詹铎盯着那药若有所思。朝廷拨给水师营的药材,他没办法过问,这中间一层又一层的关系,密得像蜘蛛网。 说到底,还是与朝廷的制度有关,文官掌权,武官势弱。 “剩下的你也看看。”他示意架子。 袁瑶衣走去架子下,拿起上头的药材,辨认一番便就给詹铎讲解:“菖蒲,就是你教我写的那种药材。” 詹铎唇角一弯,竟也认真的听着。 “这个,我不认得。”袁瑶衣拿起一小段木刺一样的东西,小拇指长短,上粗下细。 “那叫蛇尾根。”算完账的掌柜走过来招呼,说出药材名称。 袁瑶衣没听过这味药,好奇的看着:“倒是第一次见。” 掌柜笑,略胖的身形往前一站:“大多数人都没见过,因为平常用不着。一年收不了多少,几乎全部送去京城了。” “那便是用做补药的咯。”袁瑶衣明白上来,不是平常人用来治病,那便是富贵人家用来补身子的。 掌柜点头:“差不多是这样。” 袁瑶衣来了兴趣:“怕不是和关外的人参一个用处?” “咳咳。”詹铎轻咳了声,抬手半握挡在唇边。 掌柜瞬间会意,没有回袁瑶衣的问题,而是说起了这药材的产地:“便是在咱们镇子往西去,一个叫盘龙湾的村子。” 袁瑶衣也没再问,只是把药草轻轻放了回去。 出来铺子前,詹铎买了几样药材,让掌柜今日送去渡头船上,其中就有三七参。 袁瑶衣本以为出来后会直接回船上,却见詹铎去街边租了一辆马车。 “公子要出去?”她问。 “盘龙湾,”詹铎掀开灰扑扑的车帘,对她道,“上车,一起去看看。” 袁瑶衣点头,与他一起上了马车。 外头的马车比不上高门中舒适,陈旧不说,还往里透冷风,拉车的马都是老的。 袁瑶衣不在意马车如何,就是觉得车厢太小,这样相对坐着别扭不说,稍一车晃,两人的腿就碰到一处。她这边极力往后,奈何对面人的腿太长。 “公子是想去找蛇尾根?”她找了句话说。 才将问完,就看见詹铎眼中闪过古怪。 “是不是想回去记到你的册子上?”詹铎反问,有时候她着实聪慧,可有时却又有些单纯。 也对,没有和他生出的那桩事,她的确什么都不懂,要不然也不会跟着重五那厮瞎走。 袁瑶衣的确心里这样想过,毕竟之前从未见过,便点了点头。 看她这样,詹铎反倒想笑:“女子家的,少问这些。” 只他这一句话,袁瑶衣心中半知半解的猜到什么。补药,难不成是那种男子 这下好,车内的气氛更加尴尬。
第25章 沿着不算平整的土路,在走了近一个时辰后,马车终于到了盘龙村。 相比于镇子上的繁华,这里了显得萧条。 因为临江的缘故,这里地势比较平坦,没有起伏的山峰,却见不少遍布的水泽。天冷,水面上早已覆盖上一层薄冰。 袁瑶衣不知道詹铎为何来这儿,只安静的跟在他后面,接着见到他站去一处水泽的边上。 水泽中,两个半大孩子赤足踩在里面,水没过了膝盖,周遭漂浮着碎冰岔子。他们弯着腰,在水里摩挲着什么。 然后,一个孩子高兴的站起来,手里攥着什么,后小心放进腰间的布袋里。 “他们在摸蛇尾根,就生在这种水泽底下。”詹铎道了声,立在水边双手背后。 袁瑶衣看他,想起了在药材铺时的那味药草:“公子来过?” 他知道来这边的路,看着应当是来过。可是他身份尊贵,来这偏僻的村子做什么? “这里的人靠水吃饭,所以水性极好。”詹铎没有回答袁瑶衣,而是兀自说着,“好到可以在水中憋很久。” 袁瑶衣听着,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本事,不过很少听见詹铎夸赞别人。 这时,岸边来了个妇人,喊那俩孩子上岸,孩子们只说再摸一会儿。 其实袁瑶衣看得清楚,从来了这边,这俩孩子统共才摸到一条蛇尾根。水里的药草和山里的除了生长地方不一样,基本都是秋季采收,像这样冬日在冰水中寻找,着实受罪。 “走吧,去村里看看。”詹铎从水泽边走开,朝着村落走去。 日渐西陲,光线逐渐昏黄,莫名有种萧索感。 村中也没多少人,袁瑶衣看到的大多是老弱妇孺。 见詹铎走进了一间院子,她跟在后面。 院中一个老者正在编竹筐,见人进来站起,一双苍老的眼睛打量,接着惊呼一声:“大人,您怎么来了?” 老者扔下竹条,快步上前拱手作礼。 詹铎伸手将人扶住:“陈村长莫要多礼。” 老者正是这盘龙村的村长,五六十岁,头发花白,岁月在他的脸上留下深刻的印记。 “不知道大人过来,都没有准备。” 詹铎摆手:“回京经过这里,过来看看。” 村长点头称是,瞧见了站在院门边的袁瑶衣:“这位是?” “她是瑶衣。”詹铎道声。 袁瑶衣朝人施了一礼:“村长。” 村长笑着回礼,喊出屋中的妻子,让其准备,说一定要留詹铎在家中用饭。 “不用,”詹铎道,“我想去看看阿照他们。” 村长默了一瞬,而后道:“在村北。” 这边,村长的妻子过来招呼袁瑶衣,将她带进屋中。 