,手上卧了块枣糕,“喏,刚才那个娘子给我拿的糕点。” 伸来的手已经洗净,露出了它原本的白净。只是袖子下的手腕却依旧见了伤痕,想到她说自己满身都是如此伤痕,那当日她到底受了多少酷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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