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题来得突兀,好在两人夫妻多年,扶苏闭着的眼睁开,假作思考状,然后他说: “我知道,他们说我是你的‘小夫君’。” 最开始这么说的是吕媭,蒙恬在一次醉酒后说漏嘴,咸阳城里和他们关系亲近的人偶尔也会这么开玩笑。 扶苏比吕雉要小上三岁,素日里性情温顺,吕雉本就强硬的作风在他的衬托下更甚,熟悉后两人私下里争论总是扶苏先退一步。 即使是人前吕雉的气势也总要强于扶苏,所以被吕媭戏称为吕雉的“小夫君”。 当然也是因为当事人吕雉扶苏都没有表示出反感,这些人才敢在说。 人死后会去哪里? 无论身份再如何超然,面对生死没有谁能获得优待。 吕雉也曾惧怕死亡,直到扶苏先她一步离开,吕雉的恐惧少去了大半。 她在这个世界上的牵绊少了,在另一个世界的牵绊却多了。 扶苏牵着吕雉走在地府阴间,每路过一个地方就轻声细语当起合格的解说。 当了二十年的秦二世,扶苏文治武功都不错,身负大功德,不但可以直接轮回转世,来世也会美满。 让地府判官惊讶的是扶苏并没有第一时间选择去轮回往生,他花半数功德留在了地府,随意捡了小小的编外人员当。 地府不似阳间,远不如阳间,没有三五好友,没有春夏秋冬,没有阳光雨露,在这里扶苏只是扶苏,不是高高在上的帝王。 扶苏的差事就是接引一些迷路的鬼魂,这些鬼魂懵懂似孩童,只有到了奈何桥他们才会忆起人世。 这是很无聊的一项差事,很长的时间里,扶苏差点忘了自己还能说话。 在地府的这些时间他送走了不少熟悉的人,最近的一个是当年一起驻守上郡的蒙恬。 故人皆华发,唯有他,风华正茂。 扶苏心中并没有太多难过,他等的人还没来,他希望吕雉能长命百岁,多等些时日也是开心的。 在等待的时间里扶苏会听孟婆讲那些或稀奇古怪或催人泪下的故事,他太无趣了,扶苏想,多听些故事,以后可以讲给娥姁听。 只是这些在见到吕雉的那刻被忘了个干净,扶苏脑中只有一句话。 我太想你了。 最爱的人就在身边,现在可以说是最爱的鬼了,扶苏心神放松,说话便也不经思考。 “你没有无趣。” 吕雉停住脚步认真看向扶苏,“你很好。” 吕雉其实一直都不太明白,扶苏为什么把姿态放得这么……低。后来两人最相知的时间里,她曾假意随口问过。 扶苏当时放下手里的竹简,殿外有和煦的日光打在他身上,他整个人似在微微发光。 窗外明日煌煌,又是一年的绿日盛夏。 吕雉坐在他对面,身形隐在阴影里,她并不爱这样的盛夏之召,总能想到被汗水浸湿紧贴在背脊上的衣衫,亲身下地后见过被烈日烤得龟裂的田地,干死的庄稼,听到过饱含悲痛无奈的埋怨叹息。 吕雉不爱这样过分炙热的夏。 “先生说你有帝王之才。”扶苏继而又自嘲道:“我只有帝王之位罢了。” “先生说靠我不一定守得住大秦,你不一样,吕雉。有没有扶苏这个人,你都能封侯拜相,登临高位。” 而他只是生得好了些。 “只因为我生得好,是父皇的儿子,而你是女子,便被封锁了向上的路径,这不公平。” “尽我之力打动你,护大秦百年。面对娥姁这样的大才,再如何谦逊都不为过的。” 他手中的权力,他身边的位置,他能给的尊敬。 起初是因为扶苏自惭形秽,在日复一日的相处中他动心了,于是更显得小心翼翼。 吕雉静静听完,她的目光看向桌案一角的国玺,上面的纹路再熟悉不过。 那天生神力的项羽实在厉害,风头正盛的韩信实在脑子缺根筋,战事最吃紧的时候扶苏不得不亲赴前线,而吕雉留下监国,数月的时间,这国玺她已经用得十分顺手。 听闻扶苏在战场上三擒三放霸王项羽,最后彻底把他收为己用。 【双秦王+武帝的在线辅导,天策上将亲临对决,精彩大戏自行想象。】 大军班师回朝后,吕雉手中的权力依旧没有减少分毫。 吕雉也从这时开始对扶苏升起好奇心,扶苏说因为她的才能手段对她怀有敬意,这远比说喜欢她心悦她这个答案要令吕雉舒服得多。 “去看看庄稼田吧,扶苏。” “好。” 扶苏应下,这是吕雉第一次直呼他的名字。 她没有叫自己去赏风花雪月,她说去看看庄稼田,去看看天下黎民百姓,去把所学所想书写落实到这片大地上。 叫他怎么能不心动。 这缚在厚重皇后衣冠之下的灵魂坚韧果决,却温柔周全心怀大爱。 眼下心上人眸光柔和地看着自己说“你很好”,扶苏有些不好意思,他正待说些什么却被人打断了。 “吕雉?” 可以听出刘邦语气里的难以置信。 “刘邦?” 扶苏的语气更难以置信。 毕竟刘邦走得比他还早,嗯,这件事情上他赢了。 名满天下的扶苏公子幼稚地想。 吕雉摇头,气质不一样,对面的刘邦给人的感觉就是身处高位已久,他身旁站着的萧何张良等人似乎并不认识扶苏。 “你旁边的谁啊?” 刘邦率先出声,在这么多熟人面前,你和一个“小白脸”站这么近不合适吧? 