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非白是近巳时才出宫。 宫门外,宋安德与四个衙役还在等他出来。李非白步伐飞快,几乎没有过多交代便翻身上马,说道:“皇上有危险,恐有人沿途设伏,我先去追赶,你们速速回去请示成大人。” “大人——” 马已飞驰,向着千日灵山而去。 一路马蹄疾快,掠过行人,扬起大片沙尘。行人抬眼看去,只见人与马的模糊残影。 皇帝出行,虽说已尽力将人数压减,可依旧多达六百余人。 行至最前面的有十二面大纛(dao道),每面旗由数人托举,高扬空中,已遮蔽了沿途百姓大半视线;后面紧跟清游队伍,在前方清场巡视。 前为引驾仪仗,后为导驾仪仗。 足有十排多达百人的分别手执弓箭、长剑的骑兵卫队,还有陪同皇帝出行的文武官员以及御医、厨子、宫人。另有十余乐器,由一百二十人组成乐队。后面有各种幡旗,夹杂了朝廷官员、骑兵。而引驾仪仗后面的便是皇帝所乘坐的玉辂,上百骑兵、步兵环于四周,锦衣卫与禁兵腰有长剑,手有利刀,警惕地环顾四下,守卫极其森严。 百姓慑于皇威,在清游队伍先行时,就已经伏地叩首,不敢多看一眼。 队伍浩浩荡荡,人多,便走得慢。 可再慢,也非李非白的快马能在片刻能追赶上的。 宋安德快步跑回大理寺,奔入内衙,气都快喘不过来了:“成、成大人!少卿大人说皇、皇上有危险,有、有人埋伏,已经先去追赶了,您、您快下令安、排吧。” 杨厚忠微惊:“这是怎么回事?” 宋安德说道:“不、不知道啊,一早、少卿大人就说进、进宫查那鬼叫的案子,结果进去没一会,就出来,骑上马就追人去了。” 他可算是稍微喘顺了气,可心急如焚。 成守义微微一想,若是旁人说这些话他还要稍微斟酌,但说话的是李非白,传话的是宋安德,那便不会有错了。他立刻说道:“留下些看守大牢的人,其余的人速速去追赶车队。” 杨厚忠见他也起身,立刻问道:“你呢?” 成守义深深看他一眼:“我不走,你不必慌。” 杨厚忠心头咯噔一声。 ——你不必慌。 他顿了顿,看着多年来一直云淡风轻的成守义,忽然明白了——成守义早就知道他是皇上安排在他身边监视他的人。 他以为自己掩饰得很好,可原来对方已然洞悉一切。 杨厚忠心中滋味翻转,愧疚竟占了大半,他说道:“抱歉。” 说罢就去召集人马救驾去了。 成守义心中倒是平静无比,傻子啊,何必如此内疚。在他的心中,杨厚忠早已是大理寺的一员,而不是皇帝的眼睛。 他为大理寺尽心尽力做的那些事,自己都看在眼里。 回来再好好说说吧。 杨厚忠的速度很快,很快就召集了人马。姜辛夷见状,捉了宋安德说道:“发生什么事了?” &&&&& 六百人的队伍即便早出发了两个多时辰,可终究人多,速度奇慢,狂奔而来的李非白终于在未时追赶上了即将进入山道的大队。 马蹄疾驰的声音很快引起了殿后的护卫队的注意。 不待看清人影,便有锦衣卫和禁卫军停下脚步,等待那人上前,呵斥阻拦。 见那人那马只剩十余丈路仍不停步,他们手中的利刃已经指向那人。 “何人敢惊扰圣驾!还不速速下马!” 李非白牵扯缰绳,奔走的马终于停了下来。他取出腰牌说道:“大理寺少卿李非白,有急事禀报,求见皇上。” 为首的是贺将军,他将李非白打量一眼,认出了的确是李非白,态度这才缓和了些,示意禁卫军放低兵器,说道:“本将贺林。李少卿应当知道皇上今日须赶在日落前抵达灵山,任何人都耽误不得。李少卿可以跟随我们一同前往灵山,待上山后……” “此事重大,恐威胁到皇上安全!”李非白说道,“我怀疑有人故意设局,沿途埋下炸药,意图弑君!” 贺将军顿时错愕,可他并不愿相信:“在皇上决定出行前,吾等禁卫军与锦衣卫便一路巡视过,并无异常。请问李少卿的消息来自何处?这件事非同小可,惊扰了圣驾也是大罪。” 李非白说道:“此事没有实证,但下官可以肯定是有人引诱皇上出宫,伺机出手,或是在途中,或是到山中,无论如何一定要拦住皇上!” 贺将军皱眉:“李大人,虽然本将愿意相信你的判断,也深信你绝不会以李家名誉来胡乱拦截圣驾,只是本将也有顾虑,你无实证,本将实在不敢做主让这六百七十人的队伍停下。” 李非白知道他在为难什么,他说道:“下官愿意担责!若真的前方有埋伏,伤了龙体,才是真的无可挽救的大事!”见对方仍在犹豫,他又说道,“若队伍不能停下,那烦请将军速速禀报皇上,求皇上定夺此事,方是上策,而不是这般拦着我生死进谏。” 贺将军眉头紧皱,他已经有些迟疑。李非白愿意担责,可是一旦皇上追究起来,那他也一定会被问责。 但是如果真如李非白所说前路有危险,伤了皇上,到时候他可就是赔命的结果了。 他几番思量,终于说道:“李大人稍等,本将这就去禀报。” 