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在刑场,先后几件事让她始料未及,先是冷元初突然出现又被人带走,随后佩兰穿着华服走上行刑台,要以命抵命救她的恩人。 佩兰姑娘话音未落,一个瞄准刽子手的长箭自附近的酒楼射出,被站在另一处高点的林珈珞一箭拦截。紧随其后,人群中涌出至少二十个高手,踩着拦路之人的肩膀要解救冷元朔,被同样隐藏在围观百姓的龙虎卫飞刀砍中,纷纷跌落下来,再被人按住。 温行川同样站在此地,第一眼便看到妻子出现,但他认出华一后心里稍安,再之后,便是和林珈珞亲自下去把冷元朔从那刑台救下来,塞到早就准备好的马车。 温行川没跟过来,急着去抓剩下的人审问,姨父这边有几个幽影在暗处护着,他放心。 但冷元朔活了四十多年,头一次这般落魄。 “父亲还活着。”冷元朔话语里只有无法相信,“他为何要救我?他不是最恨我不听话,为什么要救我?” “他总共就两个儿子,又总说你最像他,不救你救谁?”林珈珞只觉得无语,“你现在和大哥都是罪人之子,川儿也不说能不能保你,他要想杀你,我就带你逃亡。” 冷元朔头嗡嗡作响,身上没痊愈的伤口一跳一跳地痛,他还是想不明白,他和父亲三句不合就会大吼,闹分家的次数早已数不过来。他早就自我放逐,不认自己是冷兴茂儿子了,他为何要救他,甚至不惜暴露自己还活着? “你在想什么?保你父亲?”林珈珞照着冷元朔头来了一下,“你想想你自己吧!那种人,活着就是个渣滓,连蘅姑的毒都是他下的,他什么做不出来?” 冷元朔突然清醒,更加痛苦,有这么个父亲,他已经不知道该如何做人。 “他为什么要杀那么多人,不杀我?” 林珈珞大概看明白,夫君是吓傻了,由着他自己思考,带着他去锦荷院躲着,这些天,他们都是住在锦荷院里,虽然房主并不知道。 三牌楼这一闹,炸出冷兴茂手下还有数量可观的军士,所幸没有百姓伤亡。 等所有露头的匪徒被抓住,温行川直接要叶骏在最近的璀华阁里重刑伺候,他抽空去了一趟天牢。 先见的,倒是冷兴昌。 昨日王烨才从绍兴赶回来,他本是接了彻查镖行有没有可疑之人的任务,但那些走镖的武夫都有家有室。 而温行川从韩秉的口供得知,冷兴茂手下的死士都没有家,或者说,愿意享受这份报酬的,家里人都会被冷兴茂派人杀掉。 冷兴茂需要既有功夫又无人性的人,最合适的法子便是从军营里选。冷兴茂先是发现嗜赌的韩秉,之后再由韩秉去挑选武功高强或是体格强健者,再带他们到汤泉山的赌场,没有人性的,会把家人当做筹码,而庄家就等这些人上钩,带到溧阳训练成死士,以备所用。 而那赌场,是郄贤所设,是以郄贤和冷兴茂,的确蛇鼠一窝,后来审过的道士被拔了几颗牙后供出,郄贤之上还有人,听描述,就是冷兴茂。 温行川来只问一件事:“冷家庄地下的暗道,平日有人打扫吗?” “没有。”冷兴昌个子矮小,尤其现在面对身量高大的温行川,竟显得十分渺小。 如此温行川听懂了,看来是冷兴茂将盔甲放在冷兴昌家舍之下的密道里意图栽赃陷害。他只觉荒唐,再看无辜受了重刑的冷兴昌,吩咐牢头传太医给治一治。 离开天牢最近的路应是去冷元知那里,但温行川走着走着又觉得火气燎生,与他谈论冷兴茂,反倒像是他在与冷元知这个情敌禀报外界之事,遂移转脚尖,宁可绕着远也不想再见到他。 