吕雉眉心一跳,果然不论是哪个世界的刘邦,她都能看出这老流氓真正想表达的意思。 扶苏默默挺直背脊,道:“秦二世,扶苏。” 比他高,比他年轻,比他玉树临风,很好,这一局他赢了。 刘邦眯了眯眼问:“你和吕雉什么关系?” 扶苏微笑道:“吕雉是我的妻子。” 两人对视着空气中好像有火花在闪,谁也不让着谁。 吕雉这些年早就习惯了,扶苏仅有的几次幼稚都耗在刘邦身上了。 他曾有一次在萧何府上醉酒后和刘邦打了一架,吕雉没见过酒量比扶苏更差的人,三杯倒不能更多了。 后来朝中传言,刘典客酒后失态跑到萧御史家的鸡舍里睡觉,夜半和众鸡大打出手,打塌了鸡舍。 刘邦因此被嘲笑数日。 当日扶苏突然出手,刘邦本来是躲避战略的,他会拳脚功夫,但扶苏自小学诗书礼乐射御君子六艺,还比他年轻,过上几回合后刘邦落入下风。 萧何那个不讲义气的也不帮忙,于是刘邦心生一计,往萧何府上的鸡舍跑去,这么脏乱的地方扶苏这种十指不沾阳春水的贵公子肯定不会进入,顺便把萧何也拉进水。 结局就是扶苏邦邦几拳再欻欻几脚打塌了鸡舍。 刘邦次日来吕雉面前上眼药,吕雉就关心了一个问题。 扶苏没吃亏吧。 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的刘邦:扶苏这个白莲,打人专打脸;吕雉这个毒妇,一点都不关心他这个前夫。 呜呜,他好惨。 鸡舍事件不久,扶苏有些扭捏地在吕雉面前承认了始作俑者其实是他。 吕雉有些好笑,不明白他为什么会在意这件事情,是觉得丢脸吗,那为什么又要说出来。 萧何不是已经给他打好掩护了。 “我说过不骗你的。” “你不是喜欢皎皎君子。” 扶苏闭眼不忍回忆,又重重叹息:“……实在太不雅了。” 吕雉一时间失语。 论有一个心思敏感又脆弱的丈夫。 她喜欢皎皎君子,是照着扶苏说的啊,要她再直白点吗?! “小鬼,你太年轻太幼稚了。” 刘邦收回面上的表情恢复一副无所谓的样子,错身让开,“吕雉”从几人中走了出来。 他们远远就看见了吕雉扶苏两人,在此之前也完完整整地“看”了两人的人生。 执念难消,画地成牢。 “吕雉”心有执念,无法往生,判官特此给了机缘,希望解开她的执念。 “吕雉”跟着吕雉走在忘川河边,刘邦几人围住扶苏开始问东问西。 扶苏从一开始的镇定自若到被问得面红耳赤,刘邦越看越满意,吓得萧何连连咳嗽了几声。 生怕这老流氓瞎来,嚯嚯完嫂夫人,又来嚯嚯另一边的吕雉。 刘邦看出友人的心思满脸黑线,他把扶苏当后辈,觉得逗起来很有意思,他不可能为老不尊的,好吧! 吕雉说了很多,说她在大秦的功绩,说大秦的百姓,说吕元刘盈嬴恒,说吕氏族人,说扶苏,最后她才说。 “无论在哪里,吕雉都会是展翅高飞的吕雉。” 哪怕身陷牢笼,心依旧是自由的。 “吕雉”的身影慢慢变浅,异界交流的时间要到了,刘邦喊她:“该走了!吕雉!” “扶苏手里藏着东西。” “吕雉”提醒了一句,眉宇间的郁气散去,她大步越过刘邦。 刘邦撇嘴嘀咕,不知道她在执念些什么,吕氏一族虽然没好下场,她不也杀了他诸多刘氏子孙吗。 看着几人逐渐消失后,两人踏上忘川河的摆渡小船,河水静静流淌,血红色的曼珠沙华随暗波起伏。 像是人间的阑珊灯火,扶苏在这隐隐绰绰的波光中温柔地注视着吕雉。 仿佛要将这阔别的七年全部看回来。 见扶苏迟迟不主动说,吕雉开口问道。 “你手里藏了什么?” 扶苏迟疑地挽起袖子,手腕上绕了根明晃晃的红线。 “这红线是……” 他话未说完,吕雉已经将另一头缠在了自己手腕上。 直到下船,扶苏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他忍到眼眶发烫,最后轻轻执起吕雉的手。 “我们下辈子也不会分开了。” 他铺垫了一路的话这才说出口。 吕雉朝他一笑:“本该如此。” 他们一同走向有彼此的往生。 番外:云中谁寄锦书来 《这个李清照她不一般!》特别番外篇。 秦金甲翻开布包,珍重地拿出里面的书册,又捡了笔蘸了墨,却又迟迟无法落笔。 不见梦极已有五六年,离当年秦将军进京勤王击退皇太极已经过去十年了,也是她跟随秦良玉将军的第十年。 从太昌元年算起,到如今的崇祯十三年,抗击后金、奢崇明之乱、抗击清军、张献忠之乱,她的老师已经为朝廷打了二十多年的仗。 老师说她最开始接触兵权是在万历二十七年,这么算的话已有四十余年的军旅生涯。 这是秦金甲上战场的第八年,她的手下有清兵的血,更多的还是同胞的血,起义的农民兵的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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