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徒征十分专注,纪襄悄悄抬眼看了他一眼,又低下头悠悠出神。 过了许久,司徒征才停笔,看向纪襄。她单手撑着下颌,微微嘟唇,怔怔地看着前方一座花卉砚屏上的图案。娇怯纯美的脸颊上没有什么表情,似在神游天外。 在浏览公文时没有察觉,处置完后才闻到她身上淡淡的清甜香气。司徒征估算了一下时辰,今日是没有时间了,他还要回城内的定远侯府。 纪襄没想到这一天会如此结束,如此......轻松。 她呆呆地“哦”了一声,回过神来后问:“你要和我一起回城吗?” “不了,”他微笑道,“对了,你上午时问我宫中今年是否会游幸行宫,会有的。” 她不意外他会知道,点了点头。 “有机会练练骑术,届时和我一道游猎。” 纪襄顿时有些雀跃,同他告别后又忍不住问:“下次是什么时候?就是,我们下次什么时候见面呢?” 司徒征平日里太忙,着实没有什么可供他私人消遣的时候。太子嘴上说他日子过于清淡苦闷,给他派的事一点都不少。当然,他自己也十分乐意处理公务。 但做些朝政之外的事,譬如和她独处,似乎能轻松不少。 他暂时给不出一个准确的时间,道:“之后我会派人通知你,回吧。” - 纪襄一闭上眼睛,就是白日共骑的光景。 水流澹澹,光影灿灿,实在是再好不过的一个去处。她今日简直就像是出去踏青了一趟,而且,是一次十分愉悦的踏青。 她翻了个身,想要克制脸上的笑意,却怎么也克制不住。 在静悄悄的夏夜中,她突然听到窗户“吱呀”了一声。 是司徒征派来通知的人?也许是一封信? 纪襄摸索着下榻,披上外衫。 她还没有走到窗旁,就听黑暗里的一个人影怒道:“你今日根本不在法云寺,你去哪了?” 第25章 纪襄吓得腿一软,心都快从喉咙口蹦出来。 她渐渐回过神来,眯起眼睛,摸到小几上的蜡烛,摸索着点起。 室内顿时燃起昏黄的光,照亮一寸天地。 果然是章序,正一脸不耐烦地盯着她。他面上掩饰不住的风尘之色,一把捉住她的手,问她:“傻了?你今日到底去哪里了?” 纪襄一颗心还是怦怦直跳,是被他吓出来的。京城里全然没有平乱军回朝的消息,他是怎么突然出现的? 许久没见,章序瘦了不少,肤色也在潼川晒黑许多。他原本就眉骨略压眼,显得有点凶相,出去真杀过人见过血后,这种不好招惹的狠厉感加深了不少,整个人气质都像是一柄已出鞘的锋利宝剑。 纪襄想不到怎么解释,也根本顾不上解释。她抽出自己的手,没抽动,恨恨瞪了他一眼,将他的禁锢用力甩开了。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她一点动静都没有听到,这怎的可能? “今天。”章序走了几步,大喇喇地躺在纪襄的床榻上,立刻被她榻上的软香吸引,脑中不听使唤一般地开始浮想联翩,阿襄夜里就是睡在上面的。 “我白日里就来找过你了,易氏说你不在,去法云寺上香了。我去找你,你跑到哪里去了?” 纪襄气得发抖,实在难以想象章序是怎么好意思又在深夜闯入她的闺房,还径直带着一身灰尘就躺在了她的床榻上。 可他就是这么我行我素地做了,还睁开了眼,一脸不解地看着她,似乎在催促她回答。 这个人究竟有没有想过,如果被人发现了会是何后果? 她告诉自己不要大喊大叫,不要发怒。她平复了片刻,闭了闭眼问他:“平乱大军今日都回来了?” “不是,他们还在返程路上。我一个人先骑马回来了,估计他们还要四五日才能到京城吧。也不知道肃王丢人后,还会不会有百官去迎接了。” 章序闻了一口萦绕在软枕上的芬芳,浑身血气上涌,他提醒自己阿襄胆小又害羞,决不能现在就欺负她,不然她怕是会哭死过去,只好借着说话将冲动压下去。 “京城里来了个蒲大人,他将这烂摊子接手了过去。那些不肯投降的贼寇杀的差不多了,有的官留下来继续给他们重新登记户册什么的,我反正不懂。大军已经无事了,那个蒲大人让我们休整了两日就都回来了,我等不及,就先自己快马......” 他停下口,翻身坐了起来,看着纪襄,问道:“阿襄,你怎么了?” 纪襄面上通红,胸脯不住起伏,心跳快得几乎控制不住。 他怎么敢?甩开大军一个人跑回来,他以为是和同伴狩猎独自先回家吗?这又不是什么玩闹的小事,而且他一回来就直接登门来找她...... 纪襄一时愧疚,一时气恼,一时怨恨,没有回答他的话,只是怔怔地流下泪珠。 章序吓得立刻起来,半蹲在她面前,摇摇她的手,问:“你怎哭了?” 他想了想,自以为想到了她哭的原因,道:“你别哭啊,别人要是问我,我就说我着急给陛下太后请安才赶回来的,不是因为你。” “喏,这个给你吃。”他从袖中掏出纸包着的一团糕点,已经渗出点点深褐色的油脂,“我去找你时看到许多人在买,你尝尝看。” 纪襄抬袖子拭去了眼泪,道:“你走,以后不要再来了。” 她的唇边还挂着一颗泪珠,吐出来的话却冷漠无比。 