李非白看着骑马往前去的贺将军,稍稍松了一口气。 只要皇上不继续走,那事情就可挽回。 魏不忘总不能杀入这六百多人中取皇帝性命,若他如此鲁莽,绝不会费尽心思布下这盘棋。 就在他沉思之际,突然前面传来一声巨响。 他蓦地抬头,随后是第二声、第三声……似过年的鞭炮被点燃,轰炸声瞬间刺向天地,轰然炸开。 转眼前面已是烟雾熏天,只传来阵阵痛苦惨叫声。 那前方至少三百人被炸得血肉模糊,残骸四飞! 李非白也觉耳膜轰隆,他一瞬错愕,随后便看见漫天残肢,血溅天穹,跌落得两侧丛林满是血迹。 “皇上!” 几乎是所有的禁卫军和锦衣卫在愕然之后,一齐冲向前面。 此时,爆炸声再次响起。 第二轮的火药又被人点燃了! 李非白高声:“别过去!” 但那百人骑马飞快,一跃跳入浓浓烟雾中,与爆声同时响起的是更惨烈的叫声。 第195章 山道惨状 大理寺的人是在小半个时辰后赶到的,当他们还在远处时,就已经看到了诡异的烟雾,还有随风飘来的火药味。 他们想过情况会很惨烈,可是没有想到赶到后,竟会如此惨烈。 那些在后头的宫人还好,只是被吓得昏厥呆滞,清醒的几十人也是哭得不行,浑身都在发抖。 见到有人来了,他们颤颤巍巍地往前指:“好惨……好惨啊……” 姜辛夷从马上下来,一步跃到这人面前,问道:“有没有看见李非白?大理寺的李少卿?” 宫人摇头,哭得都快晕了。 姜辛夷松开他,又换一个人问,一连问了几个人,都在摇头。 她干脆松手,直奔前面:“李非白!李非白!李非白——” 她嘶声喊着他的名字,但这里到处都是哭声,到处都是受伤的人。他们躺在残损的山道上,止不住地哀嚎。 姜辛夷的步伐慢了下来,她无望地看着前面,想去找他。 可耳边全都是危在旦夕的伤者。 她怔然片刻,恰好宋安德追着她过来,她抓住他的手,低哑的声音中带着恳求:“你去找找李非白,一定、一定要找到他。” 宋安德哪里见过她这样恳请的模样,他忽然从她的话里感觉到了李大人对她的重要。 他原以为辛夷姑娘是个性子很冷的人,原来她是真的很喜欢李大人的。 “我去找!” 得到宋安德这句话,姜辛夷才觉安心了些,随即对后头过来的杨厚忠说道:“杨大人,你速速让人骑上快马回京师喊太医院的人来,召集城里的大夫!这里伤者太多,恐怕熬不了几个时辰,要快!快!” “好好,我赶紧。”杨厚忠急忙安排人马赶回京师。他瞧瞧四下,一片惨状,气得发怒,“这鸟不拉屎的地方!连个村庄都没有!” 否则何苦要跑回城里喊人! 姜辛夷又抓住一人,说道:“随行的人中有太医,也有许多药物,你差十个人把能找到的都找给我。”她又对另一人说道,“你带人往前走,把活的都挪到一起。” 她此刻冷静无比,这些又都是大理寺的人,早已熟络,一听这吩咐就立刻办事去了。 姜辛夷交代完也去救人了。 一时这荒郊野岭中,除了活人的痛苦叫声,还有没有完全消散的迷雾,更有穿梭在这烟雾中那姑娘的忙碌身影。 “辛夷姑娘!”身后忽然传来既惊诧和感动的声音。 姜辛夷在忙着给一人止血,连头都没有抬:“你们还有多少人活着?” 来者正是随队出行的沈厚生,他此时也十分狼狈,身上沾满了血,但都是伤者的血。太医院的人都在队伍靠后的位置,因此伤亡甚少。 炸药轰响之际,他被震得晕了过去,再醒来,已经是尸横遍野。他是大夫,可也是出身名门的富家公子,哪里见过这种血腥的场面,懵了好一会才回神,随即忍着身体和心理的不适前去救人。 在他去寻找药物时,竟碰见了姜辛夷。 “我见到了十七个同门师兄弟,他们都在到处救人。” 姜辛夷听出他的声音在发抖,一偏头,就见他满脸的泪,却仍在搭把手止血救人。 他低声:“抱歉……我实在是……控制不住。” 既是害怕,也是感动,更是因在这样的地方重逢她而心绪澎湃。 说完,他又说道:“我心悦你,辛夷姑娘。” 他怕再不说回头他就像方才还有说有笑的人群那样突然死去! 说出来他也能安心地死心,而不遗憾地死去了! 姜辛夷微微一顿,“嗯”了一声就继续去救人了。 沈厚生也“嗯”了一声,他死心了,可也新生了。他真的庆幸自己喜欢的第一个姑娘是姜辛夷,虽有遗憾,可他无悔! 即便大夫已经有十几个,但是对庞大的受伤的人群来说,依旧像是杯水车薪。 随行搜出的药物已经快用完了,但是远远不够。 姜辛夷随即唤了无药可施救的太医们跟她一起去山上采药,救人回魂的药难寻,可止血的药却是山里最常见到的。 衙役说道:“辛夷姑娘我们跟你们去。” 姜辛夷说道:“你们不认识药,去了也白去,不如留在这里继续救人。” 说罢她就埋头进了山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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