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有些窘,不知太后是怎么和他说的。 纪襄给自己辩解道:“我没有哭着求她。” “行,没哭就没哭吧。”章序嗤了一声,“我当日是......” 他当日究竟为何要公开贬低她,她望着章序的脸,无声等待他说下去。 章序却似乎陷入了回忆,迟迟没有再开口说下去。 纪襄的心,一点一点沉了下去。她用视线仔细描摹他的眉眼,这张总是神采飞扬的脸,显露出一丝不自然。 她克制不住想要一个答案的心,开口问道:“为什么?” “哪有这么多为什么?”章序反问她。 纪襄难以置信地望着他,一颗心怦怦直跳。她的手慢慢从膝盖上垂落,纪襄尽量平缓了声音,道:“章序,如果你也是不愿意的,你能不能求求太后呢?她一直对你最好,你说了,她一定会依你意思的。” 章序只听到一个字,“也”。 “因为这事,你就真不想和我成亲了?”他伸出手,拧了一下纪襄的脸颊。 他是真没有想到纪襄的反应会这么大,这又不是什么大事,只是话到嘴边随口一句。 纪襄简直要被他气笑了。 “你说呢?你这般说我,惹得别人都可以用此来嘲笑我,我为什么还要想嫁给你?” 章序问:“谁嘲笑你?” “这重要吗?”纪襄反问,清澈的眼睛看着他,“如果你看不上我,你根本没必要娶我。” 章序忽而嘴角上扬露出一个笑。 “阿襄,你总是想太多。我不过是说了一句,你就开始想到我看不起你。你是不是还偷偷想了,以后嫁给我后我会冷落你,欺负你,打骂你,关押你,甚至纳上十几房小妾一起折辱你?” 他看着她,目光戏谑。 纪襄猛地抬起原本垂下的脑袋,嘴唇微张,惊讶地看着他。 她的心事,被他全部说中了。 “你呢,就是喜欢杞人忧天,一点小事情想的如此严重。”章序继续说道。 纪襄隐约觉得还有什么不对,却已经乖乖点了头。 章序是真的十分了解她,她恍惚间想。 他满意地看着纪襄的动作,有些轻佻地点了点她的鼻子。纪襄下意识地往后缩,目露哀求。 纪襄在书上看过一些关乎男女之事的描写,虽十分隐晦,但她知道在已有婚约的男女间,稍有肢体接触并不算出格。只是她一方面十分害羞,另一方面是太后在两年前就严厉告诫她,决不允许她有任何“轻浮下贱”的举止。 幸好,章序最多也只是碰碰她的脸颊或者手。 “你怎么没有去芳林园?”纪襄突然想到什么,问道。 章序笑嘻嘻道:“你想我去啊?这几日有些事情,忙得很。你若是想出去玩,我改日空了陪你出去踏青。” “不用了吧。”她拒绝。 纪襄对出门游玩兴致不大,这几日在芳林园赏花已经足够了。 “随你意。” 眼看纪府很快就到了,章序面上含笑,语气闲闲道:“总之,你不用想太多了。你所顾虑的,我向你保证,都不会发生的。” 他说话时并没有看她,说完了才望过去,轻咳了一声。 纪襄听了这句保证的话,双目一眨不眨地看着他。章序的耳垂渐渐染上一抹薄红,恶声恶气地问:“我和你说了这么多,你听见了没有?” 他的模样着实有些滑稽,纪襄扑哧一笑,点了点头。 “真不用我去和你爹告状?” “不用了,你别管了。”她摇摇头,让未婚夫去父亲面前告继母的状,实在是太荒谬了。 章序道:“我听你的,你叫我不管我就不管了。易氏如果欺负你,你让碧梧来找我,我给你出气。不过么——” 他笑了笑,继续道:“我近日有些事在忙,待我忙完,我母亲就回来你家中商议婚事了,你也不用再和她住在一块。” 她有些好奇他在忙什么,想了想还是没有问。 纪府已经快到了,章序出去重新骑马,并没有进府的意思,目送纪襄进了侧门。 一回到榴照院,碧梧就问道:“姑娘,章郎君说了什么?他行至一半叫停了马车让我下去,应是预备好了有话和你说。” “没什么,他不想退婚罢了。” 纪襄微笑道。 第8章 章太后放纪襄出宫的意思,有一层便是让她跟着继母学习掌家之术。 易氏知道时就不情不愿,只是不敢反抗太后的意思,让纪襄去她议事的小厅旁听了几次。 但纪家衰落多年,早已不是曾经钟鸣鼎食的勋贵大户。所谓的中馈,也不过是些采买菜食和日常用度。 纪襄觉得很是无聊,和继母待在一起更是十分拘束。她看得出来,易氏也不乐意和她相处。 还未等纪襄想个说辞不去,易氏就和广康伯发了一通脾气。 原本纪府里只有三个正经主子,花用最多的便是纪喻。而纪襄这个年纪的姑娘,除了要供应饭食,还有不少需要花钱的琐碎事物。何况,她在未经广康伯夫妇同意前,就带了个婢女回来,这一点更是令易氏十分不满。 在易氏眼里,纪襄手头应有不少太后娘娘赏赐的金银珠宝,不应该再花一分纪家的银钱。 而纪襄听了这么多回她是如何辛辛苦苦操持这一家子后,居然毫无表示!易氏忍了几天,终于有一日再也忍不住,对着广康伯发作了。 广康伯咬着两片茶叶咀嚼了一会儿吐出来,皱了皱眉头问道:“你什么意思?你让我去找女儿要银钱?” “你女儿?!