章序皱眉:“为什么,我怎么得罪你了?” 她遏制住几乎就要从唇角流出来的讥讽冷笑,平静道:“你没有得罪我,是我不体谅你连夜为我赶回。你走吧,记得小心些,不要被人看见了。” 纪襄说着说着,忍不住短促地笑了一声,接着泪珠滚滚。 白日里平生少有的快活,消弭殆尽。 章序皱着两条眉,眼睛一错不错地盯着她瞧。屋内只点了一盏蜡烛,昏暗的光线下一切皆是朦朦胧胧,照出她一张清纯绝世的白嫩脸蛋。 他将手搭在她的肩膀上,纪襄想也不想就甩开了。 章序脸沉了下来。他又累又饿,一路快马加鞭回来就是想见纪襄了。 从他九岁那年认识她起,还从没有这么久没见过她。今日找了她半日无果,忍到深夜偷偷爬墙来见她。 见是见到了,可她居然是这副又哭又赶人的模样。 这和她往日里温声细语的温柔乖巧模样,大相径庭。 他心中忽地闪过一丝不妙的念头,问:“是我不在的时候,发生了什么令你生我气的事?” 纪襄看了他一眼,微微笑了一下。 他不在的这几月,恐怕他自己无论如何都想不到会发生这么多事情。 章序平生从不看人脸色,只有别人讨好他这个贵公子的份。但对纪襄,他还是很了解的,看得出她虽然笑了,却绝不是心情愉悦的笑。 “你到底怎的了?”章序耐心耗尽,站了起来,双臂抱胸看着她。 “我让你走!”纪襄也腾地站起来,对他怒目而视。 “纪襄,你发什么疯?”章序心里除了气恼,还有一丝委屈。这下,他是真的体会到了什么叫做她的不体谅。 “我容着你想闯就闯 我家的门才算正常?“纪襄怒道,“你真的......” 她气极,一时想不到该怎么形容。 章序也脾气上来了,吼道:“纪襄,你真是在家窝囊惯了,胆小如鼠!” 他竟然还倒打一耙,纪襄气得头疼,正要反唇相讥,突然门被推开,碧梧提着一盏灯笼进来,“嘘”了一声。 她目光骇异,在俱是怒气冲冲的二人脸上停了一瞬,道:“两位祖宗,你们的声响也太大了。” 纪襄一怔,她真是气糊涂了,竟然忘记要低声些。自然,在她大吼大叫前,章序便已经没有压制声量了。 章序叱道:“滚。” 不等碧梧做出任何反应,纪襄压低了声音:“你立刻就走!” 她瞪着章序,斥他走人。 章序脸色铁青,一张明俊的脸上混着沮丧和愤怒,和纪襄对视。 她推了他一下,道:“快走!” 纪家的家底早已败落,用不起众多打理宅院的奴仆。是以几人的院子都在东边,距离并不远。他们方才的动静若只是被碧梧听见倒也无妨,但万一惊动别人...... 她的担心很快便验证了。 在附近巡夜的一个仆妇听见姑娘的院子里隐约有男人说话的声音,原本想装作不知道,但转念一想这事若是报给夫人,指不定有多少好处。而姑娘夜里私会情郎,肯定也嫁不到章家去了。 才过了二更,仆妇立刻去报给了还未睡下的广康伯夫妇。 屋里,纪襄两只手腕被章序攥着,他盯着纪襄愤懑的双眼,低低道:“纪襄,你如果不说个明白,我今夜就不走了。” 若是往常,纪襄一定顺着他的脾气服软了,只求他能快点走。但不知为何,她现下一点也不想求他,好声好气地请他快走。 但她更不想被人发现了。 纪襄闭了闭眼,道:“你先松开我的手。” 章序手松开了,人却一直凝视着纪襄的脸。 此时,屋外突然一阵脚步声。纪襄原本是想抄起她白日里随手放在桌上的一把用来裁纸的小刀,威胁自绝逼他从此不敢再来。但眼下是来不及了,她漠然道:“你走不走?” 章序一僵,知道事情闹大了,几步走到窗边翻了出去。 恰好,碧梧进来时慌慌张张,忘记关门了。他才走没一会儿,广康伯夫妇就带着四个仆妇来了。仆妇手里提着灯笼,昏暗的室内顿时亮堂起来。 广康伯环视屋内一圈,目光在没有关好的窗户上停了片刻才移开。 他看向面色苍白,从他们进来后一言不发的女儿,长叹了一口气。 只能庆幸家中近日无客人居住,不会传到外边去了! 易氏注意到了丈夫的目光停留,伸出一根颤抖的手指,指着纪襄的脸道:“好啊,好个端庄懂事的大姑娘,竟然干起偷人的丑事了。纪家的脸都要被你丢尽了,要是放到从前,就该关到寺庙里去关到死!” 时下风气倒是没有那么严苛,但夜里私会外男,到底也是桩石破天惊的丑事。 她又惊又怒,还有一丝说不出的窃喜,喊出的声音尖利,扯破了夜的静谧。 纪襄双唇发颤,带着些恳求的目光看向广康伯。 广康伯果然不赞同地瞪了易氏一眼,道:“胡说什么?要是送纪襄去庙里,岂不是别人都看得出纪襄出了差错?” “那你说怎么办?要是被章家人知道了,打上门来怎么办?” 纪襄看着他们夫妻俩在她面前你一言我一语地商量了起来,在暮夏的夜里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寒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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