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快回去啊!”冷元初急急吩咐下人给香兰备个马车,从钱盒里取给她几个金锭,吩咐道:“玉兰,去亲王妃那边请示一下,要府医跟着去。” 她安抚好香兰的情绪送她出府后,在仰止园的曲桥慢慢走着,想起昨夜蜡烛燃尽一根又一根,她披衣去了书房亦未寻到温行川。 郡王以政事为重,自然不可能像前段日子照顾她一样,她不能贪婪那寸步不离的时光。 她做妻子不能过问政事,但可以为温行川做些药膳,忽想起,她不知他在哪个衙门办事。 下次问问他,往后也好为他送膳。 冷元初走到膳房,熟记于心的郡王药方派上了用场,她用党参肉桂等药材加了阿胶芝麻,亲手做出一盘养胃的海棠糕。 等她端着糕盘走回内室时,看见温行川正坐在酸枝官帽椅上,一身赭红绲金雄狮补子官服,绅带未解,一丝不乱。 “殿下回来了!妾身去膳房忙了些糕点,你尝尝看?”冷元初欢喜间忙着解释,怕他怨她又没在抱山堂迎他。 她把糕盘摆在他手边的小桌上,看到那已经干透的香囊躺在那里,准备拿起来好好回忆那苍松是怎么起的针。 就当冷元初的指尖将将触碰到香囊时,温行川先拿起来,把里面香料倒了出来。 “以后,不要再做这种事。”温行川语气冰冷。看着她的目光里只有锋利与凛淡。 冷元初愣住了。 - 昨夜在璀华阁对外经营的茶厅里,温行川见了咸熵,听他交代冷元初淋雨后要用的药方。 咸熵递过药方问道:“殿下去扬州府,可有寻到那个姑娘?” 温行川拿着药方逐字看完,片刻才说:“不是寻人。” 咸熵瞬间明白,郡王是去办圣上委托的大事,朝廷有叛党渗入,皇帝深感不安,有些事情只能委托亲孙子。 他作为郡王密友及近臣,能在温行川面前多言几句,再问:“可有除掉妖僧?” 温行川耳畔忽幻听那僧人高喝“回去救你的妻子”,心头一紧。 扬州府归来后他眼看着冷元初病入膏肓,心痛又惊恐于有人要害她,所幸虚惊一场,这才请这位通女科的友臣调理她那弱不禁风的身子。 咸熵没得到回话,想是问了不该问的,便换了话题:“娘娘脾胃太过虚弱,近期可有暴食?” 温行川闻言皱起剑眉。 若这姑娘胃口小到只用一碗菜饭便算暴食,那他无话可说。 咸熵补充道:“今日臣写字问娘娘是否有过暴食,或是内化不掉呕吐腹泻,娘娘迟疑好一会,摇头说的不。” 他日常出入后宫为嫔妃号脉,六宫争春手段多样,心肠不狠易忧虑成疾,但殿下独宠娘娘,怎会让她郁郁至此,脉象淤滞? 虽然方才她声音甜美,笑着说要为郡王缝新香囊。 咸太医思索间看到摆在温行川面前的香囊,轻易辨出是王妃所献,拿过来闻了闻遽然蹙眉,倒出香料分辨。 想了想还是告诉郡王,这囊里的麝香丁香等混合后,是春药。 冷元初看着散落桌面的那些香料药材,第一次在夏日感觉到刺骨的寒意。 不仅仅是来自温行川冰冷失温的话语断定她下春药,而是这个香囊她几乎日日随身而带,她竟不知被人换了香料! 今日是春药,明日呢? 她已经来不及纠结温行川在说什么,指尖拨开那药末,几乎站不稳。 她自认行事还算谨慎,儿时误服了什么瘴丸中毒,让她几乎丧命,至今残破的身子尚未利索,是以随身香囊等任何物件全部交由佩兰负责,从不敢委托旁人。 况且这香囊是要给温行川的,更是日日翻看多次,纠结多次,愁怨多次! 冷元初忽然猛烈咳嗽起来,可这一次,温行川只坐在那里,看她的眼里充满怒意: “以后,我会履行丈夫之责与你一个月同房两次,其他的,你不要再想,本王给不了你!” 温行川见冷元初并无惭愧之色,螓首蛾眉或颦或蹙,彻底生起愠火。 “冷元初,下药是最卑劣之举,连母妃都不应得知此事,王府断不容此行为!” 他已经不愿计较冷元初的出身,那日是他挑起的欢爱,他定要对她负责,可她却再次挑衅他的底线! “这不是臣妾放进去的。”冷元初被温行川凛冽的语气拉回现实,严肃回他,看向男人的琥珀瞳色里只有坚定。 她当然记得,这是端午香囊,沉香雄黄一应药材都是公认的配方,她怎可能弄错? 温行川看了眼香料,仍旧凝视着冷元初。 冷元初已经厌倦被温行川接二连三的猜疑误伤,穿好披风拿起空香囊走出抱山堂,没再回头看他一眼。 第12章 温行川看着冷元初坚决离去的背影,忽有 股气梗在喉咙里,难以疏解。 不得不承认,冷元初娇若春桃的模样、动若梅鹿的举止乱了他一贯克己撙节的恒心,那句可怜怜的“能不能爱爱她”,让他动了情。 却没想荒唐不期而至! 本以为前夜是他温行川彻彻底底的错,他不应再排斥误入迷局的冷元初,他们现在都已经没有退路。 可冷元初却用一个绣春囊告诉他,她不值得。 温行川自嘲一声,他在期待什么?期待姓冷的女子、敢用这种卑劣行径达到目的冷元初,能给他真情? 曾有官员进献女子、侍女爬床,他不是没有见识过龌龊手段,但这次,确确实实是慎微慎独的他松懈在先,让冷元初的计谋得逞! 