温行川纵马来到紫禁城直接去往慈宁宫,想看看他那不听话的妻子现在如何。 不曾想,魏嫆也在。 “见过岳母。” 温行川忽然想起四年前在宫里,他和魏嫆争夺摄政之权还曾短兵相接过,现在每次 见面,还要喊她一声“岳母”? 温行川在心里哼了一声,绕过岳母便看到坐在花园方亭里的妻子,快步走过去,把冷元初抱在怀里。 第94章 锦荷院里,林珈珞将冷元朔的手臂搭在肩上,环着他的腰将他带到中堂。 “珞珞,我是不是太沉了。”冷元朔此话不假,他比妻子高一尺,体重更是快有她两个沉。 从前他没想过有一天会这么狼狈,要妻子拖着他走路…… “少说两句省省体力吧。”林珈珞顶他一句,眼泪在眼眶打转。有那么多法子不用,温行川非要拿她夫君做靶子,等诸事了结,她肯定要寻外甥讨个说法! “咣当”一声,二人心跳俱是一颤。回头看到是王晔带着佩兰进来,夫妻二人这才舒了口气。 “这事忙完我要归隐江湖,再不帮皇帝表哥做事了。”王晔正是今日举斧“行刑”的刽子手。方才他和几个杀手打斗,这身棕麻短打的行头被划烂好几处。 冷元朔没理会这小辈耍嘴皮子,向着照壁望去,谨慎问道:“外面没跟踪的了?” “没了,安全了。”王晔瞥了眼同样受惊缄默的佩兰,突然将腰杆挺直直的,向冷元朔伸手,“我把佩兰姐姐带来了,二爷,给钱!” 之前在三牌楼,冷元朔站在囚车来到行刑台,到了地方才知道举斧头的是王晔,为了不被伤到,答应给他三千两黄金。 “给给给,等你二爷我管温行川要。”冷元朔虽然轻轻松松就能拿出这笔钱,但还是觉得憋屈,在心里盘算与温行川要什么利是才能弥补这丢脸又瘆人的安排。 王晔谈钱都是次要的,现在他只觉得自己惨。 他才从绍兴回来找温行川例行禀报公事,就被安排了这个活。 “二爷你怕个什么?真有劫法场的,第一个死的是我吧!”王晔在刑场时就这么讲。不知是安慰冷元朔还是安慰自己,现在他是越说越委屈,“我又不可能杀了你,真杀了,皇帝表哥得第一个杀我!” 在刑场举斧头前,王晔本是做足了心里准备,但还是被这个在鬼门关讨生计的任务吓到差点失了从容,再之后便是佩兰突然出现,射向自己的飞箭似乎比预想的迟了一瞬—— “姐姐,你怎么这么冲动啊!”王晔说完冷元朔,转过头来数落佩兰,“我们老少爷们都怕的事情,你姑娘家家的突然跑上台,不要命啦!” “哎呀行啦,少说两句吧!吵死了!”林珈珞推了一把胡言乱语的王晔让他靠边站,再摸了摸佩兰的鹅蛋脸,把她的眼泪擦掉,回身与冷元朔说,“你这两个姑娘不白救,今儿蘅姑也赶来想救你,砚斋,我认佩兰当女儿。” 冷元朔招招手,让佩兰站进些,紧紧握着她的手。“谢谢你,孩子。” 佩兰屈膝跪在冷元朔的脚边,心里酸酸的。她今日与冷元初想到了一处,是真的什么都不顾了,只想用她的命换二爷的性命。 这几日,温行川让她住在叶骏的家里。 叶骏平日里不与母亲谈公事,是以佩兰也不知道宫里发生了什么,每日在诚惶诚恐中到处打探消息,结果等来的,是冷二爷即将被押赴刑场、公开问斩…… 佩兰看到冷元朔脚踝有伤,站起来准备去寻药箱:“二爷,我帮你换药。” “不用了。”冷元朔知道佩兰好心,摆手示意,“都是小伤,不碍事。” 