进了屋去,首先看到的便是正间的一个木架子,上头晾着蛇尾根,整整齐齐的摆开。 “陈婶儿,药草大都秋日采收,这蛇尾根冬日收是有什么讲法吗?”袁瑶衣问,尽管隐约知道这药草是做什么用的,但又的确想了解。 陈婶儿笑道:“娘子说得没错,的确是应在秋日里采收。这些是村里孩子们这几日采来的,放在外面怕冻坏了,便就晾在家里。” 袁瑶衣嗯了声:“冬日里冷,晾晒药草的确费事。” “谁说不是?”陈婶儿接话,遂上前去翻着架子上的药草,“咱村里也就出这点儿东西了,咱是不知道有什么效用,只知道京中贵人们喜欢,倒也能挣点儿银子。” 袁瑶衣想起在水泽中的孩子:“冬日水冷,孩子们也别冻坏了。” 说着,她上前帮着翻药材。看起来采回没几日,外皮只是稍稍干瘪。 “孩子们啊,”陈婶儿叹了声,语气中也带着心疼,“咱也劝不住他们,说一定要多采点儿药,换成银子后,明年就能请到先生来村里教课。” 药摆完了,两人拖了凳子在炉子旁坐下。 袁瑶衣接过陈婶儿的茶,抿了一小口:“村里没有教书先生吗?” “没,没有了。”陈婶儿道声,“要说把这些药草卖了,也不一定真的能请来先生。到了明年,怕还是叫他们失望。” 袁瑶衣听着,村口水泽中的两个孩子看着已经有十岁了,再不读书的确就大了。一般来说,一个村子都是同族,会合伙出钱请先生来教课,为何要孩子来挣这份儿银子? 想到这儿,她突然记起一路走来,几乎没怎么看到男人。 “村后头,我家公子是去”她开口,后面的不知道怎么问。 陈婶儿往茶碗中添水:“用不了多少功夫,只是去祭奠,一会儿就回来了。” 袁瑶衣呼吸一滞,由开始詹铎的话,到现在陈婶儿所说,似乎能猜到什么。 果然,就听陈婶儿继续道:“以前,这边闹水匪,是詹大人平定了这一方。他任职在水师营,村里的男丁很多入了伍,跟随他” 后来与海寇的一场海岛战,来自盘龙村的人因为水性好,从海中浮水去海岛,那一次伤亡很重。 如此,袁瑶衣明白过来,詹铎为何会来这里。 一将名成万骨枯,他身上背着功劳回京述职,世家身份,朝廷新贵。难得还记着当初阵亡的属下。 “我这里有样东西,”袁瑶衣去掏腰间的暗兜,摸出一张叠的方正的纸,“明年给孩子们请先生吧。” 她给陈婶儿塞去手里,对方接住,然后展开。 屋里光线略暗,还好窗口还有些光线映进来,陈婶儿打开来看,原先平淡的脸瞬间变得惊讶。 “这可使不得,娘子收回去。”陈婶儿往回推辞着,怎么都不肯收,“这样多的银两,不成不成。” 袁瑶衣送出去的是一张银票,便是当初她出手那四只箱子的所得。本不是属于她的银钱,詹铎又不可能收回去,倒不如借此给盘龙村的这些孩子。 “陈婶儿收着吧,”她把银票塞回人手中,“这是公子给孩子们的,他们得读书。” 陈婶儿眼中泛出泪光,脸上皱纹显得更深:“用不上这么多。” 袁瑶衣笑,声音有种安定的轻和:“让丫头们也跟着上吧,学几个字。” 男娃要读书,女娃同样需要,多学一点儿东西,以后总能用到。 听了这话,陈婶儿反倒一愣:“娘子你” 这时,院中传来说话声,走进来两个半大孩子。 袁瑶衣忙劝陈婶儿将银票收好,对方这才应下来,对着她连连感谢。总算,明年不会让孩子们失望,会请来教课先生,而且村子的女娃也可以跟着一起学。 俩孩子正是在村口水泽采蛇尾根的,这厢过来,便是把今天采到的给陈婶儿。 在水里泡了半天,采到的很少,孩子的手脚冻得通红。 袁瑶衣把凳子给了孩子,让他们坐在炉子边烤火。那边,陈婶儿记了数,便把药草晾晒去架子上。 “明日你们别去水里采药草了,”陈婶儿笑着对孩子们说,“明年请先生的银子有了。” 哥俩儿听了,顿时眼睛亮起来,哪还觉得冷,追着问是不是真的? 陈婶儿说是,指了指袁瑶衣:“这件事儿,你们得好好谢谢袁娘子。” 袁瑶衣忙摆手说不用,这本就是詹铎的银子。她没有留下的打算,这厢倒是用了合适去处,挺好。 孩子的母亲随后也来了这边,说是村长让她过来帮忙准备晚食。顺着也知道了孩子明年可以读书的事儿,对袁瑶衣又是一番感激。 日头落了西,詹铎同村长回来。 因为赶回渡头有很长一段路,村长一定要留下詹铎二人用饭。 简单的晚食过后,还是那辆旧马车送两人回去。 袁瑶衣才要上车,听见有人呼唤,回头,就见一个孩子朝马车这边跑来,是采药那俩孩子里的哥哥。 “袁娘子,”孩子跑得气喘吁吁,然后抬起自己的双手,“这是我和弟弟去半山庵给你求的。” 袁瑶衣低头看,借着天边仅剩的光线,看着孩子手心里躺着一枚平安符。粗糙的黄纸叠成,印着红笔的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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