对于已与他尤花殢雪的冷元初,以及父王母妃与冷家之间盘根交错的关系,他温行川一时竟没有更好的对策!越国公,越国公,他做权臣、做权阀罢了,千万不要被他查出真有叛国通敌之罪! 直到冷元初身影早已不见,小厮禀报“娘娘去了下人房,”温行川才敛去戾色,从容起身。 仰止园的后院,地上积水倒映着的灯影被急促的脚步踩碎。 冷元初把香囊摔在桌上,佩兰和玉兰看到小姐面中的怒色,齐齐跪了下来。 “不承认的话,若我查出是谁,便不是遣离我身边这么简单了!” 温行川迈过耳房的门槛时,正看到冷元初站在丫鬟前斥问,白皙的玉颜上,是他见过最为严厉的模样。 原来冷元初会训斥下人,连训人的声音都像棉絮……话语里裹挟着愤怒,又怎有一股,发自心底的恐惧? “小姐,我真的不知道啊!”玉兰耸着肩,哭得满脸眼泪,头上的两个圆髻一抖一抖地。 一旁跪着的佩兰一身中衣,半身挺直,她才拆了常带的两个粉蝶钗环,堕云髻还没来得及梳开,此刻双手垂在身体两侧,只是沉默。 “我的贴身之物只有你们碰得到,还要怎么辩解?” 冷元初没有察觉温行川逐步靠近,她现在唯有后怕,斥责的声音逐渐颤抖。 “我最信你们,为何要这么对我!” 身体开始疼痛,如那毒蔓延全身时,一点点蚕食她的意志。 最初什么都看不见时,冷元初问过天盲之人,他们说能依靠光亮感知昼夜交替。可她的天地里只剩无尽的黑暗与虚无,根本辨不清自己身处何方! 起初还能触摸到冰寒与火炙,感受到日光与清风,可后来,瘴毒日渐剥夺所有知觉,唯独留给她清醒的头脑! 那下毒之人,是要她清清楚楚感知自己的五脏六腑停止运转,眼看自己灵动的躯体日渐枯竭! 那份独赴黄泉的举手无援,她冷元初从未与心疼她的伯母堂哥所说,更别提后认亲的父母! 如今又有人要害她!又有她愿意信任的人伤害她!唯一能依靠、唯一想依靠的温行川,已认定她轻浮不端,她何错之有! “小姐,要罚就罚我吧!是我没有好好检查,是我的错!”佩兰高抬着手臂将戒尺捧给冷元初,眼里闪着泪光。 温行川攒着眉头大步走到冷元初身旁,面向玉兰佩兰,凛然问道:“香兰呢?” 玉兰道:“回殿下,香兰姑娘回家了——” “把她绑回来。”温行川大手一挥,撩起褚红袍摆坐在一旁的杨木椅,微仰头时正看到冷元初茕茕而立的身板和疲惫的脸上,顿了顿手上的动作。 烛光照映下,那原本瓷白的眼底,多出道淡淡黑痕。 温行川忽感一股细细麻麻的痛感,自心口穿行百骸。 昨日他把冷元初送回王府,临走前被她拉紧手叩在她小巧的脸颊上,软软问他何时回家,他答应冷元初夜半前必归。 是他得知香囊装满春药后,在璀华阁沉思一夜,失信于冷元初。 - 耳房只点几支蜡烛照明,光影交叠下,冷元初亭亭玉立的身体泛着柔光。 温行川看向冷元初的目光徐徐柔和下来,瞥过面前跪着的玉兰和佩兰,更为汹涌的怒火袭来。 若是下人蒙蔽主子妄为,更要重罚!过去那些动过爬床心思的狐媚子,早按府规沉塘处死! “香兰娘亲病重,等家事料理好再审。”冷元初开口,环抱双臂倚靠在墙上,神色黯然。 脑袋里忽蹦出,那日晚霞晖尽,温行川无踪,她恍恍走下琉璃塔,听到暮鼓声中僧侣在晚课堂诵经—— “凡所有相,皆是虚妄。” 春药,春药,那岂不是说,温行川是情非得已,与她鱼水,并不是因为他爱上了她? 中药后还能知道冷元初是他温行川的妻子,她是不是应该感到庆幸,若是温行川没看清,在侍女丫鬟身上卸了药力,她又能怎么办? 昨夜还在肖想未来与温行川夫唱妇随,方才还想为他绣新香囊,让她的情物伴他处理朝政大事,他们从前是陌生的,如今已在慢慢靠近,这个过程慢一些,她可以理解,甚至是期待的。 但现在,一切都化为泡影,她失了身子,他违了本心。 “殿下一夜未眠应是累了,早些去休息吧。”冷元初双眸无神,淡淡说着。 温行川看着冷元初这般疲惫,正要说一起回去,又听冷元初说:“我留在这边,把话问清楚。” 而后冷元初坐了下来,曲肘撑着云鬓,不再看温行川一眼。 直至破晓,温行川并没有离开耳房,而是与冷元初坐在方桌两侧,沉默听了一夜的雨。 清晨雨停片刻,香兰被下人绑来丢在地上,她赶到家同时,娘亲咽下最后一口气。 香兰才被家兄绑了条白麻布,来不及哭丧就被王府侍从架来,与玉兰和佩兰一同跪在两个主子面前。 “小姐,真的不是奴婢做的,奴婢是笨分不清药材,但奴婢知道那是小姐最重视的,奴不敢碰……” 香兰耷拉着红肿的眼皮,有气无力说着,她还没有十三岁,现在更被吓得顾不上乱糟糟的黄发,鞋底和脸上沾了土,狼狈不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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