但林珈珞已经把药箱提过来,和佩兰讲话的语气完全当成自家人,“过来搭把手,给你爹上药。” “嗯。”佩兰快步迎上来,接过药箱,熟练取出瓶瓶罐罐。 一旁的王晔看着冷二爷这一家倒是温馨,嘟囔一句“没人在乎我死活”,走近些绕到冷元朔身后,帮他脱下沾满灰尘的囚服。 “说来在三牌楼,我好像听到蘅姑喊我爹了……”冷元朔试图向妻子确认,应该没有听错。 没人搭理他,但冷元朔已经在压着唇角,沉浸在喜悦里。 - 慈宁宫小花园里,温行川见冷元初神情呆滞,以为她今日被吓坏了,抚着他的手低声安慰道:“今日在三牌楼,朕抓到了冷兴茂手下的人,就是小时候当着你的面,想杀朕的那些杀手。” 温行川不敢提宫变之事怕惊吓到妻子,但也想让妻子知道今日的安排有收获,让她不要为冷元朔寻死觅活,“你二爹没死,但朕有件事情想请你参谋。他是冷兴茂的儿子,但冷兴茂又是大燕的仇人。冷氏宗族,你觉得该怎么定罪?” 冷元初耳尖动了一下,转过眼眸看向温行川。一双杏眼灰蒙蒙的,完全不复往日的美丽。 冷元初粗略思量便了然,宫变想杀她的是冷兴茂而不是温行川。但刚才她偷听到魏嫆与林婉淑促膝而聊,说她是冷兴茂的女儿,一点不假。 - 魏嫆查到真相后,甚至都没来得及去天牢和冷元朝,惊恐入宫找林婉淑这个同龄人求解。 她这几日要手下人四散寻找邱馥生女时的接生妇。本以为会费很大的波折,去证明一个荒谬到完全不可能的事实。 但,当那个四十岁戴着头巾的妇人得知她的身份后,立刻跪在她面前。 「当年国公夫人受惊早产,与秋家少夫人临盆赶在了一起,可是国公夫人的孩子生下来时已经没了呼吸。我们实在是怕国公大人降罪性命难保,一起做主调换了孩子,再往后的事情,我们就不知道了……」 当年,冷家跟着的侍产嬷嬷突然遭遇主妇早产之事,向同样候产的秋家借了接生妇,可这早产的孩子难活,诸位妇人怕得罪冷家,为此事甚至立了生死状,哪怕秋家后来倾覆,都没有与任何人讲…… 魏嫆让这个妇人与其他还活着的接生妇对峙,诸位都在惊恐中承认了此事。 调包,又被投下瘴丸,最后活下来的,还是冷三小姐,冷元初。 半刻时辰前,魏嫆登门求见,林婉淑本不想见她,随后魏嫆便闯进慈宁宫。 林婉淑看魏嫆来势汹汹,只道打不过这个亲家躲还不行,又被魏嫆按在桌前。 “疯了,这个世界疯了!”林婉淑听完魏嫆所言直接晕了过去,被华一按着人中叫醒后,嘴里只念叨这一句话。 “所以,冷兴茂当年要杀哀家儿子,我又逼迫他娶了……都是我的错,我就不应该让他们成婚的……”林婉淑话没讲完便猛烈咳嗽,再难讲下去一句。 冷元初正是听到这些后,神情恍惚走到亭子里,任由这裹挟寒意的春风拂过她苍白的面颊。 “我该怎么办?”冷元初蜷缩在温行川的怀中,双目无神。 温行川不知道这突如其来的真相,只知道他的妻子比他还要执拗,说去救冷元朔,翻墙也能逃出仰止园。 不过往后他与她都不会再这么被动了。等抓到冷兴茂报了仇,他要与她安安稳稳生活,把孩子们养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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