她有把你当亲爹吗?哦,她回来之后,给我们晨昏定省过吗?给阿喻一分银子都没有,自己倒是好意思花府里的银钱!”易氏气得咬牙,重重夺过广康伯手里的茶盏。 广康伯摆了摆手,道:“你自己也不乐意和她说话,是我让她不用过来问安的,你又不是不知道。 至于阿喻......” 他迟疑了。他觉得纪襄是应该给弟弟银钱花用的,就算不给真金白银,也应该给些宫里带出来的好东西。他虽然不舍得和儿子分离,却也暗自想过如果宫里看中的是纪喻该有多好。 纪喻如果能给皇子当伴读,日后的仕途免不了贵人提携。 一想到这儿,广康伯对纪襄有些埋怨。宫里明明有年纪和纪喻差不多的皇子,纪襄也不对太后求求,帮着弟弟谋个好前程。 只是,让他去和亲女儿要银钱,广康伯拉不下这个脸。 易氏冷哼一声:“她要是懂事,就应该自己给你。她也不是不知道家里的境况,可见完全不体谅我们。我看啊,她是真把自己当公主了,在家里什么事都不做,就等着每天我派人请她来吃饭。” 广康伯低头喝茶,眉毛皱成一团。 见这模样,易氏更是心烦,不止一次后悔起自己为何就嫁了一个家里早已败落的鳏夫。她手指戳了戳广康伯的手臂,喝道:“你明天就去和她说!家里供不起她和她那个金贵的奴婢!” 闻言,广康伯面色一沉道:“胡说八道,那是宫里的人。” “一个宫女你也怕啊!”易氏气得双眼发红,“你还是不是伯爷了,连个奴婢都不敢赶走?” 广康伯眼皮一抬,道:“你不怕?我看你对人客客气气的。” 易氏一噎,不说话了,自顾自生着闷气。 广康伯自然不是怕一个已经出宫的宫女,而是担心她还有门路和太后告状。而且,让尚未出嫁的女儿花自己的银钱,着实丢人,万一传出去,他在同僚面前是彻底没脸混了。 至于女儿,一向乖巧,他很放心她是不会去和太后,章家或是舅家告状的。 两人都静默了,中间桌案上的火烛跳动着。尚未到一更,随着一阵哐哐脚步声,纪喻跑了进来,抱着母亲的大腿张口就是要东西。 纪喻如今在广康伯同僚沈家的族学里念学,同学有的玩意儿,他也想要。 易氏似笑非笑地看了一眼广康伯。 - 翌日,休沐。 春光和煦,广康伯府一家四人,挤着一辆马车共同出去踏青。 纪襄在地衣上坐下没有多久,易氏便领着纪喻去不远处的一棵大树下玩,广康伯则是坐近了些,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她问道:“父亲可是有事?” 广康伯看了一眼纪襄身后站着的碧梧,碧梧识趣地退下了。 他这才开口,压低声音问道:“这婢女的月银,是怎么......的?” 广康伯到底没好意思问的太清楚,语焉不详带过了。 纪襄答道:“是我给她的。” 她想了想,补上一句:“我也没有家里的月例。” 这件事广康伯倒是不知道,有些尴尬地点了点头。父女两沉默片刻,广康伯又问:“你最近这些时日,怎么没有和萧县主一道出门游玩,闷在家里做些什么呢?” 纪襄回答:“在整理祖父的文稿。” 广康伯“哦”了一声。纪襄说话特别早,三岁时就能诵读流利,识文断字。老广康伯仕途上无甚建树,在文坛上却小有名气,见孙女如此早慧,亲自用心教导她读书明理。 他在纪襄七岁时去世,是交代了要把自己遗留的书画文章都给纪襄的。 这些遗物,广康伯都检查过,里面并没有夹带金银之物,他也就一直给女儿留着,没有再动过。 例行的关心过后,广康伯斟酌着开了口:“阿襄,家里的境况你是知道的。你弟弟上学需要花的银钱不少,你这里,能不能帮衬一些呢?” 倏然间,纪襄脑中嗡嗡作响。 她的喉咙里仿佛被什么东西糊住了,发不出一点声响。 幼年时的记忆,一点点在脑中浮现了上来。她在长秋殿里,太后并不曾给过她月例银钱。她便在第一次回家时,向父亲要些银钱。 广康伯却皱着眉头,问她在宫里有什么是需要她花银子的? 是啊,在宫里,吃穿不愁,太后还会赏赐衣裳首饰。可这些东西,变卖不了。可除此之外,她也有想要的别的事物。至少,手头有些碎银,也有一份安心在。 但在广康伯眼里,有吃有穿就足够了。 如今,却为了弟弟来向她要银钱。 她这份没钱的窘迫持续了一年。她偶然知道了几个宫女阿姐在偷偷做绣活,托人出宫去卖。她也就跟着一道,赚些零用银子。后来,大约是同样年纪小小的章序看出了她实际上的贫穷,塞给了她几张银票和一袋碎银。 似乎是怕她碍于面子不收,章序还写了一张欠条,让她五十年内还上就行。 再后来,她胆子也大了,除了绣活,一些没有宫廷徽标的首饰她也托人变卖过。 银钱,她自然存了一小笔。但这是她用来傍身用的,她不可能给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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